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彆感謝書友JAWU武的十萬大賞,尋唐的第一位盟主.)
咣當一聲,陳長平掄起大捶,將麵前半人多高的一塊已經被大火燒烤了一個多時辰的大石頭給敲下了一大塊來,接著錘如雨下,又將其敲成了比嬰兒拳頭大不了多少的小石塊,一邊的陳長富揮舞著鐵鍬,將這些碎石塊給鏟到了兩個簍子當中,另一個漢子將桑木扁擔往中間一穿,挑上便走。
他們在修路。
在整治好了安身之地之後,這是李澤給他們的新任務,修一條路與他的莊子連通,這可不是一個小工程,他們這裡,距李澤的莊子足足有小十裡路的樣子,他們這邊就算是全員出動,也就千把人而已,估摸這個冬天他們是根本做不完的。
“好好的乾嘛要修一條路出來,以前又不是沒有路?”陳長富揮鍬又鏟滿了一簍子,不滿地道:“大冬天的,這個姓李的,就是在折騰我們。”
陳長平直起身子,看著前方正在忙碌的人群。
男女老幼一齊上陣,每個人都在忙碌著,沒有人偷奸耍滑,因為沒有機會。李澤派出了專門的人員監管著他們乾活,一千多人,除了娃娃們,剩正的都分成了小組,每個小組乾什麼,怎麼乾,要達到什麼程度,都明文規定的清清楚楚。甚至連每半天乾到什麼程度,都有著清楚的規定,完不成,相應的處罰就會接鍾而來。超出了規定的量,獎勵也就應聲而至。
現在這個剛剛被李澤命名為青山屯的村子還在吃大鍋飯呢!而這些糧食全部都是由李澤提供,懲罰和獎勵很簡單,就是有飯吃和沒飯吃的區彆。隻過了短短的一天,大家就弄明白了這其間的差距,不需要人說,便將活計乾得飛快。
而他,現在是這裡的工頭,帶著這些人乾活。
陳長平發現自己完全看不懂李澤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自問走南闖北,也算見多識廣,但對麵李澤的時候,卻發現此人身上就像是籠罩了一層厚厚的霧藹,讓他如同霧裡觀花,根本無法對其有一個直觀的認識。
最初的時候,他以為李澤是成德節度使治下的官員,雖然年輕了一些,但對於這些貴胄子弟來說,年紀從來都不是問題。但在莊子裡呆了一些天之後,卻發現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李澤似乎就是一個鄉村小地主。
如果說他是一個鄉間大豪,但當地官府對此人卻是言聽計從,幾乎就是他麵前一條狗,李澤說什麼,那就是什麼,不長的時間裡,他已經見過了武邑的縣令去李澤的莊子兩趟了。
這個人不是官,卻勝似官。
更重要的是,這個人有著一支相當厲害的武裝力量。那支包圍了他們最終讓他不得不投降的軍隊,從他們出山之後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再也看不到影子了,倒是率領這支軍隊的一些軍官,很多都在莊子上看到過,不過彼時的他們,脫去了盔甲,穿上了與他身上一樣的青衣仆從服。
他見到了李澤在莊子上訓練那些農夫,這件事尤其讓他感到震驚。六七百精壯的農夫,在那些護衛的指揮之下,進退有度,宛如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一般,如果當時的他,有這樣一支隊伍,在麵對柳成林的時候,也不至於全無還手之力。
但當他看到了這些李澤提供給這些農夫們的夥食之後,他又頹然了。就算他有時間,有空間來訓練當初的那些農夫,他又哪裡來的這麼多的糧食,肉食將這些農夫們喂得一個個紅光滿麵?如果有這些糧食,那些農夫們又何必跟著他一起造反?
