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多爾袞下定決心,改變驅虎吞狼的計策,轉而對山東、河南的大明地盤發起進攻的時候,朱慈烺那邊也沒閒著,而是來了個先下手為強!
大明崇禎四月初四,數十條沙船穿破了清晨海麵上的霧氣,轟的一聲靠上了覺華島“腰部”南側海灣中的沙灘上麵。
當先一條沙船還未曾停穩,方形的船艏上就放下兩根長長的跳板。然後就是身穿紅色布麵鐵甲,頭帶鐵打的戰笠,舉著火繩已經點燃的斑鳩腳火銃的明軍,呐喊著沿著跳板衝下來了。還有一個一手持著手銃,一手揮舞著腰刀的軍官,也跟著一塊兒從船上下來。
與此同時,另外幾十條船上也伸下跳板,一隊隊全副武裝的明軍,潮水一般就衝上了遼西覺華島的灘頭。
這些明軍,無論官兵,一個個都神情緊張。
“有沒有人瞧見韃子?”
“沒有,沒有瞧見韃子......”
“這裡是韃子的地盤,要小心......”
“快快,列陣,火銃在前,弓箭手居中,刀牌列在兩側,長槍手居後!”
“韃子隨時會出現,快快列陣!”
軍官們已經反應過來了,都聲嘶力竭的嚷嚷著,指揮自己的部下在覺華島的沙灘上列出了四個的營方陣。
今天在覺華島上登陸的,是登萊新軍登州協下屬的四個營。登州協是諸衛軍,在克難新軍中差不多算“三線”部隊了。不過這些“三線”的戰鬥力卻並不弱,甚至比不少“二線”,也就是尚未改編成“模範團”的諸師軍要強不少。
這是因為諸師軍的團都已經確定要“模範化”,也就是改編成運用莫裡斯戰術的歐式部隊——這需要配備大量的火銃、拚接式的板甲和三磅團炮。還要進行莫裡斯式的隊形訓練,還要培養大量的軍官和炮兵。
這可是個巨大的係統工程,沒有個兩三年時間,根本不可能全部完成。
而現在正在接受“模範化”的十二個團還沒整完呢!餘下的二十多個步兵團,就隻能用長槍、刀盾和弓箭湊個數,不僅沒有火器可以用,連好弓都沒多少。所以這些部隊的戰鬥力很靠不大住,還不如裝備比較齊全的諸衛軍呢!
諸衛軍畢竟有衛所的老底子,江南的衛所是爛透了,不過山東、河南、鳳陽這些地方已經亂了有點年頭了。所以他們的武備有所恢複,許多衛所子弟都是帶著兵甲從軍的,所以他們的武備反而比較好。而登州協又是諸衛軍中的佼佼者,不僅成立的時間最早,還得到過沈廷揚、蘇觀生的加強。現在每個營都有一個火銃旗,裝備了沈廷揚的登州銃廠出品的火銃。而且還在去年那場虎頭蛇尾的北伐中和劉良佐、許定國的兵馬打了一場,還大獲全勝!
不過上回打的是漢奸,這回可是懟上韃子了!
所以登州協上下沒有誰敢掉以輕心,很快就以營為單位,列出了四個方陣。
“好了,終於列好陣了......”登州協的協統喻大仁大鬆了口氣兒,扭頭對身兼蓬萊、覺華兩縣縣令的張煌言道,“張縣令,你是文官,就現在船上等著,我先一步上岸了。”
喻大仁和張煌言兩個共乘在一條北洋水師的蜈蚣戰船上,為了今天這場登陸,沈廷揚下了血本,四條蜈蚣船傾巢而出,現在就在距離海岸不到兩裡的海麵上一字排開,下了大鐵錨,船艏的炮窗都打開了,八門12磅紅夷大炮現在就對準了海灘,就等韃子出現了!
“本官和你一起上岸!”張煌言雖是文官,但他現在確實全副武裝,套著箭衣,挎著箭囊,背著開元弓,一手還按著寶劍。就是身材有點瘦削,臉也太白,一看就是書生扮強盜。
“也好,咱們就一塊兒上岸吧!”喻大仁看他興致挺高,也就不攔著了,畢竟覺華島就是個孤零零的小島,島上多半也不會有韃子大軍。
蜈蚣戰船是不能用來衝灘的,它們得在灘頭附近警戒,防備不知存不存在的大清水師,如果有必要,它們還會用船艏的大炮支援灘頭的戰鬥,所以得保持機動性。
因此喻大仁和張煌言二位就隻能乘坐一條舢板衝上灘頭,喻大仁手底下的四個營長已經跑過來參見報告了。
“協統,屬下等已經派出了哨探,四下戒備,不過目前沒有發現韃子......”
領頭一個報告的營長話剛說到這裡,遠程就傳來一聲尖利的哨音,這是有人在往空中發射響箭!
喻大仁立即緊張起來,一抬手阻止了正在報告的營長,然後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沒有第二聲響箭聲傳來,這才大鬆了口氣兒,對張煌言道:“應該是百姓......張縣令,要見他們嗎?”
“自然要見的!”張煌言道,“本官是覺華縣令,此間的百姓就是本官治下之民!”
喻大仁點點頭,然後就命令手下的一個營長帶著手下,結陣而行,護著他和張煌言去見覺華島的人民群眾。
發現人民群眾的地方是個破破爛爛的村子。覺華島的地形奇特,有點像個啞鈴,東西兩頭都大,中間狹小,因此就在島嶼的南北形成了兩個天然的海灣。
喻大仁、張煌言今天就是在島嶼南麵的海灣登陸的。
另外,覺華島的東西兩個大頭上布滿了山丘和樹林,隻有島嶼的東部那頭的東北角上有一些平地,還有一個可以避風的海灣。早先大明沒有放棄寧遠的時候,那個海灣可繁忙了。運往寧遠的糧餉,都在那裡中轉。因此還修建了碼頭、庫房和一個衙門。如果韃子在島上駐了兵,多半就在那裡。
而島嶼狹小的中間部分,則都是農田和村落,靠背麵的海灣附近還有個小小的漁村。不過喻大仁和張煌言上島後抵達的第一處村落,卻是一個藏在樹林當中的農莊,周圍都是剛剛播種的麥田。
一百多個男男女女,都被從村子裡麵捉了出來,彙集在村口的曬穀場,惶恐地看著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大明官兵!
他們都是在天啟六年的那場覺華島之屠後,從寧遠遷來的百姓,在島上戰戰兢兢生活了十幾年,每年冬天海麵一結冰,他們就成天提心吊膽,害怕東虜的大兵忽然殺過來,直到去年冬天才過上了安心日子......因為那時候寧遠全境都是大清的疆土,他們自然是大清的子民,而且是順民。
島上所有的男子都乖乖的剃發結辮,也沒有人想要反抗大清朝的統治——反抗的代價太過沉重,不是他們這些升鬥小民能承擔的,他們隻想在覺華島上太太平平的生活下去。
而大清朝似乎也沒怎麼在意他們這些外島之民,除了讓他們之中的男丁剃了發,另外再上交一點兒糧食和海鮮,也沒太為難他們,可真是皇恩浩蕩啊!
用後世的話說,現在他們就算做穩了奴隸,可以世世代代當太平順民了。
可就在他們覺得“穩”了的時候,讓他們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也不知道從哪兒來了一群看著很不對勁兒的明軍,凶神惡煞一樣,卻又不搶東西,不奸女人,看著樣子也不像要把留了辮子的腦袋“借”了去報功,隻是讓大家到村口的曬穀場聽一個全副武裝的縣令訓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