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窮朱慈烺什麼的,不過是劉宗敏腦補出來的笑話罷了,李自成可不會真這麼想。
他之所以不殺這些士紳奸商,主要是因為比較“心善”,不願意殺人太多。換成張獻忠估計就沒那麼客氣了!
而在“心善”的同時,李自成又在是否要“推倒重啟”的問題上糾結了許久之後,做出了最終的決定——他要整個兒推倒大明社會,重新開始,建立一個簡單而高效的“順製”。而不是用“順承明製”的辦法,在修修補補一番後將就著當他的大順皇帝。
而要推倒重啟,他就得徹底掃除“明製”的既得利益集團!
這個既得利益集團所包含的,不僅僅是明朝宗室、勳臣和一部分文官,還有遍布全天下的士紳地主,以及在東南沿海蓬勃發展的工商業者——特彆是受明朝工商業發展和大航海時代雙重利好刺激的海商!這幫野心勃勃,充滿活力,而且擁有武裝的商人,根本不是一個新興的封建統治集團可以容忍他們存在的。
至於收編士紳,整合工商,強行發展資本主義什麼的......實際上就是最大限度接收明朝的遺產,要這樣做就無法徹底推倒重啟。
而對於現在李自成,也根本就做不到。
因為大明朝已經被朱慈烺救活了,大明都不死了,李自成還繼承個屁啊!要繼承也是朱慈烺和朱慈烺的後代去繼承,李自成和多爾袞都沒機會了。
所以他們的路線,也就必須做出重大調整了!
而且“繼承”也意味的“分利”,曆史上有“清承明製”一說,而清朝也的確拿出一點利益和明朝遺留下來的士大夫共享了。
但是清朝還是容不下明朝的海商集團。因為他們比士大夫更有活力,更具威脅,更難控製,還會對大清王朝所建立的封建等級體係構成衝擊——其實所有的商人都會對封建等級構成衝擊,因為他們可以用錢買到一定的權和貴,而武裝海商集團當然就更可怕了!
所以曆史上大清必須堅決鏟除明朝的海商集團,哪怕打上四十年的戰爭,哪怕用遷界禁海的政策自傷......
對現在的李自成來說,他一方麵不可能成為明朝的繼承者,一方麵也沒有更多利益可以分配給士大夫和奸商。
與其討好士紳、奸商,不如把他們一掃而空,將有限的利益奪過來分給自己的“新貴族”和下麵的貧苦農民,這樣也更有利於他的統治!
當然了,這種重啟對於社會生產力的影響肯定是負麵的。重啟後的社會變得等級森嚴,各個階層之間的鴻溝被加深,民營的工商業的活動也被嚴重抑製。
但對於一個大亂之後,人口大幅減少,土地相對富裕,民眾的溫飽比較容易滿足的社會而言,這種重啟是必要的,而且是有利的。在這個時期,發展生產力最有效的方法,其實就是“生產人口”。人多了,才能生產啊!
而生產人口,不需要發達的工商業,也不需要龐大的城市(城市化水平越高,生育率就越低),計口均田是最好的方法。
曆史上許多封建王朝在建立之初,都會推行重農抑商的國策,原因也在於此。
而對一個人口眾多,社會矛盾尖銳(其實人地矛盾就是生產力不發達的封建社會的最大矛盾),工商業發達的社會而言,除非有二十世紀的社會管理手段和工業化手段,否則推到重來......就是滅霸模式!
對擁有一億幾千萬人口的明末而言,推到重來的前提,就是消滅一億人口!
而且付出了一億人口的損失後,重來的依舊隻是一個等級森嚴,重農抑商的封建國家......因為在重來過程中獲得權力的軍事貴族不會輕易放棄他們得來不易的權勢和利益。
而人少地多和城市凋零,也會嚴重抑製工商業的發展。
諾大的中國,如果總共隻有個四五千萬人口,城市人口頂天也就三四百萬,再扣掉官僚、貴族、軍人、官私奴婢等等的,還剩下幾個人?發展個毛資本主義?搞個毛殖民啊?國內都沒人,還怎麼往外殖民?
在大明崇禎十八年十一月十一日,率部進駐擠滿了難民的武昌府城的大明撫軍太子朱慈烺,已經知道擺在自己麵前的那條通往萬惡的資本主義的道路,是非常不好走的,同時也是唯一的活路——要不然還能怎麼辦?
而在此時的長江上,尋死不成的葉家鑫在和他的婆娘,還有兩個孩子一起乘坐著一艘擠滿人的木船,駛向苦難的彼岸。
船上所有的人都在留淚,因為他們都已經一無所有!
這條嚴重超載的木船,搖搖晃晃的抵達了武昌府城的漢陽門碼頭。
漢陽門碼頭上,這個時候已經戒備森嚴了,舉著長槍和火銃的新軍士兵四下布防。看到有船隻靠近,馬上就有火銃兵用上了刺刀的鳥銃瞄準他們。
與此同時,還有武昌府衙和江夏縣衙的差役迎上去,扯開喉嚨大呼:“爾等難民聽了,撫軍太子殿下已經到了武昌,爾等都得活了!”
真的得活了?
葉家鑫忍不住就是一歎,自己怎麼就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了?
他的婆娘這個時候拉了他一把,低聲說:“相公,船靠岸了,咱們......”
“咱們......且活著吧!”葉家鑫看著自己的女人還有兩個半大的孩子,努力擠出了一點笑容,“聽說太子殿下是明主,說不定很快就能收複京山,收複了京山,咱們就有好日子過了。”
“嗯,相公,以後的日子一定會好起來的......”
葉家鑫點點頭,攙扶著妻兒一起下船上到碼頭的時候,忽地聽見有人在叫他。
“老葉,是京山縣老葉嗎?”
這聲音聽得耳熟,葉家鑫連忙順著聲音看去,隻見一個胖子穿著件士大夫的道袍,正向自己招手。這胖子不正是大米商姚大橋姚老板麼?
“老葉,你可算出來了,弟妹也在啊!哦,兩個孩子也在......好好,錢財身外之物,失去也沒什麼,隻要一家人整整齊齊就行了!”
姚胖子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
他家是大商人,產業遍及長江沿岸,漢口的買賣隻是其中一部分,在荊州、武昌、九江、安慶、太平、南京都有產業。
胖子看葉家鑫悶悶不樂,笑得更歡快了:“莫著急,莫著急......老哥哥有本錢,有路子,你有本事......你種田的本事誰不知道?以後跟著老哥混,保管可以把家業再撐起來。”
葉家鑫歎了口氣:“談何容易?”
“容易,容易的......”姚老板拉著葉家鑫就往漢陽門方向走去,“太子爺不來沒機會,現在他來了,就有大把的機會!”
“有什麼機會?”葉家鑫眉頭皺著,“不是都說他......”
他的話說了一半就止了,因為說全了就是大不敬了——朱慈烺在湖廣可沒什麼好名聲。
“我和你說吧,”姚老板笑著道,“他在東南可清理出不少官田軍屯......咱們湖廣這裡,軍屯官田更多啊!隨便整整都有幾千萬畝,這就是機會啊!”
“機會?什麼機會?”葉家鑫葉大農民還是沒明白,隻是愣愣地看著姚老板。
“租地啊!”姚老板笑道,“一畝水田最多交七鬥白米的租子,你看怎麼樣?這買賣能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