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筆直地坐在壘起的土台之上,用手中的單筒望遠鏡凝視著遠方的梁軍主力部隊。這個時候,黃風椏,五柳樹方向之上應當已經開戰了。
說不緊張那是騙人的,畢竟,他的對手,是成名多年身為一方節鎮的曹煊,這個家夥,即不乏武將的勇敢,也不乏謀師的手腕,是珍上極難對付的家夥。
現在營中的唐軍一萬五千人,其中一萬人是戰兵,剩下五千人,都是輔兵和民夫。而與北地那些營已久的地方不同,這些從山東行省,安徽行省征召而來的民夫,就是真正的民夫,打仗,就不用指望他們了,能幫著抬抬傷員,修築一下營壘就不錯了。還得隨時防備這些家夥出現營嘯。
而他的對手,光是戰兵就接近三萬,而從宣武本地征召起來的團練部隊,都是本地豪強地主們的私兵,真實戰鬥力未必就比梁軍本部差了。而這樣的團練部隊超過了萬人,至於民夫,人數則更多。
曹煊是主場作戰,在這上麵的優勢,是唐軍無法比的。
麵對自己這樣的侵略者,這些本地豪強,宗族必然是要拚死力抵抗的。
與兩支騎兵的主動進攻不同的是,李睿的作用,就是守。粘住曹煊的這數萬步卒,然後等待兩支騎兵獲勝歸來將對方包了餃子然後一口吞下。
當然,前提是守住。
目光轉動,緩緩地打量著自己的大營。雖然沒有城池,但李睿覺得,大營的防守,並不比城池差了多少。
原本一望無際的曠野,現在早就已經為了模樣。
而且這些變化,是在一夜之間造就的。
環繞著整個大營的是一道深約三尺,寬達一丈的壕溝,挖掘壕溝的泥土被填進了一根根碗口粗細的木樁所立起的夾層之中,一個簡易牌的圍牆便這樣成形了。在這些柵欄之上,纏繞著一圈一圈的帶著鋒利鐵片的鐵絲網,敵人即便衝過了壕溝,想要清理這玩意兒也是需要耗費不少時間的。而在兩軍交戰的時候,時間,便等同於一條條生命。
在這些圍牆之後,是一台台閃著寒光的強弩以及唐軍普及率最高的腳踏弩。這玩意兒不需要什麼準頭,也不需要經過特彆的培訓,重要的,就是覆蓋,完全以量取勝。
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個小小的土石壘成的山,那上麵,同樣安置著強弩,而在這些小山的背後,則是投石機。
感謝大唐強大的軍工業,唐軍的投石機做到了最基本的配件標準化,這使得他們可以隨意拆卸攜帶,然後在任何地方重新組裝。除了一些特殊的投擲武器需要自行攜帶之外,像石彈這樣的玩意兒,隨處都可以尋見。
對麵鼓聲隆隆,土褐色的戰袍就像泥石流那般湧了出來,還是一樣的圍三缺一啊!李睿嗬嗬地笑了起來。留了一個方向讓我在撐不住的時候好逃跑嗎?
他突然覺得對方有些教條了。這一次的戰爭,對於他們和己方而言,根本就沒有逃跑這一選項。
不過這樣也好,敵人三麵進攻,留下了一方,倒也是讓自己的士卒可以多一些休整的時間。現在自己需要關注的,就是等一會兒敵人的主攻方向究竟在哪裡就好了。曹煊現在可供使用的兵力超過了五萬人,但是,真正的精銳,也就在兩萬出頭。
率先出戰的,必然是那些團練軍隊甚至於民夫,好方便他摸出自己的防禦重點。
此刻大營內很安靜。
外圍的戰士們在準備著戰鬥,而那些民夫們,昨天晚上挖了一晚上的壕溝,壘了一晚上的土牆,此刻早就疲乏得連站都站不起來了,好些連飯都沒有吃,倒下就睡著了。
但願他們能在戰鬥的號角之中,仍然能做一個好夢。
他站了起來,眯起眼睛看了一眼東方地平線上那剛剛露出了小半張臉孔的紅彤彤的太陽。才剛剛露頭呢,這天氣就這麼熱了。
李睿摸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
今天這天氣,可真是夠嗆啊!好在營地裡已經打出了數***,雖然有些簡陋,雖然出得水有些昏濁,但經過簡單的處理之後,飲用卻是沒有問題的。現在的大營內儲存了不少的水,足夠到時候焦渴的戰士們飲用了。
感謝老天爺,這裡的地下水很是豐富,沒用自己打多深,這些井便出水了。
李睿揮了揮手,高台之上的兩名士兵立刻手腳麻利地把主將旗升到了最高處,一名旗手手執著兩麵認旗,站在高台之上揮舞著。
旋即,各個方向之上,一麵麵將旗升起,各色認旗揮舞,回應著李睿這裡的呼喊。
眼前,被烏泱泱的衝鋒的敵人填滿了,震耳欲聾的吼叫之聲讓人極端地煩燥。李睿一直很討厭作戰的時候大呼小叫,他認為這完全是徒耗力氣。所以他一手訓練出來的士卒,在戰鬥的時候,大都是沉默地作戰。
敵人的最前方是民壯,後麵跟著地方團練,而曹煊的主力,根本就沒有動彈。
三個方向,各自排開了三五千人的規模。
可惜自己現在沒有騎兵了,要不然這個時候派出騎兵,倒是可以去收割一撥敵人了。曹煊大概也是看到了這一點吧,第一波攻擊展開的時候,他手上的騎兵,壓根兒也沒有動彈一下,這是準備找到機會來衝擊我的營盤嗎!
