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冒牌吳三桂帶著一千餘中看不中打的偽劣家丁出了朝陽門,朱慈烺深吸了口氣,便和吳三妹一塊兒去找崇禎和周後還有張皇後他們了。
正陽門那邊的炮聲已經隆隆傳來了,冒牌崇禎也該上了箭樓。這場麵,多半吸引住李自成的注意力……現在不跑,更待何時?
崇禎皇帝這個時候一身農民伯伯的打扮,坐在一張柴木板凳上,正望著正陽門的方向發呆呢!
打炮的聲音和一陣響過一陣的山呼萬歲之聲,正從那裡傳過來。大明的萬歲不就是他自己嗎?被兒子劫持,裝成個農夫,拋下祖宗基業,正準備灰溜溜的逃走……自然沒有人會向他山呼的!
那麼正陽門那邊,該是流寇的大軍在歡呼吧?
流寇……還是打進來了!
崇禎正傷心難過的時候,耳畔忽又傳來了爭吵的聲音,還是個女人在和人爭吵,這女人的聲音聽著耳熟,好像是皇後?
他扭過頭,就看著做民婦打扮的周皇後,正在訓斥一個胖員外。
“……春哥兒說了,沒有馬車可以給你!你的金子銀子要麼就扔了,要麼你就留在北京城裡麵陪它們!”
周皇後的語氣中帶著怨恨,聽她的言語,似乎和錢財有關係。崇禎歎了口氣,忽然想到了一句唐詩:貧賤夫妻百事哀……本以為自家是天下第一的有錢人,和貧賤什麼的沒關係。可現在想想,天下第一家也有第一家的開銷,錢財總是不夠,那不就是貧嗎?
“怎麼會沒有車馬?此間那麼多的車馬,借一點與我家就夠了……”胖員外還在和周後爭執。
周後哼笑一聲:“你自去和春哥兒說,看他會不會一劍斬了你!他前日可在午門外頭一口氣殺了四十幾人,還親手割了項詹事的脖子……”
“這,這,這……不至於,他怎麼都是我外孫啊!”
這胖員外原來是周後的親爹周奎,他可是皇親之中的首富,家財百萬,光是在北京城裡麵,就藏了不下三十萬餘兩的白銀。
不過日前崇禎皇帝求他捐輸軍餉的時候,他硬是一毛不拔。周皇後沒有辦法,把自己的金銀首飾變賣了些後,湊了五千兩白銀,讓周奎以自己的名義捐給朝廷,算是帶個頭。可這位國丈居然從這五千兩中又摳下兩千兩,隻拿出三千兩捐了上去。然後又帶頭裝窮,把自己房子上的磚瓦弄得歪歪扭扭亂七八糟,屋內值錢的東西一律私藏起來,然後在自家房子門口貼著房屋賤賣,還故意穿上最破舊的衣服去上朝,連轎子都不坐,改了步行。
他這麼一帶頭,其他的皇親官員勳貴當然有樣學樣,崇禎皇帝忙活了半天,也隻弄到了二十來萬,還沒朱慈烺從王之心一個人那裡敲得多呢!
大概是因為家裡的錢太多,又舍不得捐一點給朱慈烺,所以在十七日朱慈烺“賣出城令旨”的時候,他也還是一毛不拔,錯過了機會。
而在得到女兒準備逃亡的通知後,又舍不得花大價錢購買車馬。結果到今天跑路的時候,居然沒有足夠的車輛裝銀子。不得已隻好來求女兒、女婿幫忙。
就在周後父女二人爭執的時候,朱慈烺已經到了,和吳三妹手拉著手,笑嗬嗬的上來給崇禎皇帝請安。崇禎是不睬他的,朱慈烺也不生氣,繼續樂嗬嗬的來給老媽請安。見著胖乎乎的周員外,想起是自己的外公,也笑著說:“外祖,你來了?幾位表哥呢?怎沒見著他們?”
周奎年紀不小,但是保養得極好,須發都烏黑發亮,雙目炯炯有神,看上去和他的女婿崇禎都差不多大了。
他也知道自己這個外孫變得有點狠,但還是鼓起勇氣提出了要求——想借上百十輛馬車裝銀子……
朱慈烺手裡是有不少馬車騾車,可這些車輛還不大都用來裝銀子了?
