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露水凝結在了琴弓上,大提琴的琴箱上出現了一道道濕跡。
濕度這麼大的天氣,按道理來說,應該將他們好好保養的,可槐詩如今卻沒有這個心思。
按照慣例練完了兩個小時的琴順帶冥想完畢之後,他就坐在花園的台階上發呆。
然後理所當然地感到屁股涼。
“改天放個墊子在這兒算了。”
坐不下去了之後,他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繞著光禿禿的花園漫無目的的溜達著。
胳膊上傷口縫合的痕跡依舊隨著手臂的擺動隱隱作痛。
再一次提醒了他昨晚的自己究竟有多危險。
不,應該說,深切地提醒他,如今的自己究竟是出於什麼樣的境地裡……如今的自己,還遠遠不能保證自己的安全。
雖然時常感覺如此窮苦困難的人生繼續下去也沒有意義,但有活的誰都不會覺得死了好。
況且,槐詩的人生還沒真正開始呢。
活著多好啊。
他還想多賴一會兒。
“又在花園裡發呆嗎?”
他忽然聽見烏鴉落在籬笆上的聲音,“你就不能換個地方?”
“我喜歡不行嗎?”
“那你倒是努力點啊,槐詩,升華就快完成啦。”她恨鐵不成鋼的歎息,抬起翅膀比劃,“就差那麼一點點。”
對此,槐詩完全提不起精神:“升華完成了也沒什麼卵用吧?難道能撒更多的辣椒麵兒麼?
再怎麼厲害都比不上昨晚那個吧?”
“說了多少次,劫灰隻是你靈魂屬性的副產物,一旦升華完成,靈魂的力量才會有突破性的變化,況且,你以為昨天那隻猴子真得是靠自己的能力麼?”
“嗯?”
“鵺,瀛洲的物語譜係中的聖痕,屬於第三階段·以太化的成果。”
烏鴉飽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升華才是開始呢,槐詩,潛力巨大的升華者往往都是十一二歲時覺醒,你已經慢了一截了,不要懈怠。
或許你希望這一次結束之後重歸寧靜,但我想你必須先明白一點——命運之書的擁有者注定會踏上這世間的巔峰之路,權勢、財富、美人屆時都會唾手可得,但唯獨不可能會擁有風平浪靜的人生。”
槐詩沉默許久,把那本筆記那在手裡:
“……我現在把這玩意兒丟了還來得及麼?”
烏鴉想了想,忽然興奮:“雖然我不建議你這麼做,但曆史上還沒有發生過這種情況呢,我很好奇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情,不如你試試?”
槐詩翻了個白眼。
“所以,沒得反抗就好好享受咯。”烏鴉同情地伸出翅膀,拍了拍他的肩膀:“至少,現在的你還擁有某種意義上算得上很平靜的生活呢。”
是啊,忽略了窮到快倒斃要在牛郎店打工,路上遇到死屍還莫名其妙被人追殺,現在還跟一個禿頭牛郎同居,而且還要被人當做誘餌……
不知為何,想到這裡,槐詩腦子裡忽然響起那個隻見過兩次的女孩兒,好像隻比自己大兩三歲的輪椅少女。
艾晴。
似乎在哪裡見到過,但仔細想的話,自己短暫又空蕩的前半生裡,似乎並沒有類似的記憶。
不論怎麼樣,一個長得那麼好看又坐著輪椅的小姐姐,誰見了都不會拋在腦後吧?
他撓了撓頭,不論怎麼思索都想不起來。
直到門口傳來車喇叭的聲音提醒他上工,他才不情願地扛起琴箱向外蹭過去。
半吊子牛郎槐詩,又迎來了飽受折磨的新一天……
然後理所當然的,惹了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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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這裡上班不就是出來賣的麼?給我這裝什麼大尾巴狼呢?”
在柳東黎前麵,那個年紀快足夠當槐詩媽的精瘦女人怒氣衝衝地指著他身後的槐詩,猛然一杯酒潑過去:
“香檳塔我都在你們這裡開了十幾座了,難道讓他過來陪我坐一坐喝幾杯都不行?真當自己是天仙啊?把你們經理叫出來,我他媽今天就不信了……”
一片混亂中,槐詩在後麵乾笑著,不知道說什麼好,最後被人手忙腳亂的推出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柳東黎終於擺平了麻煩,找了半天之後才在會所後門找到了正在煎餅攤子前麵等午飯的槐詩。
這貨自從有了每天八百的津貼之後就膨脹了,買個煎餅還敢加兩根火腿腸,看著開心的跟什麼似的,讓原本鬱悶得不行的柳東黎忍不住嘖嘖驚奇:“上班第二天被人投訴六次,你是怎麼做到的?”
槐詩認真地想了半天,試探性地問:“大概是我長得好看?”
“我說槐詩啊……”柳東黎歎息,“被人潑了一臉酒,臉上還被撓了這麼幾道子,你怎麼就跟沒事兒的人一樣的?”
“那我能怎麼樣?”
槐詩茫然地看著他,“回去一腳踹她屁股上,告訴她三十年河麵三十年河底,莫欺少年窮?
況且,都是預料之中的事情,有什麼好生氣的嗎?我連這事兒都生氣的話,早四五年前就氣死了。”
“……”
柳東黎無言以對,隻能說:這個家夥,總在奇怪的方麵有些讓人意想不到的長處。
從他半刁難的帶著槐詩上班開始起,糟心的事兒不知道有多少,偏偏卻沒見過這家夥發脾氣或者掀桌子的時候,就算被潑了酒也隻是笑了笑,挪到一邊去,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雖然私底下騷話說個不停,可耐性好得讓人說不出話來。
樂天派樂到這個程度,讓人不知道究竟是傻缺還是什麼。
看著他的笑嗬嗬等煎餅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柳東黎總有些煩躁,總覺得自己好像在逼良為娼,欺負老實人,良心已經大大地壞了。
“彆等了,走吧。”
柳東黎扯著他回去換衣服:“下午不上班了,哥哥帶你去吃好的去。”
“真的假的?你終於良心發現啦?”槐詩驚喜:“那你什時候把電費也交一下?”
柳東黎正在上台階,腰差點閃了一下,回頭狠瞪:“你說我免費給你做保鏢就算了,為什麼電費也要我來交?”
“是你要用熱水器的啊。”
槐詩說,“用冷水洗一下就不行麼?”
“喂,你有沒有良心!我昨天還為了救你受傷了啊,況且冷水洗澡很傷皮膚的好麼!”
“……是啊,也很傷頭發呢。”跟在後麵的槐詩接了一句。
肉眼可見的,台階上的柳東黎踉蹌了一下,險些滾下來。
換衣服的時候,槐詩特地戴了墨鏡和巨大的口罩,遮住了自己的臉,看上去儼然是一個準備隨時搞事兒的不法分子。
沒辦法,牛郎會所上班是一回事兒,真被同學看到拍了照就是另一回事兒了。
上次他好不容易糊弄過去,這一次可不能讓人認出來了。
可惜……事情往往不以人的主觀意誌為運轉,常年點兒背的槐詩剛剛出門,就聽到背後的呼喊。
“是小詩嗎?是小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