想想在李澤莊子上看到的那些精壯的農夫,再看看眼前這些在風雪之中勞作的精瘦無比身上沒有二兩肉的農夫們,陳長平突然明白有一天李澤看似無意間在跟他說過的一句話。
“軍馬未動,糧草先行。”
自己四兄弟,現在被李澤分成了兩班,每十日一倒班,兩個在這裡帶人乾活的時候,另外兩個人就在莊子上的外院裡值勤,那個護衛頭領屠立春倒也沒有格外的對待他們,反而是各自安排了一個隊長的身份,與那些農夫們一起訓練。
而這,正是讓陳長平最為不解的地方。
因為除了跟這些農夫們一起訓練之外,作為莊子裡的護衛之一,李澤的仆從之一,他們還會在晚上被開小灶,不但要讀書認字,還要學習領兵作戰。而講課的人,有時候是屠立春,有時候,是一個叫做石壯的人。
陳氏四兄弟,都不識字。雖然有一身勇力,在橫海那邊也闖下了不小的名頭,但對於領兵作戰,卻也完全是陌生的,這些小灶,無疑是為他們打開了另一扇窗戶,讓陳長平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甚至有些後悔,如果自己早明白這些事情,那或者自己也不會落到這樣的下場。或者還是會輸,但他絕對能做出更大的事情來。
雖然不明白李澤這樣對他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但這些知識卻不是假的,陳長平如同一塊海綿一樣,拚命地吸收著這些知識,與他有著同樣感受的還有陳長安和陳長貴,也就隻有眼前的這個老三陳長富,到現在還有著抵觸情緒,以至於陳長平不得不強摁著他老老實實的做事,學習。
一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二來,學到這些東西,於他們而言,的確是一種進益。
知識,在這個時候可不是想學就能學得到的,而屠立春石壯他們教授的兵法,在某種程度之上來說,更是不傳之秘。
現在他們能學到,已經是賺大發了。
屠立春也好,石壯也好,絕對都不是普通人物,二人在講學的時候,不經意間舉出來的一些實例,就能證明他們絕對是親自參與者,而且地位不低,否則不可能有這麼深入的理解,但他們為什麼也成了李澤的仆從呢?
在莊子上呆得時間越久,陳長平便愈是看不懂李澤,不知不覺之中,他對於李澤竟然產生了一種畏懼的心理。
人對於自己看不懂的,不理解的,總是會莫名的感到害怕和畏懼。
屠立春也好,石壯也好,在學識之上要遠超自己,自己與他們根本沒有可比性,而在自己驕傲的武力之上,他們也絲毫不遜色,麵對麵的格鬥,屠立春完全能打得自己沒有還手之力,那個石壯更是可怕,在他手下,自己走不下十招。
唯一能讓自己驕傲的就是一手箭術無人可比。百步穿揚對自己來說,隻不過是起步,對於他們來說,就是天大的難題了。
也正是因為這手箭術,自己也收獲到了這二人的尊重。
咣當又是一錘子下去,陳長平看著那些飛濺的碎石,腦子裡突然閃過一些數字,那些天在山裡見到的士兵,再加上莊子裡的這些訓練有素的農夫,李澤的手下,竟然掌握著一支上千人的精銳部隊,這讓他悚然而驚。
李澤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揮舞著錘子,腦子裡始終盤旋著這個問題。
現在他在這些人中的權威性,已經呈直線下降了,大家更敬畏的是李澤派來的那個擔任青山屯屯長的家夥,一來此人現在掌握著所有人的衣食住行,二來,此人行事也頗為公正。而對於陳長平他們四兄弟,這些屯民現在的感情則是複雜了許多。
沒有陳長平,他們或者已經死了,但也正是因為陳長平,他們流離失所,許多的親人倒斃在路上。在這裡,他們突然發現,自己似乎有了一片新天地,有了一種新生活。
至於李澤,那是他們需要仰望的存在,對於他們來說,此人那就是再生父母一般的恩人了。現在吃的糧食,穿的衣裳,晚上蓋的棉絮,甚至他們立足的土地,都是這個人賞賜給他們的。
陳長平能清楚地感受到這一點,在陳長富痛罵這些人忘恩負義的時候,陳長平卻想得更多,也看懂了更多。
這個世道,當然應當是這樣,誰能給他們安穩,誰能給他們飯吃,他們自然就會擁護誰,難不成他們放著眼前的好日子不過,反而願意跟著自己過那種朝不保夕顛顛沛流離的日子嗎?
誰會那樣傻?
彆看李澤現在似乎在拚命地壓榨著這些人乾活,但在這些人看來,這卻是給了他們活命的機會。
不勞動者不得食。
這個道理,其實這些最底層的百姓懂得最深,了解得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