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之中傳來輕柔的音樂,李澤靠在舒適的椅背之上,透過舷窗看著外麵的朵朵白雲,腳輕輕地隨著音樂打著節拍,愜意地享受著空姐剛剛送過來的咖啡.
一年辛苦的工作之後,他決定好好地犒勞自己一下出國去享受這個春節假期,反正過年對於彆人來說是親人團聚的時候,對於他而言,卻是黯然神傷孑然一人孤苦零丁最難捱的日子,看見彆人團團圓圓,心裡便嫉妒的要命,與其在國內看著這一副副的合家團圓的美景氣到吐血,倒不如遠遠離開這裡,去找一個沒有過年氣氛的地兒,好好地享受一下.
音樂是溫柔的,空姐是美麗的,前方的旅程是值得期待的,李澤覺得自己的這個選擇簡直太對了.
飛機一頭飛進了一大團棉絮一般的白雲之中,絲絲縷縷的霧氣從舷窗之外飄過,一種彆樣的朦朧美感讓李澤情不自禁地將臉貼在了舷窗之上,貪看著眼前的一切.
不知過去多長時間,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對了,為什麼還沒有飛出這團白雲?
他想坐直身子,卻駭然發現他竟然無法動彈,耳機裡仍然在響著音樂,但卻翻來覆去的都是他剛剛聽完的那一句.他尖聲大叫起來,卻沒有任何的反應.現在他的臉緊緊地貼在舷窗之上,亦不知道身後的機艙之內是一個什麼樣的光景.
接下來的一幕,讓他嚇得魂飛魄散,他看到飛機的一邊機翼,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他歇斯底裡的大吼起來,但眼前的一切,卻並不以他的意誌為轉移,飛機的機身一點一點的消失,直到他陷入到了黑暗之中,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不知過去多長時間,吼叫之聲再一次出現在他的意識裡,充斥著他的耳朵,他睜開了眼睛,看到的一幕卻讓他瞬息之間變成了泥雕木塑.
飛機不見了,他現在正躺在床上,映入眼瞼的是一張張陌生的麵孔.
飛機失事了嗎?自己獲救了嗎?這樣的好運氣自己也能碰上?喜悅隻在他的心中持續了不到半秒鐘,他便呆滯了.
這是李澤第一次看到他在這個世界的母親,王夫人.
那張美麗絕倫,但卻清冷無比的臉龐.王夫人坐在床沿之上,握著自己的手,臉上沒有多少表情,但自己的手卻被對方握得極緊.
不對,手,自己的手.
李澤的目光向下看去,這是自己的手嗎?細細的胳膊,小小的拳頭,眼光轉動,他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自己脖子以下的部位,除了一條毛巾蓋著羞處之外,儘數赤裸著,此刻身上插滿了銀針.
他呆滯地眨巴了一下眼睛,眼光上抬,看到了另一張不怒自威的臉龐,此刻,那張臉龐之上,倒是滿滿都是關切.
他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奇怪的呃聲,再一次地昏了過去.
自己這是轉世了嗎?還是進了閻羅殿,過那往生橋的時候,孟婆忘了給自己一碗湯喝?不,也不對,如果是這樣,那自己難道不應該一個嬰兒嗎?可剛剛看到的身量,這副小小的身軀怎麼也有個四五歲的樣子了.
好像是轉世了啊!
他再一次的清醒了過來,可是他卻不願再睜開眼睛.恐懼,驚駭,後悔,無數的負麵情緒狂湧而來,他不知道接下來他將要麵臨什麼,會遇到什麼,他需要搞清楚狀況.
李澤是孤兒,從小的遭遇,練就了他堅韌的神情和不屈的意誌,也正是因為這一股勁,他才從一無所有,奮鬥成了其它人眼中的成功人士,隻可惜,他還沒有來得及享受自己的得意人生,生活便戛然而止.
他居然成了一個四五歲的娃娃,他的人生要從頭來過,他要再次重複自己的奮鬥旅程嗎?
可對於他而言,那是苦難.
他閉著眼睛,可不能塞著耳朵,房間之中的動靜卻還是不停地傳到他的耳中.
“李將軍,小公子已經沒事了,脈象有力,已經度過了危險期,接下來就隻需要好好調養了.”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道.
“可他怎麼到現在還沒有醒呢?”另一個低沉有力的聲音問道.
“小公子所中的毒相當猛烈,肯定是有些後續影響的.”
“具體有哪些,先生可以說說嗎?”
“或者在智力之上會有些影響的.”那人遲疑了一下,期期艾艾地道.
