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韓琦重重地一掌落在桌子上,滿麵怒容地瞪視著坐在他對麵的數人。那幾人嚇得一個激淩,齊唰唰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我走的時候,是跟你們怎麼交待的?”韓琦吼道:“不許為難曹璋,不許為難曹璋,你們呢?差點弄死了他!在汾陰作踐他也就罷了,怎麼還在他離開汾陰之後,還派了刺客想要刺殺他?”
薛果,汾陰薛氏這一次專程來給韓琦送年節禮物的使者,向前一步,苦著臉道:“節帥!在汾陰的時候,我們隻不過是逼他走而已,這個人打又打不得,殺又殺不得,隻能借助一些小手段了。後來在路上的那一趟刺殺,其實也不是針對他的,是想殺薛洪的。”
“為什麼這個時候想要殺薛洪?在汾陰的時候,想要殺他不是更簡單嗎?”韓琦怒問道:“就是為了嚇一嚇曹璋?”
“節帥,我們哪裡會去做這樣無聊的事情,這件事,著實也是逼不得已。”薛果掃了另外幾人一眼,低聲道。
韓琦哼了一聲:“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有什麼話不能當著人說的?說。”
薛果無奈地道:“薛洪以前是薛氏在河東負責生意上的一些事情,知道一些隱秘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早殺早乾淨,乾嘛來拿來威脅曹璋呢?”
“薛洪並不是核心弟子,起初家主以為很多機密的事情,此人並不知道,再加上此人已經有了背離之心,所以便想趁著這個機會將他逐出薛氏。事後才知道,這些年來,薛洪一直在利用手裡掌握的金錢拉攏腐蝕家中子弟,很多絕不能為外人所知的事情,他不但知道了,還悄悄地搜羅了不少的證據,而且他手裡還有一本黑帳……”
韓琦以手撫額,臉上有些抽搐:“這本黑帳裡有多少條人命?”
薛果道:“節帥,重要的不是人命,而是上一次的水利款子的去向以及因此而衍生的一係列後續事情。”
韓琦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以前的那些事情,家主倒並不怕,即便被翻出來,想來節帥也能替我們兜住。但這件事,是禦史台插手了的,他們當初在河東無功而返,但如果拿到了這些東西,隻怕便會再起波瀾,而且極有可能釀成大風波!無奈之下,才策劃了這一次的刺殺。”薛果道:“薛洪是殺死了,但他的那本黑帳,卻沒有拿回來。”
韓琦瞪視著薛果半晌,頹然擺了擺手。
“都滾,滾出去。”
薛果等人互看了一眼,有些狼狽地向韓琦行了一禮,轉身便走。
“回來!”韓琦又道。
薛果幾人轉過身來,看著韓琦:“節帥還有什麼吩咐?”
“你們幾個,都準備一份厚禮,大張旗鼓地送到鎮州曹府去。就說是去陪罪的。”韓琦道。
“節帥,我們與曹氏,已經撕破臉了,這,還有必要麼?”薛果道。
“廢物!”韓琦啐了一口:“這都不明白嗎?我擔心你們不能活著回去,這是你們唯一的生機,大張旗鼓的去曹氏,便是公開你們與曹氏之間的矛盾,這樣一來,他們反而不好下手了,明白了嗎?”
薛果一驚:“會有這樣的事情,不會吧?”
“為什麼不會?”韓琦冷冷地看著他們:“你們以為李泌是什麼樣的人?她發起瘋來,除了李澤,就沒有人管得了她。你覺得李泌下黑手要了你們這些人的生命,會有人出來為你們喊冤叫屈嗎?”
