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禎十七年十月初一,揚州最繁華的東關碼頭,已經聚集了一大群袍服鮮亮的人物。領頭的是即將卸任的淮東巡撫周延儒、淮東總兵常延齡、揚州知府兼兩淮都轉運鹽使張好古等三位揚州城內頭一等的大官僚,還有一位剛剛從蘇州趕來的周奎周國丈,而一個個躬身垂臂站在他們四個周圍的,則是揚州城內最富有的八大鹽業總商。
說起這揚州八大鹽業總商,那可個個都是背景深厚的人物,要不然也擔不起鹽業總商的擔子啊!毫不誇張的說,站在這八位背後的,就是大半個大明朝,不僅兩京勳貴、東南士林和他們有關係,就連如今大明的天下之主崇禎皇帝和皇太侄朱慈烺,其實也是站在八大鹽總背後的人物......這八大鹽總明麵上需要上繳的鹽稅,僅僅是每年向總督東北軍務衙門交付的500萬石稻米,但私底下向他們背後的大人物們上的貢,恐怕1500萬都不止啊!
正因為鹽業之利牽扯太廣,所以朱由檢這輩子對鹽務整頓也不過是點到為止,並沒有要徹查的意思。
但是這一次得知皇太侄朱慈烺親自南下揚州,並且一口氣兼任了淮東巡撫、揚州知府和六個都轉運鹽使,這八位鹽總的心可就都提到嗓子眼兒了。皇太侄南來的目的,他們用屁股都能想明白,就是想從他們這八個鹽商兜裡掏出更多的銀子!
雖然這八大鹽總背後的勢力盤根錯節,但是麵對大明皇太侄和大明至高無上的皇權,站在八大鹽總背後的那些人又怎麼敢出頭硬懟呢?
如果來的是個官員,八大鹽總背後的勢力還能發動禦史進行彈劾......可彈劾皇太侄那可是扇搖國本!哪個禦史有那麼大的膽子?不想活了是怎麼著?
如果來得是個公公,東南的勳貴士林甚至可以發動鹽丁鬨事,把個死太監暴打一頓,趕出揚州去。但是誰敢打皇太侄?這是造反,要滅九族的!而且皇太侄也不是兩手空空上任的。萬歲爺派了忠義侯李自成保駕,還有一個營的帳前騎兵護衛。誰敢造次?
如果來得是朱由檢本人,八大鹽總還可以低頭服軟,還可以設法拖延......畢竟朱由檢是全天下的皇帝,不可能真的在揚州常駐。
可是現在來的,偏偏是個參不得,打不得,而且短時間也不會離開的大明皇太侄朱慈烺。
你這讓八大鹽總還有什麼招?
而就在朱由檢來之前,八大鹽總已經通過派在朱由檢身邊的女人白繡娘知道這位國本殿下的意思了......他們得聽話!
聽國本殿下的話!
這條件看起來可以接受,但是往細了一想,這八大鹽總就知道不好辦了。
因為朱慈烺的“聽話”還有一層沒有明說的意思,就是讓八個鹽總甩了背後盤根錯節的勢力,就聽朱慈烺一個人的話!
這可就不好辦了......因為八大鹽總背後的那些人,雖然懟不過皇太侄,也不敢懟皇太侄,但是他們可以壞八大鹽總的事兒。
搞壞一件事情,永遠比搞成一件事情要容易的多。
到時候出了簍子,上頭找不著背後搞事的那些人,也不會處罰國本殿下,還不是他們這些商人倒黴?
就在八個鹽總心中忐忑不安的時候,忽地有人大喊了起來:“來了......太侄殿下的船來了!”
