兗州府,滋陽縣,打著大明天子旌旗的明軍大營。
“仲及啊,如今南北對峙之勢已成,兩家勢均力敵,一二十年內誰都甭想滅了誰。可是,南北兩邊億萬庶黎的日子也得過不是?現在你們的人在遼東、遼西橫行,咱們大清的人又在山東折騰,兩家都不好過。咱們這麼說吧,現在兩家的人馬還沒大打出手,大家各退一步,都還能下台。之前皇阿瑪想用河南的地盤換山東的地盤,你家皇爺不答應就算了。要不咱們就恢複戰前狀態......在兗州府、濟南府劃分一下邊界。你們再把呂梁山的代王調去陝西,咱們也就不問甘陝的事情了。這總能行吧?
隻要你們的皇爺答應了,皇阿瑪立即就讓格格南下,交給你家皇爺......這可是交人質了!”
說話的是左懋泰,左懋第的堂兄,現在官拜大清國的廣大兵備道(管轄北直隸的廣平、大名兩府兵備)。之前多爾袞駐蹕大名的時候在接駕的官員中見著他,就順手把他帶上了。在攻克了泰安州,並且發現“朱慈烺”正率兵靠近後,就派他來求和了。
沒錯,多爾袞還是想要求和,而且他也不敢輕易和朱慈烺決戰。
所以在泰安州搜羅了一些補給物資(他打泰安州的目的就是奪取補給)後,就立即棄城而走,向南逼近曲阜。不過沒有敢去圍攻曲阜棱堡,而是從曲阜城東的泗水縣通過,繞到了曲阜縣南,攻破了防守稀鬆的鄒縣。
在鄒縣修整的時候,多爾袞得知了“朱慈烺”的大軍靠近了滋陽,所以就立即北上進入了半荒廢的沂水大營,同時派左懋泰去求和,而且還降低了要求。
隻求恢複戰前狀態,同時以陝甘(也就是吳三桂的地盤)交換呂梁......同時還答應立議和一成,就即交出東莪格格。
不過左懋泰並沒有在滋陽見著朱慈烺,隻是見到了自己的堂弟左懋第。
“大來,多爾袞是真心議和嗎?”左懋第一臉狐疑的看著當了漢奸的堂兄。
左懋泰苦苦一下,“怎麼不真心?實話和你說吧,皇阿瑪本就沒有多大的野心,隻不過是得到了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才入關占據了北直隸、山西、河南的地盤......說穿了,就是撈一點是一點,實在撈不到也就算了。
這次入寇山東本就是不得已而為之......而且入寇山東以來,也不敢尋求決戰,隻是一味遊鬥避戰,其實就是在以戰謀和。”
左懋第吐了口氣,對自己的堂兄道:“大來,皇爺軍務繁忙,恐怕沒有功夫馬上和你見麵,你耐心等上幾天。”
左懋泰笑著點頭:“好好,我等就是了。”
打發了堂兄後,左懋第並沒有去見朱慈烺,因為朱慈烺這個時候根本不在滋陽,而是遠在濟南府的臥虎山城。
臥虎山城其實就是一座巨大的山穀,位於濟南府城以南的泰山山脈當中。
早在高鴻圖接任山東巡撫的時候,他就把這裡當成了日後山東抗清的根本之地來經營。在穀口和臥虎山的北坡上修建了城池,還對周圍的山穀、坡地進行了開發,種植了大量的蕃薯——這兩年,窮得叮當響的山東團練軍一年當中起碼有五個月靠著紅薯活命。
在濟南府城遭到清軍博洛所部騎兵的威脅後,城內的百姓官吏都一股腦的湧進了臥虎山穀避難,隻留了一座空城給博洛。
不過博洛也沒敢入城,因為原本駐紮在登州,準備在明年春天跨海遠征大沽口的模範軍中軍師開到了青州府的博興縣,還派出騎兵營前出道大清河畔。
發現“大股”明軍騎兵的博洛則退到了大清河北岸的濟陽縣城,繼續和明軍對峙,隨後模範軍中軍師就在師帥王周和參軍田意卿的率領下小心翼翼的開進了殘破不堪的濟南府城。
所以當史可程帶著多爾袞的最新和平條件抵達臥虎山的時候,朱慈烺手頭已經有兩個師的兵力可用。
而且經過十來天的試探,也大致探明了大清河以北的清軍不是主力。
“多爾袞在使詐!”