借給周奎,不就等於讓朱慈烺把自己的銀子扔了,拿車裝周家的銀子?
“好啊!”朱慈烺笑著點頭,“外祖,你家有多少錢?裝箱了沒有?要不先讓挑伕運到朝陽門吧。”
聽到這話,剛才還在生周奎氣的崇禎皇帝和周皇後,忽然都有了一種同情周奎的感覺。
這個吝嗇鬼要上當了!說不定得叫朱慈烺這個混球騙得傾家蕩產!
周奎就是吝嗇一點,並沒多少陰險狡詐,要真的狡詐,也不會死到臨頭還不舍得錢。他的錢也沒存在外國銀行裡麵,都在家裡麵的地窖裡藏著。李自成一來,還不都是人家的?不如拿出來讓女婿募兵救命呢!
這樣一個老實吝嗇鬼,怎麼能禁得住朱慈烺的忽悠?當時就樂嗬嗬讓管家跟著朱慈烺派出的朱純傑帶著兵士和一百幾十個挑伕去他家挑銀子了。
三十餘萬兩銀子差不多就是兩萬斤,加上箱子的重量,總有兩萬幾千斤。如果用挑伕來挑,有一百多個就夠了。可是挑伕走不遠,也走不快。誰能挑上一百多斤銀子走到大沽口?能給挑到通州就不錯了。
雖說通州那邊是運河碼頭,興許有漕船可用。但是有沒有也沒一定啊,就算有,漕船速度慢,容易被敵人追上。
另外,挑伕走得也慢啊,不能和車馬駱駝相比。所以周奎找不到足夠的馬車,靠雇傭挑伕是沒有辦法把那麼多銀子都帶走的。
不過靠挑伕把銀子從嘉定伯府挑到朝陽門是沒有問題的。周家的府邸距離朝陽門也沒多遠,一會兒就能到達。
就在周家的銀子和家眷被陸陸續續運來的時候,吳襄和湯若望也喬裝改扮,沿著城牆從正陽門走到朝陽門了。
他們倆一道,意味著大撤退就要開始了!
“老泰山,怎麼樣?”朱慈烺見著吳襄,立即就問起正陽門上的情況了。
“流賊被唬住了,”吳襄有點得意地笑道,“正從天壇往永定門轉移呢!估摸著天亮後才會開始攻城……咱們這邊士氣也還高漲,畢竟是天子親征,還放了賞。”
“那就好!”朱慈烺撫著巴掌,“老泰山,湯監正,你們和我父皇、母後,還有張皇後一起走吧……你們先走!”
“千歲爺,您不一起走?”湯若望忙問。
“本宮還有點事兒,”朱慈烺道,“辦完後就追你們……我的馬快,你追上的。”
說完,朱慈烺又扭頭對吳三妹說:“三妹,你也和老泰山一起走吧。”
“奴和千歲爺一起!”吳三妹搖搖頭,又向朱慈烺身邊靠了靠,“奴要護著千歲爺!”
還挺忠心的!
朱慈烺看了看吳襄,吳襄對女兒說:“三妹,你可要好好跟著千歲爺!”
“嗯,女兒一定護著千歲爺!”
吳襄笑著對朱慈烺道:“千歲爺,老夫的這個閨女自幼習武,雖然沒有什麼大本事,但是跟著您絕對不會誤事兒的。”
“好,就讓三妹跟著。”
“老夫先走一步了!”吳襄也不拖泥帶水,馬上就去帶上一局東宮衛士,護著崇禎、周後、張皇後等人乘坐的馬車往朝陽門而去。
周奎見女兒、女婿走了,也想趕緊上路,就問朱慈烺道:“春哥兒,你給我的馬車呢?”
朱慈烺笑了笑,直接就給朱純傑下令道:“讓挑夫把銀子挑到朝陽門外,堆在過護城河的石橋邊上!”
什麼意思?
周奎一下愣住了,“春哥兒,你這是……”
朱慈烺笑了笑,衝著周奎一拱手:“外祖,外孫代表大明想您老說聲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