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衝指著地圖,詳細地講解著前期的布署。
“這也是我與李知州,哦,現在是李兵部一齊參詳過後的認為最穩妥的方法,禦敵於國門之外,將他們牢牢地阻擋在平州一線。”
韓琦笑了笑,道:“薛大將軍,這一次我來,卻是因為情況起了變化,所以,防守,禦敵於國門之外,已經不是我們最佳的選擇了。”
“要出擊嗎?”薛衝一怔。“安撫使,東北之地,絕大部分地勢平坦,極其適宜騎兵作戰,而張仲武麾下,本就以騎兵最為突出。當年在易水河畔,他的主力騎兵被李相一擊而破損失慘得之後,這麼多年來卻是又回過氣來了。我們右金吾衛這些年來,雖然也在竭力發展騎兵,但與對方比起來,仍然是遠遠不足的。主動出擊,難度不小啊。”
韓琦點了點頭:“薛大將軍所言甚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吾所不為也。”
“那安撫使還準備主動出擊嗎?我認為利用我們現有的防線,對張仲武先打一場消耗戰,守住防線,然後等待李相收複長安之後,我們再集結大規模的騎兵發起反攻。”薛衝道。
韓琦一笑道:“有一些情況,因為保密的原因,知道的人不會超過五個人,不過現在,倒也是可以對二位公開了。”
“什麼情況?”薛衝愕然道。
“這一次我們對張仲武的戰爭,可不僅僅隻有右金吾衛參加,事實上,還有另一支兵馬也會參與。”韓琦道:“這便是文福大將軍率領的右領軍衛。”
“右領軍衛在滄州!”薛衝先是一怔,接著便反應了過來:“是蹈海而來?”
“不錯。”韓琦道:“文福的右領軍衛將在高麗登陸,先與高麗軍聯合,將張仲武之子張承佑率領的遼軍全殲,然後他們將自高麗之地直搗營州。哦,在這裡補充一句,遼軍大將,契丹人耶律元已經向我們投誠了,與張承佑這一戰,有他作為內應,所以會顯得很輕鬆。”
“如此,我們倒真可出擊了!”薛衝大喜。
韓琦再一次搖頭:“右金吾衛不會出擊,反而會邊戰邊退。”
“這是什麼道理?”
“張仲武多騎兵,所以選擇戰場的權利在他們,這們現在這樣基本上是一條直線的防守陣形,他絕不會去一個個的拔除,而是會利用騎兵的優勢,繞過我們的城池,直搗我們的腹心。所以,將主力布置在最前線,不但沒有機會與張仲武決戰,反而會讓他切到我們身後,迫使我們不得不主動去尋找他們的騎兵。一旦到了野外,他們騎兵的優勢便會淋漓儘致地展現出來,會在不斷地運動之中尋找機會,找我們的弱點,不斷地蠶食我們的主力。”韓琦道。
王溫舒點了點頭:“的確有這種可能。”
“所以,我們的兵力布署,應當是成梯次布防的。”韓琦道:“戰爭的初期,我們邊戰邊退,利用梯次防守陣形,滾動後撤,讓他們的騎兵無隙可剩。”
隨著韓琦的手一次次的移動,最終停留在了遵化這個地方。
“主力後撤,然後在兩翼,我們卻是要死守住一個個的據點。薛將軍,王知州,你們看,等我們的主力撤到了遵化之地後,我們整個的陣形,變成了一個什麼模樣?”韓琦笑問道。
兩人端詳良久,薛衝道:“像一個大喇叭!”
韓琦大笑起來:“不錯,就是一個大喇叭。兩翼是我們伸出去的喇叭身子,而底部,卻是我們的主力所在。”
薛衝若有所悟:“這是誘使張仲武在這裡與我們進行決戰!”
“不錯。”韓琦點了點頭:“到了這個地方,張仲武也不得不與我們決戰了。這樣的誘惑,但凡是一個人,都會忍不住的,因為一旦突破了喇叭底兒,整個北地,包括鎮州武邑這樣的我們統治的核心所在,可就完全暴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而這個時候,我們在這些地方,可是沒有多餘的武裝力量的。其它部隊,可都跟著李相去攻打長安了。”
“萬一?”薛衝身上有些燥熱,這自然是一戰成名的機會,但同樣,也是相當危險的,萬一出了岔子,那他薛衝,可就要成千古罪人了。就算到時候李相回軍擊退了張仲武,但像鎮州武邑這樣的繁華之地,必然要遭大殃,隻怕多年辛苦就毀於一旦,到了那個時候,韓琦跑不掉,他就能好得了?
