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華的手很穩，這是一名外科醫生、介入科醫生所必備的。
但是在第六次穿刺失敗後，他的手也開始不由自主的抖了起來。
患者不斷地在嘔血，麻醉師和消化內科的醫生都披著鉛衣上來了。隨著時間的流逝，患者的血壓持續下降。
留給自己的時間，
已經不多了！
趙文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想要冷靜一下。
他抬起頭，轉動脖頸，想要活動一下，舒緩緊張的精神，爭取下一針穿刺成功。雖然他知道，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那又能怎麼樣？
急診的TIPS手術很少，基本所有的急診大嘔血，消化內科都可以用腔鏡下的套紮手術暫時止血。
可是這個患者，真是特麼的奇了怪了！
趙文華心裡罵了一句，罵這個該死的病情。怎麼就穿不進去？！
患者沒有任何檢查資料，彆說核磁彌散，就連最簡單的CT都沒有。完全是盲穿，不帶任何指引的。
要是能像鄭老板……這個念頭剛一出現，趙文華便毫不猶豫的把它給擊碎，化作無數星星點點的碎屑，消失在心底最深處。
自己也能做到！況且鄭仁是用核磁彌散來判斷穿刺針的入路，現在這種情況，怕是他也沒有辦法。
要怎麼能行呢？趙文華祈禱著自己的運氣好一點，再好一點，準備下一次的穿刺。
“小趙，鄭老板來了，換他試一試吧。”夏主任按住對講器的按鈕，聲音傳了進來。
趙文華的身體和思緒同時為之一滯。
鄭仁來了？他來乾什麼？
難道是羅主任叫來的？
隨後，無數的念頭潮水一般的洶湧澎湃，湧了上來。他怔了一下，想要拒絕，但是看到患者臉色蒼白，渾身大汗淋漓，有可能馬上一口血噴出來就死了。
心裡不甘，但趙文華還是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對著鉛化玻璃做了一個手勢，頹然走了出去。
“趙教授，我來試試，您歇會。”擦肩而過的時候，鄭仁的話語和煦的像是一陣春風。
趙文華迷茫的走出手術室，來到羅主任身邊，“羅主任，您把鄭老板叫來的？”
“嗯。”羅主任點了點頭，“急診TIPS手術的難度相當大，讓鄭老板試試吧。”
“什麼資料都沒有，我看很難。”趙文華表現出一副關切的模樣，把被攆下手術台的憤怒壓抑在心底，說到：“鄭老板的文章我看了無數遍，用核磁彌散確定穿刺點的位置。可現在連一張CT片都沒有……”
他說著，停住了。該表達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
羅主任也沒說話，此刻說什麼都沒有用。行不行，上台就知道了。
如果有可能，羅主任也不想把鄭仁逼上台。在他看來，這就是逼上台去做一台沒有把握的急診手術。
成了，會引人嫉恨。
敗了，麻煩事兒更多。
羅主任緩緩的吸了一口氣，緊盯著屏幕。
趙文華透過鉛化玻璃看著裡麵的鄭仁，他正在用最快的速度刷手、穿無菌衣，眼睛似乎一直看著某一個方向。
順著目光看去，趙文華猜測，鄭仁應該是看著術者對麵的屏幕。
隻是X光顯影而已。
趙文華真的不信鄭仁能行，除非他的運氣逆天的好。
不過留給鄭仁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患者不時的在嘔血，麻師和護士披著鉛衣在裡麵，隨時準備著第三次搶救。
謝伊人換了衣服進來，見裡麵站了三四個人，就沒進去，像是小透明一樣站在一個角落裡，看著鄭仁的背影，眼睛裡放著光。
這種手術，在海城做過一次。
因為海城腔鏡室和消化內科做不了急診的胃底靜脈曲張套紮手術，所以那次消化內科用最傳統的三腔二囊管壓迫，然後鄭仁和蘇雲兩個人做了急診TIPS手術。
上次能行，這次，也肯定可以的！
謝伊人對鄭仁有信心。
鄭仁穿好衣服，氣密鉛門早已經緩緩關閉。穿刺套件在手，X光平片在心裡早已經做了無數的重建工作，具體的穿刺點，鄭仁已經判斷出來。
沒事，一次就能成，鄭仁信心十足。
就算是略有閃失，不是還有幸運+16的屬性呢麼？鄭仁對加幸運值的任務，越來越感興趣。
這種看不見、摸不到的幸運值，好處真的很大。
鄭仁甚至猜測，要是趙文華有這麼高的幸運值的話，手術早都做完了，自己來不來的真心沒有太大的必要。
那個倒黴蛋。
穿刺套件順了進去，鄭仁瞥一眼心電監護，上麵的數值觸目驚心。
“有三腔管麼？”鄭仁一邊下穿刺套件，一邊問道。
“有，現在打開麼？”穿著鉛衣的護士已經忙了將近一個小時，她顯然很累，說話聲音都微弱了幾分。
“準備吧，我這麵做完TIPS手術，先用三腔管壓迫，然後什麼時候做套紮，讓羅主任定。”鄭仁道。
這種解決問題的方式，已經過時很多年了。有些人認為，三腔二囊管的副作用更大，還不如口服正腎冰鹽水的效果好。
鄭仁說著，患者忽然身體抽搐，一口靜脈血噴了出去。
像是一陣血雨，鮮血噴到無影燈上，血滴劃出無數暗紅的曲線。不優美，卻像是一道道看不見的奪命繩索一般，勒住患者的咽喉，要把他勒死。
這次嘔血的壓力極高，靜脈血噴到無影燈上，隨後直上房頂，再秫秫的落下。
鄭仁眼前的視野一邊殷紅。
麻醉師和護士有些慌亂，先是下意識的想要躲避，但隨即意識到這是手術，是急診搶救，自己要做點什麼。
吸痰管第一時間塞進躁動的患者的鼻腔裡，一股股暗紅的血液被吸出。
麻醉師拚命壓住患者的身體，然後以免把靜脈泵入搶救藥物的微量泵給帶翻到地上。
血雨落下，整個手術室裡一片血腥味道，仿佛身處無邊地獄血海之中，永無儘頭。
趙文華看著裡麵的情況，焦急吃驚後，還隱約有些其他的想法。
自己是幸運的，最起碼患者不是死在自己的手術中。
那麼之後，能不能拿這件事兒做點文章呢？
他的智商極高，腦子轉的很快，幾乎一瞬間，就開始琢磨患者死在台上，自己要做什麼，才能把自己摘出去，並且把屎盆子扣在鄭仁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