李睿看著自己大營內的模樣,突然笑了起來。
呼的一聲,一枚石彈高高地飛了起來,帶著呼嘯之聲飛上了半空,在他的身後,更多的由網兜包著的鋒利的石片被投擲了出去,他們掙脫了網兜的束縛,旋轉著,尖叫著,飛向了下方那些奔跑著的土褐色的身影。
無數人倒在了奔跑的路上,但更多的人卻是衝到了壕溝之前,然後毫無不猶豫地跳到了壕溝之中。
曹煊更唐軍作戰多年,在攻打唐軍營盤之時,也摸索出了不少的經驗,那就是萬萬不要組織起密集的隊形往前壓,因為那樣,會遭到唐軍無休無止的遠程弓弩,投石機的壓製。
一般的部隊,壓根就無法配備如此多的弓弩,但唐軍,永遠都是例外。在曹煊這些人眼中,李澤一直都是一個狗大戶,一個暴發戶。而且他投入到軍隊之中的相當一部分錢財,還是他們供濟的。
誰讓那麼多的好東西,都產自北地呢?想要得到這些東西,便隻能去買對方的東西,越是嚴控,價格就越高。放開之後,反而價格能應聲而落。
壕溝的溝壁土質鬆軟,很是容易攀爬,而且並不高,一名團練軍官靠著溝壁,大喘了幾口氣之後,一手提刀,身子微微一蹲,猛然向上躍起,力道將近之時,一把摳住了一根柵欄,兩腳同時在溝壁上一撐,便又向上竄了一截。
眼前一柄長矛猛然捅來,梁軍軍官側身,避開了矛尖,一伸手抓住了矛杆,竟是將那名唐軍往身前拖來。
唐軍的麵容看起來很稚嫩,第一時間竟然沒有鬆開長矛,反而發聲使勁,想與對方掙奪長矛,也就在一瞬息間,對方另一隻手裡的刀,已是劈了過來。
唐軍士兵頸間冒出鮮血,卟能一聲栽倒在地上。
梁軍軍官還沒有來得及欣喜一下,另一柄長矛無聲無息地捅了過來,揮刀格擋,當的一聲響,另外幾柄長矛卻是一齊戳了過來。
腿,肚子,肋下齊齊劇痛,這名個人武力很不錯的團練軍官,電光火石之間便被戳了好幾個洞,仰麵朝天地跌下了壕溝。
這樣的場麵,在圍繞著唐軍大營的壕溝裡,各處都在上演著。壕溝之中的屍體愈積愈多,漸漸的,有些地方根本就不需要攀爬,梁軍站在那層層疊疊的屍體之上,便可以向著柵欄之後的唐軍發起攻擊。
天空之中弩箭飛舞,梁軍弓羽的聲勢雖然遠遠比不上唐軍,但卻也沒有被對方完全壓製下去,總是還能給營中的唐軍帶來傷害。
候方域的眼前被梁軍填滿了,眼下,雙方正在爭奪著柵欄,鐵絲網上掛滿了梁軍的屍體,但這些屍體也為後來者抵擋了傷害。
“擲彈兵!”他大聲喝道。
數十名穿著紅衣的唐軍士兵閃身而出,他們每個人的手中都有一個鐵箱子,此時,他們從箱子之中摸出一個瓷罐,俯下身子,在火堆之上點燃了引線,然後猛跑幾步,將手中的瓷罐投向了壕溝之後。
爆炸之聲猛然響起,漫天的火雨落下,將一個個梁軍點燃。
一個接著一個的瓷罐被扔了出去,爆炸之聲此起彼伏。梁軍的進攻終於前後脫節了。
“反擊!”候方域揮舞著長刀,帶著預備隊衝了上去。
大營中央的高台之上,李睿的眉頭卻是皺了起來。這麼快就動用了猛火油彈,說明了梁軍經驗前方的壓力是相當的大了。北麵那一段是候方域鎮守的,那可是一個作戰經驗豐富的家夥。
梁軍中軍大旗之下,曹煊臉色沉靜,對於他來說,這些團練,不過就是消耗唐軍弓弩,猛火油彈的炮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