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的覺醒還是遲了!
在崇禎十六年十月初,李自成攻克潼關,奪取西安,橫掃陝西,直到次年正月稱帝東征,席卷山西的這段時間當中,他曾經捏著一手的好牌。
如果他在那個時候能夠覺醒,意識到“得民心”的意思是你得先把“民”的身家性命牢牢掌握住了,然後才能考慮怎麼得到“民”的心。那大事兒就成了!
要不然你咋知道自己就得了民心?靠自己一個人在宮裡瞎琢磨嗎?這不和崇禎皇帝一樣嗎?
可惜李自成那個時候自我感覺太好,壓根就沒意識到自己沒有真正得到“民心”,隻是那些被貪官士紳還有那個自以為英明的昏君壓迫得喘不過氣來的貧苦百姓,對他這個義軍首領抱有好感,寄托了希望而已。
那不是得民心,不過是民心對他有期待,離“得”還遠著呢!
如果李自成能利用民心的期待,通過沒收士紳和貪官的土地,重新分配(不必平均分配),建立起一個均田授田的體製,把陝西、山西、河南西部和湖廣北部的人口土地控製起來,同時也給追隨者們分配到足夠的利益。
大順天朝也就成了......
可那時的李自成就知道拷餉吃大戶,還急匆匆的進北京去二次登極,結果入了北京就開始一路下滑,敗仗連連,到了永昌二年(崇禎十八年)初才有點回過味兒來,卻還不是全醒!隻是在襄京、隕陽搞“土改試點”,這還不遲嗎?
就在李自成和牛金星覺得“還不遲”的時候,在陝北的榆林鎮,大難卻已經臨頭了!
榆林鎮也稱延綏鎮,是所謂的陝西三邊之一,另外兩邊就是寧夏鎮和甘肅鎮,現在都在吳三桂手中。而對於榆林鎮,吳三桂卻暫時沒有染指的興趣——這是因為榆林鎮的地盤實在有點爛,吳三桂看不上眼。
因為這個鎮的占地,主要不是成麵成片的,而是以點和線分布的。東起黃河邊上的清水營,西至寧夏後衛的花馬池,彎彎曲曲綿延一千二百餘裡,沿著延安府的北部邊緣構成了一道邊境防線。而為了守衛這道防線,大明朝廷還耗費巨資修建了長達一千七百餘裡的延綏邊牆,還修築了綿延一千二百餘裡的墩台防禦體係。在延綏邊牆的沿線,還修築布署了三十六個營堡。常年屯兵數萬,以防備蒙古騎兵寇邊南下。
這麼一個彎曲狹窄的邊鎮,當然是沒有什麼油水的,除非把臨近的延安一並拿下。而千溝萬壑的延安府也比不了有塞上江南之稱的寧夏,也不如能通西域,通雪域的甘肅,一心想給自己找塊好地盤的吳三桂,自然看不上榆林鎮了。
而李自成雖然很清楚榆林鎮的重要性,但是他的大順政權直到不久之前還在執行“三年不征”的承諾,財政全靠吃大戶和拷掠。自然沒有太大的餘力支援榆林鎮的守軍,而且現在榆林的守軍大多都是收編來的明朝邊軍。而這些邊軍又在崇禎十六年時抗拒了李自成的招降,當時榆林道都任和卸任總兵王世欽、侯世祿、侯拱極、尤世威等人據守榆林城,抵抗李過、劉芳亮的七萬大軍先後十三日。城破之後,尤世威等諸將都被處決,而榆林鎮各處的守軍,才陸續歸順了大順。
對於這樣的榆林軍,李自成當然是不相信的,收編他們不過是需要有人守著榆林邊牆,免得河套草原上早就衰落的蒙古部落去李自成的老家天保府(延安府)撒野罷了。
至於軍餉補給,當然是不可能多給的,要多給李自成也沒有啊!他這皇帝當得都虧了,還能指望什麼?
所以李自成的設立的榆林衛從開張到現在,一直就窮得叮當響,隻有駐守在榆林城內的三兩千大順嫡係供應好點。駐守三十六營堡,看著一千七百裡邊牆的“邊軍”,真是過得比給崇禎皇帝當兵時還不如。
那時候餉也沒幾個,但是卻有邊關互市的油水可以吃——因為蒙古人的土默特汗國早衰弱了,所以榆林邊牆這些年來都比較太平。也沒什麼蒙古強盜南來,倒是雙方的互市挺熱鬨,榆林鎮也沒什麼土地,就指著互市吃飯了。
可是李自成在關中吃了陝商的大戶,直接把榆林互市吃沒了!弄得一幫靠互市吃飯的邊軍都活不下去,自行散了大半。捱到永昌二年的時候,榆林三十六營堡的駐軍,不算榆林城的三千大順嫡係,滿打滿算也就隻剩下的三四千。
這些人以哨為單位,分散出去,駐守營堡城寨,組成了一個個孤立的據點,散在綿延一千七百裡的邊牆沿線,假裝榆林邊防還是存在的。
奉命駐守威遠堡的哨總陳伯良從碉樓上走了下來,朝和自己的一哨人馬住在一處的部總高煒苦笑道:“又捱了一天!太平無事......看來吳三桂和蒙古人都看不上咱們榆林啊!隻是這淡出鳥來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高煒早先是明軍的一個千總,被大順朝收編後封了掌旅,後來部下逃散太多,就降至當了部總,管著三個哨。
陳伯良從城樓上下來的時候,高煒正在城樓下的營房外吃饃,乾巴巴的饃泡著沒有什麼羊味兒的羊湯,將就著就是一頓。
聽見陳伯良的抱怨,高煒哼哼了一聲:“活著就好......有房子住,有田種,有娘們睡,你還有甚不滿意的?額們威遠堡啥都沒有,沒人看得上,正好太太平平的......”
他的話剛說到這裡,啪的一聲銃響就劃破了邊牆外草原的寧靜。草原上的蒙古人可沒火銃!這一定是高煒、陳伯良放出去的夜不收在開火。
高煒馬上站了起來,和陳伯良一起凝神細聽。
漸漸的就聽見了如雷的馬蹄聲!
兩人都變了顏色,威遠堡的太平無事就到今天為止了。
就不知道來的是吳三桂的兵馬還是草原上的蒙古人了?
威遠堡上空馬上響起了集合的號角聲,剛剛吃完晚飯的士兵們紛紛從各自家中出來,帶著弓箭、長槍、刀盾向威遠堡北門走去——他們都是世代居住在威遠堡的軍戶,妻子兒女也都在這裡。威遠堡城外的土地就是他們現在主要的收入來源。
保住威遠堡,就是保住他們的家園!
高煒和陳伯良已經上了城樓,此時天色已黑,他們隻看見遠處的火把彙成了一條滾動的火龍。敵人隊形整齊,一看就知道不是草原上的蒙古人。
而且數量極多,由火把組成的長龍在無邊無際的草原上流動,同樣望不到邊際。
很快,又有第二條、第三條、第四條火龍出現在他們的視野當中!
“是,是吳三桂?”陳伯良用懷疑的口吻發問。
“不可能......”高煒搖搖頭,“怕是有幾萬人......吳三桂派那麼多兵過來做什麼?”
現在吳三桂還打著大明寧夏、甘肅總兵官的旗號,威遠堡這裡的守軍根本不會抗拒,派個幾百人過來就足夠了。
幾萬人......
“是東虜!”高煒麵色蒼白,“咱們完了......點烽火,擂戰鼓,全城備戰。凡是能拿起武器的,都要參戰!如果威遠堡被東虜打破,咱們一個都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