“怎麼,沒信心?”韓琦是何等樣人,一眼便看出來了薛衝的擔心。
“有一些!”薛衝點了點頭:“這幾年,我軍與遼軍雖然沒有大規模的交戰,但小規模的衝突,斥候的互相絞殺,卻從來沒有停止過。實事求是的說,我們並不能占到太多的便宜。遼軍的戰鬥力,還是很可觀的。安撫使,既然有右領軍自高麗來,我們兩路夾攻,又何必行險呢?就與他硬碰硬地乾一場,兩路夾擊,隻消右領軍衛出現在營州,隻怕張仲武就要自亂陣腳。”
“恰恰相反,我們這樣做,正是要逼張仲武與我們決戰。否則,張仲武必然要儘情地發揮他的騎兵優勢,到時候我們看似嚴不透風的防守,反而處處都是漏洞。隻消突破一地,整個防線便儘數崩潰。我們給張仲武一擊解決問題的機會,如果他不來,想與我們打一場爛仗,那我們也無所謂,隻要我們扼守住遵化,他的騎兵,就無處發力,不管往哪裡走,都會碰到我們的城池。”
薛衝沉吟道:“如果真在遵化決戰,張仲武必定會集中他所有的兵力,那可是超過十萬的大軍。步騎摻半,安撫使,這會是一支恐怖的力量。”
“我們的主力也會在遵化!”韓琦淡淡地道:“剛剛你們不是說了,我們可以動員起八萬人的預備兵力嗎?喇叭兩側的兵力,便與右金吾衛混編,五五之數,剩餘的,全都集中在遵化。張仲武不了解我們的軍事動員力量,必然會在預測我們的兵力之上犯錯誤。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優勢。”
“那第二個呢?”王溫舒問道。
“第二個,李相當然也擔心萬一,所以,李相還是派出了一支壓箱底的軍隊,會在適時的時候,直接抵達遵化。你們猜猜,這支壓箱底兒的軍隊會是那一支?”韓琦笑咪咪地問道。
薛衝腦中靈光一閃,大聲道:“李瀚。李瀚的陌刀隊。”
韓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重重地點了點頭:“對,就是陌刀軍。七年時間啊,從最初的五百陌刀手,到現在,整整五千陌刀手啊。大唐最鼎盛的時候,也隻有五千陌刀兵。現在李相僅僅以半壁江山,便組建了五千陌刀兵。”
薛衝激動得滿臉紅光,陌刀兵,幾乎就是這個時代步兵的巔峰,可以稱之為一個無敵的存在,隻可異,養陌刀兵太費錢,光是一柄陌刀的打製,就要耗費數年之外,而陌刀兵,更是現在朝廷的大殺器,尋常人壓根兒就不知道陌刀兵到底是多少人,多大的規模。一直以來,像薛衝這樣的人,都以為最多有兩千左右的陌刀兵,但現在知道足足有五千人,那他還怕個屁的張仲武啊!
在易水河畔,就是李瀚帶領的陌刀兵在第一時間硬生生地扛住了張仲武的鐵騎衝擊,才為後來的大勝奠定了基礎,想來到時候在遵化決戰之時,張仲武看到如此多的陌刀兵出現在他的麵前的時候,表情一定會很精彩。
“這個時候,張仲武即便因為他的老巢營州受到了文福的大軍攻擊,他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隻能寄希望於一戰而擊敗我們之後,才能回師去救營州,否則他要敢臨陣撤軍的話,一場大潰敗,就必然是避免不了的,以張仲武的認知,自然會孤獨一擲,來賭一賭氣運了,所以這一戰,薛將軍,雖然有李瀚的陌刀隊助戰,但於我們而言,仍然是一場苦戰。”韓琦道。
“對於我們來說是一場苦戰,但對於張仲武來說,卻更是一場輸不起的戰鬥,所以我們有更多的選擇,而他卻隻有一條道走到黑!”一直沒有作聲的包慧此時卻笑道。他對於軍事並不在行,所以一直都是扮演一個聽眾的角色。但在場的人,卻沒有一個人輕視於他。
包慧是知州,在民間更是聲譽著著,此人年輕時被其兄長淩虐,吃了不少苦頭,但在其兄長死後,他卻是跟著李睿,也就是當年的胡十二一步一步的發達了起來。這個時候,他卻是接了他的嫂子侄兒侄女過來,由他奉養,是以德報怨的典型。從這一方麵來說,他的人品,無可指摘,更重要的是,這家夥還是一名內衛。是有權直接向李澤遞交密報的權限極高的內衛。在李睿退出內衛之後,整個東北之地的內衛係統,便全都控製在這個人手中。
隻不過知道這一點的人少之又少,但在場的這幾人,恰恰都是知道這一點的。
韓琦看向包慧。
包慧微笑著道:“莫州自然會按照安撫使的意思,全力配合。當然,內衛在東北之地,也早已經發動起來了,威武山到時候也會給張仲武一個驚喜的,他們已經順利策反了一批人。到時候,估計能聚集起約一萬人的武裝。兩頭夾擊,中間開花,用最快的速度,解決東北戰事。”
“不錯,用最快的速度。”韓琦道:“李相在拿下長安之後,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眾人都是會意地點了點頭。
隻有薛衝看著韓琦的目光有些奇怪,這個名聲在外的保皇黨,是怎麼樣就改弦易轍,被李相給爭取過來的呢?
他有些不解。
所以他將李澤視為天人。
先是薛平,接著是韓琦,小皇帝現在快成一個光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