八個鹽總連忙沿著運河北望,在視線將儘的時候,就看見一串張掛著各色旗幟的官船,浩浩蕩蕩的駛來了。
……
“恭請太侄殿下萬福金安……”
一片敲鑼打鼓聲中,排列在揚州東關碼頭上的一應官員和八大鹽總,還有一些揚州府當地的士林首領,全都一起向大明太侄國本朱慈烺揖拜行禮。
朱慈烺則一身蟒袍,頭戴烏紗,在李自成、鄭森、吳國貴、王七等人的護衛下,大步走過跳板,踏上了東關碼頭。
而他帶來的那一營帳前騎兵,則早就下了官船,或是騎著大馬,或是步行扛著燧發槍,在碼頭內外戒嚴防備,很有那麼一點肅殺的氣氛。
八個揖拜恭迎的鹽業總商心中就更加不安了!
“平身!”朱慈烺手按劍柄,立在碼頭上,看著和自己行禮的官員和鹽商,麵帶笑容,語氣溫和,不過說出來的話,卻讓八個鹽總冷汗直冒。
朱慈烺笑道:“孤奉皇命而來揚州,為的就是肅整鹽務鹽稅......八大鹽總安在?”
“臣等在此。”
八個鹽業總商知道要壞事兒,隻好硬著頭皮站出來,再次向朱慈烺行禮。
朱慈烺笑道:“你們就是八大鹽總啊......都報個名吧。”
“草民白思文,給殿下請安了。”
第一個站出來的就是白繡娘的老爹白思文,四十多歲的男子,人如其名,就是個斯斯文文的白麵奸商。不過他能坐上八大鹽總的首席,定然不是個簡單人物。
“草民賈如海,也給太侄請安了。”
賈如海也是個“老西”,年紀更大一些,有五十多歲,白白胖胖的,一副和氣生財的長相。
“草民喬有財,給殿下請安。”
喬有財的年紀更大,都有六七十歲了,不過保養得不錯,一副鶴發童顏的模樣。他也是個“老西”。
“草民曹百川,給殿下請安。”
曹百川是個陝西老頭,六十多歲,紅麵孔油光鋥亮的,一看就知道血壓高了。
以上這四位都是山陝鹽商。
大明的鹽商是按照籍貫分成商幫的,山陝一夥,徽州一幫......在揚州的八大總商當中,山陝一夥占了四人,徽幫鹽商也是四人。在山陝鹽商見過朱慈烺後,就輪到徽幫鹽商了。
“草民王萬春,恭請太侄殿下金安。”
“草民沈涵雙,恭請殿下金安。”
“草民汪百川,恭請殿下萬福金安。”
“草民李三寶......”
朱慈烺目光灼灼,一一從他們身上掃過,臉色也漸漸陰沉。這時候碼頭上的鑼鼓聲音也停止了,所有的人都看著這位年僅17歲的大明國本殿下。
朱慈烺冷冷開口了:“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大明的鹽政事關國計民生,怎可長久委托給你們八家?你們過去是怎麼當總商的,孤不查了......但是從今日起,你們也不在是鹽業總商,孤要重新招募八位總商!你們如果還想乾總商,可以前來應募!”
什麼?
八大鹽總這就全部開革了?
這下一碼頭的官僚和奸商都傻眼了。誰也沒想到朱慈烺居然會這麼出招......一到揚州就來了個快刀斬亂麻,直接把八大總商全部開革!同時還宣布要重新招募八個總商!
鹽業總商啊!
不好乾是真的,但卻有的是人削尖了腦袋想要乾。因為這樁買賣說穿了就是幫著朝廷收人頭稅,穩賺不賠的!雖然賺來的銀子要給各方麵分肥,最後能落在手裡的也不是太多。但是鹽業是穩賺的買賣,幾乎沒有風險,而且買賣很大......大明有兩億人要吃鹽呢!
所以淮揚八大鹽總,全都是富可敵國的主兒,誰家的賬麵都有幾百萬上千萬的家產......這可是惹人覬覦的巨款啊!如果這八位丟掉了鹽總的身份,那就是八塊肥肥嫩嫩的大肉了!
所以八大總商的臉上,一下全都顯出了無比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