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勇進門的時候,李澤正稀裡嘩啦地喝著一碗小米粥,麵前的一碟鬆花蛋也吃了一半去了。隨著戰事的展開,李澤也是愈來愈忙了,雖然已是深夜,但他依然呆在官廳裡,處理著大案之上並不見少了多少的文牘。
“來一碗?”李澤笑問道。
“好。”尤勇笑道:“剛剛經過秘書廳的時候,他們也正在宵夜呢,聞著味就流口水。”
李澤一邊吩咐人去為尤勇盛粥,一邊笑罵道:“說得好似你們兵部就沒宵夜似的,咋了,這個時候了,你讓你的手下們餓著肚子在乾活?也不怕他們在心裡罵娘!”
“兵部自然是有宵夜的,可哪裡比得上您這裡的。”尤勇笑道:“本來已經端著碗準備吃了,卻收到了一份急件,正好來您這裡討一份宵夜吃!”
李澤這裡的宵夜自然是與眾不同的,即便是看起來最為普通的小米粥,在熬製的過程之中,可也是加了不少的料的,在吃的上麵,李澤可是從來不肯虧待自己的。
看著尤勇狼吞虎咽地吃著粥,李澤笑著把麵前的鬆花蛋推到了尤勇的麵前。
尤勇卻是抽抽鼻子,退避三舍。
“這物件兒,也隻有您能享受得來,我實在是咽不下去。”尤勇連連搖頭:“有粥就好,有粥就好。”
李澤鄙夷地瞅了他一眼,“正是不會吃,這是無上美味好不好?瞧瞧這蛋上的鬆花紋,多麼漂亮,上好的小米醋配上蒜泥,你瞧瞧這可是色香味俱全了。”
看著李澤拿著筷子扒拉著那黑乎乎的一團,白色的蒜泥混雜其間,尤勇乾脆以腳蹬地,離桌子更遠了一些。
李澤大笑,回頭吩咐道:“去小廚房裡給尤侍郎整點脆蘿卜來。”
尤勇頓時眉開眼笑,“這個好,這個好。”
李澤是一個老饕,這是世人都知道的事情,經他整出來的菜肴,絕大部分現在都流行開來了,但也有一些,讓人無法忍受。
比方說眼前的被李澤稱之為皮蛋的東西,當然,更厲害的還有頂風臭三裡的臭豆腐,上好的精選的豆子做出來的豆腐,硬生生地被李澤弄得臭乎乎的,還經常架起小火爐,弄一些香料啥的烤著吃。
每當李澤開始整這樣的食物的時候,大家都是退避三舍的。
當然,也有像脆蘿卜這樣的佐餐醃菜。
家家戶戶都做醃菜,但大家做的醃菜,隻有一個特點,那就是鹹。過去很多窮人家,一壇子窩窩鹹菜啥的,便能管一家人好些日子。
但李澤做的醃菜,卻是一點也不鹹,而且哪怕放上極長時間,仍然脆生生的,現在已經成為大家的早餐必備物事了。
看著尤勇夾著脆蘿卜大口吃粥,李澤拿起了尤勇放在他麵前的軍報,道:“什麼事情值得你連夜跑過來?”
“河東!”尤勇道:“韓尚書送回來的,裡麵還夾著杜有才的求援信。”
“杜有才?”李澤一怔,將韓琦的報告放到了一邊,先打開了杜有才的救援信仔細地看了起來。
“李相,杜有才這一招,有些出乎意料之外吧?”尤勇喝外了粥,將一碟子脆蘿卜也吃了一個一乾二淨,大手一抹,將嘴巴上抹得乾乾淨淨,笑著道。
放下手裡的信件,李澤點了點頭:“畢竟是坐鎮一方幾十年的人物,果然是有些門道的。這份決斷和這份眼力,倒是讓人佩服。”
“靈州全線失守,精銳損失泰半,麵對著吐火羅的二十萬大軍,失敗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但現在他這一招,可謂是將本身的損失降到了最低,集中了所有的兵力到夏州固守他的大本營,徹底放棄銀州,綏州,把一塊肥膩膩的鮮肉擺在吐火羅麵前,就算吐火羅忍得住,其它的吐蕃貴人們忍得住?在這樣的情況之下,隻怕吐火羅也不得不順從這些人的意思,分兵去占領這些地方。”
“同時,也是將這兩個地方甩給了我們啊!”李澤搖了搖頭,晃了晃手裡的信件,“而且,我還得承他的情。這封信,即是求援信,也是輸誠信,我們想要拿下安綏,看來是撿不著便宜,隻能與吐蕃人在銀州,綏州硬乾一場了。”
尤勇點點頭:“的確如此,否則讓吐蕃人徹底占領了銀州,綏州,河東就危險了,再讓他們與天德方麵的德裡赤南連上線,就更難辦了。”
“韓琦怎麼說?”李澤沒有去看韓琦的信件,直接問尤勇道。
“韓尚書說,他已經下令李存忠進入綏州,他親自帶一部前往銀州。”尤勇道:“韓尚書說,這是天賜良機。”
“天賜良機?”李澤皺了皺眉頭:“他沒有要求援軍?”
