黑暗中,槐詩再一次聽見了雷鳴。
然後他就被打飛了,又雙叒……被打飛了,飛在天上,轉了七千二百度之後踉蹌落地,然後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還有半截內臟。
在劈啪作響的聲音裡,潛藏在四肢百骸之中的勁力爆發而出,他炸了。
死了。
槐詩再一次睜開眼睛,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去衝了一個澡回來,再度躺在了床上,回到了命運之書的黑暗之中。
第一百六十九次回放開始。
然後迎來了第一百六十九次失敗。
麵對命運之書中的記錄,槐詩至今還找不到任何頭緒,純粹是單方麵的被羅教練吊打。
那個肌肉老頭,簡直是怪物一樣……
體驗課上所展露出的,完全就是不給人任何學習門路的炫技式技巧,不止是一開始的禹步,還有後麵的鼓手和霹靂。
看起來是簡簡單單的三招,但完全涵蓋了所有槐詩能夠想象到的赤手搏擊的技巧,在賦予了源質運用之後,就形成了近乎奇跡的效果。
簡直不可思議。
槐詩這輩子第一次見到,有人竟然依靠純粹的肌力運用輔佐以精妙的源質應用,就能夠抵達近乎聖痕的範疇。
千變萬化,完全無懈可擊。
經曆過槐詩上百次的嘗試之後,就衍生出上百種的變化。
哪怕他完全沒有任何掩飾,近乎明明白白地攤開到槐詩的眼前,他也分不清主次。
隻能通過最笨的方法去一次次嘗試。
挨打。
通過不斷地試探來分辨每一個動作和細節的作用和含義。
而現在,經過了他的記錄,他一共找出了禹步中七十一個關係到整體效果的細節,和十九種和鼓手的聯動。
而鼓手這種進攻性的招數就更多了,進攻、試探、防守反擊和破防強攻等等等等不同的變化,完全讓他眼花繚亂。
放到他麵前讓他自己學他都學不完。
這都是那個肌肉老頭通過無數次戰鬥中所延伸出的變化和隨心所欲衍生出的新細節,好像大師一樣隨意潑墨卻讓任何試圖偷師的人找不到任何痕跡。
至於最後的霹靂……
槐詩已經放棄了。
太簡單了,也太難。
那是超出了槐詩幾百個段位以上的天成之招,但究其本質,卻簡單無比——剪刀石頭布,三種變化。
純粹是三種運用方法不同的鼓手結合在一處之後所衍生出的招數,前者沒有摸透就像窺見後者的變化,完全就是在想屁吃。
那種恐怖的威力,隻要一下,槐詩就會爆炸。
天雷轟鳴,地鼓招蕩。
天地合。
倘若不是老王八蛋手下留情,槐詩早就均勻地炸成了一灘塗抹在健身房外的血漿了,保證連一塊尾指節大的碎片都找不出來。
學不會,擋不住,打不過……
槐詩還不如回過頭去先搞明白最簡單的禹步再說……但說是最簡單,也隻不過是相較後者而言。
哪怕看上去是腳上的動作,可實際上卻牽扯到全身肌肉群的配合和數十種不同的源質應用。
槐詩所琢磨出的,真的就是皮毛。
和那種鬼神莫測的突進方式比起來,充其量也就是趕快跑了兩步的程度而已……有了這種毫不保留的演示可以山寨,槐詩的進步自然神速。
倘若不是被打死一百多次的話,那個肌肉老頭兒堪稱名師了。
“扶我起來,我還能再送!”
稍微休息了一會兒,槐詩再度從床上挺身而起。
然後他就嚇得跳起來貼到天花板上,錯愕地凝視著那個蹲在自己床頭的肌肉老頭兒,目瞪口呆:“你特麼想搞啥?”
這裡可是天文會的乾員宿舍!
好吧,雖然叫做宿舍,但實際上隻不過是在外麵的酒店裡開了一整層房間作為安置,支部才沒有那麼多空餘的地方給槐詩這種外地的乾員準備床鋪。
但也不能亂闖啊!
尤其是天剛蒙蒙亮,一個渾身肌肉的怪老頭兒除了褲衩背心連個外套都不穿蹲在一個少年的床頭。
怎麼看怎麼都像是準備犯罪吧!
“嘿呀,你醒啦?”
羅老緩緩地抬起頭,摸了摸自己光禿禿的腦袋,咧嘴,露出了一口黃牙:“正準備叫你呢。”
“叫我乾啥?”槐詩警惕。
一個熱水瓶和一個毛巾丟進他的懷裡,像是炮彈一樣,幾乎把他砸進了吊頂裡麵。槐詩吃痛,掉回了床上,一臉茫然。
“這什麼?”
“毛巾和熱水瓶啊。”羅老緩緩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準備跑步了。”
“啥玩意兒?”槐詩目瞪口呆。
“跑步哇,一日之計在於晨你知不知道?”羅老說著,從屁股後麵的口袋裡抽出一張汗津津的紙條,給槐詩展示上麵那一長排項目:“還有今天的有氧、無氧項目……總共十七種,都在這裡了。”
神他媽跑步!
“你這體驗課還包括這玩意兒?”
“你不是辦了卡麼?”羅老撮了一口蛋白粉,亮出了自己的肱二頭肌:“我們這兒增肌套餐很有名的,我幫你選了純爺們的檔次——隻要半個月,再瘦的野雞也能變成健美硬漢!”
槐詩已經快瘋了:“我能不學麼?”
羅老攤手:“那我也可以不教哇。”
“行吧……”
槐詩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熱水瓶和毛巾,表情抽搐了一下,抱著最後一線期望問:“我能不能先刷個牙?”
“刷個屁牙,走了!”
