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5月份開始，奧斯曼政府就下意識削減救濟糧，原本就參雜著樹葉、沙子的麵包，現在也無法保障。

肚子騙不了人，不滿情緒在難民中高漲。缺糧的消息在營地裡不脛而走，各種謠言滿天飛，一時間人心惶惶。

波斯邊界一座難民營內，剛剛領到一天食物的阿克約爾，不滿的走了出來。

一枚拳頭大小的土豆，就是他今天的全部食物。不要說成年人了，縱使是五六歲的孩童也不夠吃。

哦，難民營中已經沒有幼童了，最小的也是十來歲的半大小子。逃荒的歲月，死得最早的就是幼童和老人。

奧斯曼帝國本來就窮，吃飽飯一直都是絕大部分民眾的奢望。變成難民過後，就更不用說。

拿到了食物過後，阿克約爾立即和幾個結伴的親朋一起離開。營地裡也不安全，如果不抱團的話，沒準什麼時候就變成了彆人口中的食物。

人性在饑餓麵前，根本就不值得一提。一路上阿克約爾見到了太多易子而食的場麵，現在他對任何人都不敢完全信任。

一名同伴憂心忡忡的問：“阿克約爾，你見識廣，現在食物越來越少，後麵我們該怎麼辦？”

他們算是難民當中有底線的，即便是忍饑挨餓，也沒有學習彆人食人肉。

當然，這個底線也僅限於現在，如果繼續持續下去，誰也不能夠保證他們會不會被同化。

阿克約爾苦澀的回答道：“周邊地區能夠找到的食物，都被大家吃光了。後方軍隊已經封鎖道路，禁止任何人通行。

現在不想挨餓，就隻能冒險穿過邊界線，去波斯人的地界上討生活。恐怕國內的官老爺們也是這樣想的，他們恨不得我們這些人都去死。”

局勢惡化到了現在這一步，前任蘇丹政府要負主要責任。由於政府沒有及時控製住難民，進行有效救濟，所以製造了更多的難民。

要不然的話，光俄國人製造的戰爭難民可沒有這麼多。

最初的戰爭難民產生後，奧斯曼政府沒有及時救濟。難民越來越多，靠乞討已經無法填飽肚子，很多人放棄了道德底線，開始強奪沿途的民眾的食物。

潘多拉魔盒打開之後，就再也收不起來。被難民搶光了糧食的民眾，又變成了新的難民，然後開始周而複始。

等戰爭結束過後，奧斯曼政府才開始處理難民問題，這個時候局勢已經失控。

亂世用重典，在救濟難民的同時，奧斯曼政府也采取了殘酷的手段進行鎮壓，才勉強建立了秩序。

這個時候已經晚了，難民危機變成了全國性危機。由於之前奧斯曼政府的不作為，難民中很多人非常仇視政府。

阿克約爾是手藝人，在城裡討生活，勉強識得幾個字，有幾分見識，對時局了解幾分。

奧斯曼青年黨宣傳包裝的不錯，在國內的名聲很好，被很多人寄予厚望，阿克約爾也不例外。

本以為青年黨上台過後，會安排大家回鄉恢複生產，結果卻被分散安置為名，給驅逐到了邊界上。

看著發放的食物一天天減少，政府也沒有給個說法，阿克約爾已經漸漸對政府絕望。

前往波斯談生活，這是難民營中流傳的小道消息，大致意思是在抱怨：波斯今年糧食豐收，政府前往波斯借糧失敗。

奧斯曼帝國和波斯邊界線漫長，某些地方還是山林分界，想要完全封鎖邊界是非常困難的。

前麵已經有人冒險穿越邊界線，不過都是一去不複返，對麵的情況不明。就在幾公裡外的邊界線上，還有被波斯人逮住的倒黴蛋掛在杆子上。

“可是遇到波斯人怎麼辦，他們都是一幫侉子手，狠辣著呢！”

說這話的時候，申客約翰還在顫抖，仿佛波斯人就在眼前。

阿克約爾搖了搖頭：“國內缺糧是千真萬確的，這次戰爭產生了幾百萬難民，國家是真的沒錢了。

指望那幫官老爺們自己掏腰包購糧救濟，恐怕是在做夢。你們恐怕有聽說了，有人提議按照傳統削減丁口，以度過糧食危機。

如果最後變成現實的話，我們這些沒有背景的普通人，恐怕都會被清洗掉。

現在不跑，到了後麵想跑都跑不了。我已經想好了現在離開，我們扮做挖野菜的，萬一被波斯人發現了，就一口咬定是誤入，大不了挨一頓揍。”

