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洛安痛得滿頭大汗,然而此時隻要他大喊一聲就有機會擺脫困境,但他沒有。他隻是一手捂著肚子,一手緊緊拉著楚若安的衣袖,用一種痛心疾首的眸光深深凝視著她的側臉,道:“楚若安,我是真得很喜歡你。當年京城初見,我便真得再也沒有忘記過你。” 聞言,楚若安唯有將臉側得更遙遠,周洛安滿麵希冀頓時化為虛無,手掌落空的感覺仿佛這個世界都離他遠去,腹中的疼痛遠遠不及心頭如被針紮般來得更加洶湧。 “對不起。”他低喃一聲,“我不該用那樣的手段奪去你的全部。這世上什麼都是公平的,我沒有虔誠得對待愛情,愛情自然也不會眷戀我,這是我該有的報應,可是楚若安……” 說到此,他再次緊緊握住她纖細而微涼的手腕,她回眸望來,正對上他滿目悲戚之色:“我就求你一件事,為我留下來好不好?我需要你,整個大周國也需要你,就算你提出一千個一萬個條件都我都答應,你彆離開我……” 他忘了自己是個一國之君,隻當他還是個逍遙散漫的平民百姓,可以為了愛情而不顧一切,就像當年不止一次在齊國光明正大表達對她的愛慕。這一刻他也終於明白,原來自己隻想做個普通人,與她肩並肩,手牽手,山清水秀也不過是他們愛情的襯托。 楚若安看得出,他很真誠,亦很深情,比起原在齊國的宇文徹,他更懂怎麼樣去愛一個人,但可惜,她的心裡從來隻有寒冽。 所以,當楚若安再一次拂開他的手臂時,他絕望得仰天長歎,腹痛在一點一點的蔓延,就連意識都像是喝了太多的酒,開始麻醉。 “周洛安,當你將愛情捆綁在了很多很多利益上麵,它就已經變得不純潔。你如今覺得離不開我隻是因為我能幫助你處理朝政而已,其實這些事你自己完全可以做得很好,而且你的皇後賢淑大方,也是一個絕佳的賢內助。”楚若安最後替他捋了捋鬢角淩亂的發,她很感激他沒有大喊出聲驚動旁人,“世界永遠有你想象不到的事情發生,沒有誰離開誰就無法生存。” 周洛安眼睜睜看著她離開,石案上菊花茶的芬芳依然還在飄散,絲絲縷縷點綴著寂寞冰冷的空氣,他想要抓住她身後被風吹起的裙擺,但是四肢已經被麻痹,無法按照他的意識去做任何動作,唯有眼淚,滾燙的眼淚還能肆無忌憚地滑落一回。 楚,若,安。 他忽然擰眉,強迫著自己艱難開口,道:“楚若安,所有放棄過朕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常你記住,下一次,若還有再見麵的下一次,朕一定不會讓你好過。” 他的聲音回蕩在空氣中,楚若安恍若未聞,甚至都沒有回聲,隻有那一如既往淡漠怡然的聲音漸漸傳入他的耳中,她說:“你多保重。” 倏忽,就讓他淚濕眼眶,從他記事開始便再也沒有流過眼淚,這麼脆弱無助的感覺實在很糟糕,這一生讓他落淚的隻有兩人,一個是他過世的母親,一個便是楚若安。 …… 楚若安順著小徑到了瓊花林,遠遠就看到海棠行色匆匆向她走來,待仔細查看一番,發覺她並沒有任何傷痕,才算鬆了口氣:“堂主,你可來了!眼看著就要過了咱們約好的時辰,屬下好擔心會出現意外。” 楚若安莞爾輕笑,一邊由著海棠替自己綰發換衣,一邊說道:“沒什麼,隻是與他多說了兩句。” 海棠其實想想就覺得害怕,周洛安畢竟是一國之君,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耍手段無疑於是自尋死路,但常言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周洛安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楚若安會對他下手。 “堂主,這是屬下偷偷從洗衣房弄得衣裳,待會兒咱們就從皇宮東南角的那個小宮門出去,屬下已經得到了溫公公的批示,可以連夜出宮定製新得花肥。”