羅老伸手扯起槐詩,直接捏著後頸好像捏著貓崽子一樣提起來,晃裡晃蕩出門了,臨到酒店門口,碰到了早起的艾晴,還頗為熱情地揮手打了個招呼。
“你們認識?”槐詩好奇。
“啊,挺好心的姑娘啊。”羅老扛著槐詩往外走,聞言咧嘴一笑:“聽說我去找你,還幫我刷了你的房卡呐!”
“……”
槐詩悲憤,凝視著門口向自己揮手道彆的艾晴,默默無語兩行淚。
你就這麼恨我的嗎!
.
.
隻能說噩夢一般的一天。
從大清早開始一直到下午四點,槐詩麻木地跟在羅老身後幾乎試遍了健身房裡有的沒的每一個項目。
要說熱身倒還湊合,但增肌效果絕對沒有。
升華者本身的形體在度過生長期之後就已經固定了,哪怕是狂吃海喝變胖了,瘦下來之後改什麼樣子還是什麼樣子。
尤其是部分聖痕,還會對使用者的樣貌產生影響。
就好像山鬼一樣。
哪怕如今已經適應的差不多,看上去已經沒有開始那麼娘娘腔了,但依舊有一股子陰氣。
說是陰柔也好,說是陰冷也好,這都是根植與氣質之中的特性——隱藏在山中的鬼魅哪怕被賦予了生命,本質依舊是遊離與塵世之外的精魂,隱藏在密林陰暗之中的巡行者。
要說健個身就能有用,不說變成肌肉壯漢,哪怕看上去再陽光那麼一些槐詩也早就去了。
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
他頭發到現在還是齊腰的長度,割了多少次都沒用,耗光了自己的生命力還隻能從酒店附近找點盆栽和綠植來嗑點回血。
“所以說,這些項目真的有什麼用嗎?”
“開玩笑,當然沒用啊。”
羅老一臉錯愕地看著他,好像在看著一個傻子:“你怎麼會覺得有用?”
槐詩頓時悲憤大怒:“那你弄這些圖啥!”
“我樂意啊。”
羅老認真地說:“健身多好啊,每個人都應該健一健,多巴胺你知道吧?隻要……”
“……講真,咱就彆整這些花裡胡哨的了。”槐詩擺手打斷了他的話:“能直接點,直接開始今天的課麼?”
“看樣子信心十足啊。”
肌肉老頭兒挑起眼角,咧嘴怪笑起來:“看來昨天給你的陰影還不夠啊……既然你都已經迫不及待了,我倒是不介意再虐個菜。”
“人老了彆說大話,小心閃了腰。”
槐詩扭了扭脖子,把礙事兒的毛巾隨手擱在旁邊的架子上,後退了幾步,擺出了標準的迎擊姿勢。
“我可是為今天的課程準備好久了。”他眯起眼睛,端詳著麵前活動著腰身的肌肉老頭兒:“可小心一點,彆在陰溝裡翻了船。”
羅老依舊一片輕鬆,隨意地在自己的健身房裡踱著步子,端詳著槐詩的架勢,微微頷首:“挺標準的羅馬式啊,跟誰學的?”
“自學成才。”
“是嗎?我看不像,這種舊式裁判所的準備姿態現在全世界會的人不超過二十個呐。”
“那豈不是很厲害?”
“厲害到未必,不過落伍倒是有的。”
羅老緩緩地彎下腰,擺出衝刺的姿勢。
渾身骨節摩擦,發出宛如琴弦崩裂一般的尖銳聲音,誇張到不像樣的肌肉迅速鼓起,令他的麵目充血,一片猩紅中露出了猙獰地微笑:
“小鬼,這個世界,可是……不斷地在進步的啊!”
轟!
巨響破空。
怪物呼嘯而來。
禹步,依舊是禹步!
一步跨出,數米的距離一躍而過,近乎沒有征兆,更沒有過程,隻剩下了最後的結果——結果就是,羅老已經站在了槐詩的麵前。
鼓動的肌肉如水紋一般波動著,隨著他臂膀的抬起,熾熱的體溫和濃厚的汗臭擴散開來。
他的右手已經高高舉起。
五指虛扣成爪,好像扯著萬鈞重物那樣,拉扯著爆裂的風,向著槐詩的麵孔覆壓而下,雷聲轟鳴。
鼓手。
依舊是鼓手!
槐詩選擇了後退,飛速後退,這一次他的動作,卻令老人的眼中閃過一絲錯愕——那是和自己如出一轍的禹步,雖然稍顯稚嫩,可確實是禹步沒有錯了。
可這種臨敵後撤蓄力反擊的技巧,自己分明沒有教過才對!
但不論如何,瞬息的空隙之中,槐詩已經退出了十米之外,就好像被一根無形的繩索拉扯著一樣,速度飛快。
在他的腳下的所過之處,運動鞋和膠墊摩擦,留下了三道焦黑的殘痕。
但是,沒用!
這完全可昨天一摸一樣啊,小鬼!
就算有那麼一點悟性,可是卻連一點記性都不長麼!
羅老獰笑,劈下的手掌虛握,扯,焚風席卷,瞬間吞沒了槐詩,將他如風中的稻草那樣,扯向了自己的方位。
可那一瞬間,他卻看到了。
那個少年,憑借著禹步後撤的蓄力和他拉扯的力量,竟然趁勢騰空而起,宛如飛翔那樣地,反而向著他飛撲而至。
自他的手中,無形的斧刃浮現,向著那一顆光禿禿的頭顱斬落!
這就是槐詩苦思了一夜之後所想出的反擊對策和奇招!
為了紀念這一至關重要的突破和創新,他決定用對自己影響最深的人來為它命名。
“吃我這招——”
少年怒吼:
“——烏鴉坐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