說這話的時候，阿克約爾心中也沒底，但是為了活下去，他必須要拉著眾人和他一起跑。

這個年代排外是非常嚴重的，要是單獨一個人進入了異國他鄉，如何生存下去呢？

現在邊界線上的難民成千上萬，波斯人隻要不想被難民潮衝擊，勢必會進行攔截。

這個時候就要考驗運氣了，要是運氣不好遇上了守軍巡邏隊，死了也就白死了。

隻是挨一頓揍，就能撿回一條命的好事，那都是運氣旺盛的主才有的待遇。普通人都是被掛在杆子上，用來殺一儆百。

……

營地不遠處的奧斯曼軍營內，負責執行難民驅逐計劃的申帝爾克少將，正一籌莫展。

儘管他不斷的放出消息引誘，削減食物供應施加壓力，鼓動難民前往波斯討生活，但是成功穿越邊界線的人還是太少。

這個“少”是相對而言的，在漫長的邊界線上，現在每天都有少則數百，多則上千的難民進入波斯，波斯守軍都開始嚴加戒備。

可是相對整個難民群體來說，這個數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看著糧倉一天天見底，申帝爾克少將已經急了。

“諸位，我們的糧食即將耗儘，半個月過後就會徹底斷糧，無論如何都必須要在半個月內將難民送走。

現在波斯人盯得很緊，難民穿越邊界線的成功率非常低。尤其是在守軍血腥屠戮過後，很多難民都不敢越界了。

這種情況必須要改變，不然的話後果大家清楚。”

一名青年軍官不忍的問：“將軍，真的就沒有辦法了麼？要知道以波斯人的狠辣，讓難民過去，最後活下來的最多也就十之一二。”

申帝爾克少將搖了搖頭：“能有十之一二就不錯了，總比留下來等死的好。我要提醒諸位，收起自己那可憐的同情心。

你們應該清楚，本來難民是沒有這麼多的，就是因為某些人的同情心，才導致了現在的局麵。

如果再不進行改變，所有奧斯曼人都會變成難民。政府的家底早就被戰爭消耗一空，國庫都可以跑老鼠，為了救濟難民，就連鎮壓叛亂的軍事行動都暫停了下來。

告訴大家一個壞消息，今年國內的糧食產量預計隻有正常年月的六成左右。如果不把難民送走，等不到秋收大家都得餓肚子。”

應對饑荒，奧斯曼帝國還是有豐富經驗的。按照突厥人的傳統，通常這種時候都是發動戰爭，通過戰爭減少人口，度過危機。

遺憾的是這一古老做法，已經越來越不合時宜了。隨著熱武器時代的降臨，奧斯曼帝國走向了沒落，已經沒有攻城掠地的實力。

沉寂了半響功夫後，一名中年軍官提議道：“將軍，波斯人加強了戒備，想要讓大部分難民過去，必須要先解決了守軍。

要不我們讓士兵扮成難民，直接進攻波斯守軍，用武力撕開一道口子，放難民過去。

為了保險起見，方圓五十裡內最好兼並清野，讓難民知道周邊沒有食物，斷掉他們回來的幻想。”

“兼並清野”對現在奧斯曼帝國來說根本就不算啥，難民營周邊數十裡內早就被禍害一空，當地人也被變成了難民。

見得多了，大家的同情心也就逐漸耗光了，很多人開始視難民為禍害。這個說法也不算錯，饑餓麵前人性是經不起考驗的。

……

1875年5月18日清晨，奧斯曼軍隊脫下了軍裝，化身為難民，從多個地點向波斯守軍發起了突然襲擊。

猝不及防的波斯守軍，直接被突如其來的戰鬥打蒙了。不待波斯政府反應過來，接踵而至的就是數不清的難民大軍。

一日之間，上百萬難民穿越邊界線，湧入了波斯境內。在奧斯曼軍隊的引導下，難民如同流寇過境一般，在波斯境內大肆破壞。

這還隻是一個開始，奧斯曼政府還在不斷的將國內難民，往波斯境內驅逐，仿佛把波斯當做了廢品收購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