一陣沉默之後,低沉有力的聲音再度響起:”活著就好,就算他變成傻子,也沒有什麼,總是能讓他舒舒服服地過一輩子的,太聰明了,也不是什麼好事.”
聽到這話,李澤不由一陣氣苦,這是什麼人呐,哪有盼著自己的孩子變成一個傻瓜的?莫不是一個後爹?
又是一陣安靜之後,低沉有力的聲音重新在耳邊響了起來:”這件事情是家門不幸,還望先生守口如瓶.”
“將軍儘管放心,將軍於我一家有救命之恩,這件事情,老朽會爛在肚子裡.”
“多謝先生了,來人,送先生回去.”
屋裡想起了一陣腳步之聲,片刻之後,他聽到了房門被輕輕地關上的聲音,自己的那隻胖胖的小手,仍然被床前的那個美麗絕倫的女人握在手中,李澤偷偷地將眼睛睜開了一點點縫隙,看到幾滴淚珠,正從那個女子的眼中流下來.
外間,響起了雜亂的腳步之聲,然後又東西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不用審了,拖出去,亂棍打死.”被稱呼為將軍的那個人聲音之中帶著無比的惱火和恨意.
被摔在地上的人被拖了出去,隨即耳邊傳來了木棍擊打在人身上的那種悶響以及一聲聲的慘叫之聲.
慘叫聲聲如耳,讓人全身寒毛倒豎.
李澤一聲大叫,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
嘩拉一聲,厚厚的帷簾被拉開,隻穿著一身內衣的夏荷出現在床前,昏暗的燭火之下,李澤滿頭滿身的大汗,正呆呆地坐在床上.
“爺,又做惡夢了?”夏荷似乎早就習以為常,並沒有太奇怪.
李澤木然地點了點頭.多少年了,他無數次地想要讓自己忘掉那些往事,但他卻無法控製自己的夢境,他們總是會不由自主地進入到他的夢鄉裡,一次次地提醒著,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你是一個外來者,你是一個入侵者.
夏荷輕手輕腳地走出去倒上了水,浸濕了毛巾擰乾之後走了回來,替李澤溫柔地擦拭著頭上身上的汗珠,隨即又從箱籠之中找出乾爽的衣服,服伺著李澤穿好.
“爺,天色還早著呢,你再睡一會兒吧.”扶著李澤躺下,替他蓋好被子,夏荷道.
“知道了,你也睡吧!”李澤有些木木然地答道.
帷簾被重新拉上,李澤卻又哪裡還睡得著?思緒再一次被拉回到了過去的回憶當中.
那一年,他五歲.險些讓他喪命的中毒事件,以兩個仆從,一名護衛被亂棍打死而就此終結,李安國,這副身軀的父親,似乎心知肚明這件事的幕後主使者是誰,而且並不願意再深究下去.
接下來就是搬家,從一座大城裡的一間大宅子,搬到了現在這個居所,然後一住便是近十年.而李澤,從那一年起,很少說話,也很少動彈,直到八歲.也倒是符合了那位老郎中所說的中毒後遺症.
沒有人能想到,這三年來,李澤都在努力地與這副身體作鬥爭.人雖然來了,但這副身體卻不怎麼聽使換,李澤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雀占鳩巢之後這具身體的反抗呢,還是當真是中毒之後的反應.
整整三年時間,他終於重新恢複成了一個健康的小子.也是這三年之中,他慢慢地知道了很多的事情.
那個美麗的女人,自然就是這具身體的主人的母親,但她對於這個兒子,似乎並不怎麼關心,哪怕同處一個屋簷之下,哪怕兒子還躺在病榻之上,她也是好幾天才來瞅上一眼,在李澤看來,那瞅一眼的意思,似乎就是來看一看自己死了沒的意思吧?
進進出出的仆人們不少,從他們或多或少的交談之中,或者抱怨之中,李澤分析出了不少的事情.
自己的老子,好像是一個什麼將軍,手握重兵,當然,如果不是位高權重,自己恐怕也沒有這些享受,這每天吃得,穿得,無一不是上上之選.有一段時間,李澤甚至認為是不是老天爺覺得上一輩子他小時候吃了太多的苦,所以把他弄了來補償一番.
但後來慢慢知道的事情,可就不那麼妙了.
首先,自己不是大娘生的,甚至不是小娘生的.就是一個沒名沒份的外室生的,而且,似乎,這位將軍李安國有些畏懼妻子,如果僅僅是這些也就罷了,更重要的是,他與王夫人的關係那是相當的不好.
因為王夫人是他搶來的.似乎王夫人一家,還都是死在他老子手裡的.
這關係,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從這一點上看,他這個老子,著實不是什麼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