薛果等人鄧難地咽了一口唾沫,齊齊拱手一揖到地:“多謝節帥提醒,我們,這就去置辦厚禮。”
“薛兄,你說,這群人是不是蠢到了極致?”晚間,韓琦敲著桌子,對著薛平道。
薛平歎道:“的確是極蠢。”
“要麼不動手,要麼便要下死手。如此弄得不上不下,而且還將天大的把柄落在了對方手中,薛洪雖然死了,但那些線索不會死。禦史台楊開,隻怕笑得嘴都要歪了,難怪這些天,一直看不到楊開露麵。”薛平道。
“鐘浩哪裡,就沒有一點點線索?”韓琦問道。
“經曆了上一次的泄密事情,鐘浩現在已經完全被隔離在機密之事之外了。”薛平搖頭道。“不過既然薛氏沒有拿回這本黑帳,那麼這本帳,現在就應當在楊開或者田波手中。這二人揪住了這個尾巴,必然會不放手的。”
“所以我這一次讓薛果他們去鎮州曹家試一試。”韓琦晃蕩著手裡的酒杯道:“如果薛果被李泌一刀砍羅,或者在他離去的路上被人暗殺了,就說明這本黑帳對他們的價值並不算太大,動搖不了我們的根基。”
“如果薛果被他們客客氣氣地送了出來,隻怕事情就不妙了。”薛平道:“韓帥啊韓帥,你在河東,都養了一些什麼人啊?連興修水利的這點錢也要去貪。現在好了,錢倒沒多少,但這裡頭牽涉到的人和事,倒是會被一件件地牽出來,本來隻是浮在麵上的幾塊小石頭,遮掩來遮掩去,現在弄得連土下麵的大石頭也要被刨出來了。”
“高帥在時,就是那樣,我能有什麼辦法!”韓琦苦笑:“隻不過高帥能鎮得住他們,我差了些份量而已。所以高帥走後,他們就愈發放肆起來,偏生我還不能放棄他們。”
“且等著看吧!”薛平慢慢地啜著酒:“不過現在時間點很特殊,在徹底平定西北以前,李澤隻怕是不會發作的。如果事情的發展不可控製了,那就隻能壯士斷腕了。”
韓琦神色略有些緊張:“薛氏在河東影響太大了,其它幾家,也他們亦是同汽連枝。”
薛平哼了一聲:“說什麼同氣連枝,當真是笑話。韓兄,你不是這種大家族裡出來的,不明白這種大家族的決絕。真到了不可收拾的時候,那幾家是很樂意這麼做的,隻不過是事後將薛氏的利益分給他們而已。同時,你也可以有更多的資金來穩定左武衛的軍官,讓他們更加死心塌地的與你同榮共辱。”
韓琦沉默了片刻,雖然有些為難,但還是點了點頭:“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也就隻能在戰爭期間來解決了。”
“那是最好的時間。”薛平點頭道:“從現在我們了解到的情況來看,安綏杜有材到了現在,還不相信吐蕃將大規模的進攻,以為一點小小的財貨就能滿足吐火羅的胃口,到現在還沒有大規模地動員備戰,安綏的一場大敗,恐怕是不可避免。而這,隻怕也正是李澤想要看到的。杜有財大敗,他就能名正言順地介入安綏了。入冬以來,李澤一直在加強張嘉所部的實力,這一次武舉中試的舉子,儘數被派到了張嘉的麾下便可見一斑。”
“你是擔心這一仗,李存忠會輸給張嘉?”
“給李存忠提個醒兒吧,這一仗,他隻有贏得漂亮,才能緩解我們的窘狀,要是張嘉占了上風,我們會很難堪,要是李存忠吃了敗仗,後果是什麼,你也是知道的。”薛平道。
“到時候,我會自請去前線坐鎮。”韓琦道。
薛平看了他一眼,道:“韓尚書,如果你自請去前線統籌指揮,李澤必然不會拒絕,但你可不能想著陰謀斷送張嘉所部,一來張嘉不見得會聽你的命令行事,二來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李澤不見得不會防著你這一手。到時候莫要賠了夫人又折兵,把自己出繞進去了。”
韓琦嗬嗬一笑:“你放心,我有分寸。總之,會以這場戰事我們勝利而結束。對了,初一我會去鎮州拜見陛下,你去嗎?”
“當然要去。”薛平點了點頭:“還有一件事,要說與你知曉,我已經將鄭氏一族從衛州弄到鎮州安置下來了。”
“鄭氏因為皇後之死,對李澤恨之入骨,你把他們弄到鎮州,李澤也答應?”
“你覺得李澤會把這些小螻蟻放在眼裡嗎?我根本沒有跟他說,他當然知道,但他也壓根兒沒有問。”薛平道。
“接下來你要做什麼?”
“陛下身邊需要妥當的人照顧。”薛平道:“他們一家是最合適的人選,而且他們家中也有年齡樣貌都合適的女子。”
“你想再立皇後?”
“哪有這麼簡單,隻不過從鄭氏家再找一個女子進宮,給個名份,照顧陛下罷了。”薛平道。
“那這個女子,一輩子隻怕就是毀了。陛下那病,恐怕好不了。”韓琦道。
薛平笑了笑:“等過了年,我們便聯名給李澤上一道折子吧,這樣的事情,他也是不好拒絕的。”
“明白了。”韓琦點頭道:“在陛下的身邊,放上鄭氏的人,的確是最妥當的做法。他們與李澤是誓不兩立的,他們一定會拚儘所有的力量保證陛下的安全。有了他們的存在,到時候,我可以安心的去前線打仗,你也可以安心的去四處奔走了。你這個工部尚書當得,嗬嗬!”
“你還彆說,四處奔走,看到一處處的水利設施峻工,看到一條條的道路通行,心裡還是蠻有成就感的。”薛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