一向不怎麼輕信彆人的朱慈烺怎麼會相信多爾袞真心議和?
那可是大清皇阿瑪多爾袞!多爾袞要靠得住,老母豬也上樹了!
再說了......現在的形勢基本上還符合大元帥府最開始的盤算——把清軍的主力吸引到山東、遼東、遼西,以便在明年春天從海路進攻天津衛!
雖然原本要用於天津衛作戰的三個師現在都投入了山東和淮北戰場。但是投入遼東遼西的吳國勇、高傑所部沒有遇到什麼強敵。
所以朱慈烺就盤算著在明年開春後發動大沽口登陸作戰,現在當然不肯罷兵議和了......
聽完了史可程的彙報,朱慈烺就問暫代軍師一職的閻應元,“麗亨,軍師那邊有消息嗎?”
“皇上,上午收到了軍師從邳州發來的奏報,南線突入睢寧的東虜騎兵,在發現左軍師、前軍師向他們逼近後,就走虹縣、靈璧,向蒙城撤退了。看來這一股東虜也不是主力。”
“錯不了的,多爾袞的主力就在沂水大營。”史可程說,“就卡在滋陽和曲阜之間。”
“曲阜沒問題吧?”朱慈烺問,“滋陽的大軍能入曲阜城嗎?”
“家兄有點擔心,”史可程說,“曲阜城內並無大軍,但是城防非常堅固,可以抵達東虜的撲擊。不過......”
“孔胤植可能會跑?”朱慈烺問。
史可程點點頭。
跑了就好了......朱慈烺心想:多爾袞入曲阜不是問題,他要在曲阜挖墳倒鬥更不是問題。
想到這裡,朱慈烺起身走到一張鋪著地圖的長桌子前麵,史可程和閻應元馬上湊了上來。
圖上畫著山東的地形和雙方的戰略態勢。朱慈烺抬手一指圖上雲蒙山(屬於泰沂山脈)南麓邊緣地帶的一條彎彎曲曲的河流。
“這是大汶河,河北是東平縣城和雲蒙山,山東諸軍隻要退到大汶河一帶就安全了。”朱慈烺道,“朕也會率兵南下,去和史督師他們會師。”
史可程一愣,“皇爺,咱不管曲阜了?”
朱慈烺笑著說:“答應多爾袞的條件不就行了?隻要滋陽的部隊能在大汶河畔和朕會師......多爾袞盜掘曲阜孔林的圖謀就不會得逞。在咱們七八萬大軍的虎視之下,多爾袞還敢攻打曲阜?”
......
“皇阿瑪,好消息,好消息啊,大明天子答應咱們的條件了!”
沂水大營內,剛剛返回的左懋泰人還沒進多爾袞的大帳,就開始高聲向裡麵的大清皇阿瑪報喜了。
這頂明黃色的帳篷裡麵,這時正在舉行軍議,因為就在左懋泰離開滋陽縣的同時,滋陽城內的明軍就開拔北上了。
他們的行動當然瞞不過蘇克薩哈的紅甲兵、白甲兵。所以多爾袞這會兒正彙集諸將在商量這事兒。
聽到左懋泰的聲音,大帳中的將領們也都鬆了口氣兒,正要給皇阿瑪道喜,卻看見多爾袞一張臘黃的麵孔上陰雲密布。
“皇阿瑪,”範文程笑著問,“您是想再加點碼?”
多爾袞哼了一聲:“加什麼碼?咱們提出的條件人家都不答應!”他一咬牙,“朱慈烺這小子亡我大清之心不死!”
範文程一愣,“皇阿瑪,您聽錯了,左懋泰說的是明朝皇帝答應了......”
多爾袞瞪了範文程一眼:“你以為朕老糊塗了?朕的耳朵沒聾!可是......朱慈烺答應了咱們的條件,他為何還要移營北上?他為什麼不入曲阜?他怕咱們中途伏擊,也可以讓咱們移營啊!他為什麼要走?
你們難道不覺得古怪嗎?這事兒一定有詐!”
“有詐?皇阿瑪,那您說朱皇帝為什麼要移營北上?”
多爾袞冷冷一笑:“還用問嗎?他想要和濟南府的明軍會師......那裡至少有兩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