尤勇搖了搖頭:“吐火羅雖然號稱是二十萬人馬,但由其親自統轄的本部精銳,隻有五萬人,其它各部真正有戰鬥力的戰兵,加起來也不會超過五萬人,另外的那些奴軍,輔軍並不足為慮,湊人頭,搬東西罷了。而河東軍,可是齊裝滿員整整四萬人的戰兵。而且在裝備之上,對上吐蕃可以說是碾壓式的,韓尚書有底氣,是可以理解的。”
李澤冷冷一笑:“四萬人?”
尤勇有些不解地看著李澤。
李澤從大案之中翻出了一份標紅的文件,遞到了尤勇手裡:“曹璋在河東搞了一通,還是有些成效的,我們的滲透終於有了一些成績,特彆是薛洪的死,讓很多人寒了心。”
尤勇看著手裡的文件,眼睛倏地瞪大,“藏了一萬人?”
“這一萬人,平素是分散在幾大家的,藏得倒是嚴實。”
“這是圖謀不軌!”尤勇怒道。“這一萬人,這一次可上了戰場?”
李澤搖了搖頭:“人家就留著這一萬人防著咱們呢!”
尤勇重重地將文件拍在了桌子上。“河東沒錢給朝廷上繳賦稅,卻有錢養一萬私兵,李相,這樣的事情,必須當機立斷地處置。”
“現在怎麼處置?前方正在打仗呢!”李澤微笑著道:“這是以後的事情了。”
“如果韓琦這一仗擊敗了吐火羅,李相,可就尾大不掉了。”尤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
李澤似笑非笑地看著尤勇:“怎麼,你還盼著韓琦吃敗仗嗎?”
“也不是不可以。”尤勇冷笑。
李澤搖了搖頭:“這樣的事情我們不做。韓琦這一仗,本來就不會如他所想的那樣輕鬆,吐火羅一代梟雄,豈是好相與的。如果是我,就不會分兵,而會集中左武衛所有的兵力於銀州,先斷其一臂再說其它。現在韓琦分兵了,這可給了吐火羅機會了。”
尤勇一驚:“您是說,吐火羅的主力不會去打夏州?”
“我倒希望他去打夏州!”李澤站了起來。“杜有才將他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夏州,他在夏州經營幾十年,那裡是他的老巢,城池高大險峻,糧草充足,據城而守必能大量消耗吐火羅的精銳力量。但我明白這一點,吐火羅就不明白?”
尤勇點了點頭:“如果他們打得膠著難分勝負了,我們就有理由發援兵前去,或者,逼著他把這一萬私兵給調出去。”
說到這裡,他突然笑了起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倒想看看,回頭韓琦怎麼跟我們解釋這一萬兵馬是如何擁有全套朝廷野戰裝備的?”
“把我們的猜測和分析都告訴韓琦,讓他小心。”李澤道:“同時也告訴他,左千牛衛已經做好準備,隨時準備前往支援。”
“明白了。”尤勇道:“不過多半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我們做好我們該做的。讓世人無可指摘!”李澤嗬嗬一笑:“說說天德哪邊吧,張大將軍哪邊進展如何?”
“張嘉那邊一切順利,李德統率八千騎兵繞道大漠去抄德裡赤南的後路,張嘉本人則率主力沿黃河布防。他想先粘住德裡赤南,等到李德搶到了西受降城,德裡赤南隻怕就要急眼了。”
尤勇站起來道:“那我馬上就回去安排。”
“去吧!”李澤道。
走到門邊,尤勇又站住回頭看著李澤道:“李相,關於皇帝陛下納妃一事,您準備怎麼辦?”
“好好的一個大姑娘,要送到皇帝身邊去守活寡,既然鄭氏舍得,那就讓他們送去吧!”李澤不以為意地道:“難道還能改變什麼嗎?”
“皇帝真的沒有緩過來的可能了嗎?”尤勇問道。
李澤笑了笑,看了尤勇一眼,卻沒有回答。
尤勇彎腰行了一禮,轉身走了出去。
尤勇所說的皇帝納妃一事,已經紛紛揚揚地從年前傳了一月有餘了,鄭氏從衛州抵達鎮州之後,便一直在著力推動此事,作為前皇後的家族,他們鍥則不舍地試圖再次入主後宮,而現在,薛平與田令孜也加入了推動此事的陣營。而在這件事情之上,李澤是沒有太多的反對餘地的。
既然如此,那就隨他去吧,李澤隻是有些可憐那個即將守活寡的鄭氏女子。其它的,還真沒有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