海棠很快替楚若安打扮好,晚上視線比較暗,這樣一身普通宮女的打扮很少會引起彆人的注意,如果沒有什麼突發狀況,想要混出宮完全沒有問題。 雖說楚若安經曆過了不少大風大浪,但事到如此還是有些心慌難安:“嗯,無論成敗,你都不要再回來了,周洛安還不舍得殺了我,但是你就不一定了,所以你要答應我,無論如何都彆再回來了1 海棠的雙手被楚若安暖暖握在掌心,那眸光中的嚶嚶關切和焦慮刹那就融化了海棠的心,她立刻避開楚若安的目光,垂首輕笑一聲:“堂主放鬆才是!屬下一定會安全帶您出去的,您要對屬下有信心好不好?” “嗯。” 楚若安揚唇,笑容令人眩目。 按照海棠的計劃,她提著一盞小桔燈沿著長巷朝宮門而去,長巷很深很長,也很冷,自然平常巡邏的侍衛也很少,不容易引人注目。 一路上,海棠囑咐了楚若安不少的話,但她基本上都沒有記住,直到看見兩盞高高掛起的紅燈籠才曉得,不遠處就是海棠所說的那個宮門,遠遠能夠看見幾個把守在門前的侍衛,穿著梨黃色的小夾襖,在月色下顯得更加清涼。 海棠拍了拍楚若安的手背以示安慰,然後兩人邁著碎步上前,直到有侍衛攔住了海棠的去路,楚若安便將腦袋垂得更低。 “你們是哪個宮裡的?這麼晚了上哪兒去?”那侍衛細細打量了麵前的兩個宮女,看起來柔弱無骨,長得也還算清秀。 海棠躬身微微行了個福禮,道:“這位大人辛苦了,奴婢叫海棠,她是新來的宮女叫清荷,咱們是奉了瓊花園溫公公的命令趕著出去定花肥,所以請大人行個方便。” 海棠一邊笑著一邊從掏出幾錠碎銀子偷偷塞進那人的手心,眼看那侍衛冷冽的神色有了些許笑意,她才鬆了口氣。 “嗯,現在定花肥?都快要三更天了。”侍衛看過海棠遞來的腰牌和溫公公的手書,已經確信無疑。 “是啊,那花農住在城外,若是明日出宮,到晚上就趕不及了,所以隻能連夜出宮。”海棠麵帶憂色,淺淺的不滿和疲倦被幾個侍衛看在眼裡,他們都輕笑著抿唇,並不拆穿這個小宮女的懶惰,反倒覺得她很可愛。 “好了好了,去吧去吧,路上小心。”那侍衛將腰牌遞還給海棠,最後打量了楚若安一眼,道,“兩個手無寸鐵的小姑娘,溫公公也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 “哈哈哈。” 幾人爽朗的笑聲蔓延在身後,海棠帶著楚若安慢慢走出了皇宮,不過兩人剛剛上舒一口氣,卻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喚道:“站住!怎麼我瞧著那什麼荷的背影有些麵熟?” 聞言,楚若安和海棠都被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兩人頓住腳步卻遲遲不敢轉身,耳聽得有腳步聲靠近,細細碎碎的聲響帶動了她們越發快速的心跳,海棠咬牙轉過身去,不著痕跡將楚若安護在身後,揚著單純的笑容對上來人,道:“這位大人有什麼指教?” “讓她抬起頭來給我瞧瞧。”那人單指指向海棠身後的楚若安,霎那讓四周空氣都凝滯不前。 海棠的笑容僵在唇角,而楚若安更是心慌意亂,一時半刻也想不出什麼好的辦法脫身。 “清荷年紀還小,又是剛剛進宮,膽子小得很,大人彆嚇她了。”海棠玩笑一句,又掏出些碎銀子遞過去,笑道,“這麼冷的夜,幾位大人辛苦了,這些銀子就拿去買酒喝。” “我好像在哪裡見過她。”那人不依不饒,冷著臉推開海棠的手就徑直朝楚若安走去,正當兩人愁眉不展之際,忽然聽到皇後赫連冰兒的聲音清清冷冷從宮門口傳來。 “住手!誰準許你們擅自欺負兩個小宮女?” “奴才給皇後娘娘請安,娘娘長樂無極。”幾個侍衛見到皇後鳳駕立刻收斂了嬉皮玩笑的嘴臉,一本正經下跪行禮。 赫連冰兒舉步朝海棠和楚若安走來,海棠有些難以相信,而楚若安更是擔心赫連冰兒來者不善。 “皇後娘娘長樂無極。”海棠和楚若安下跪行叩拜之禮,心裡卻像是壓了一塊巨石般那一呼吸。 赫連冰兒的目光在楚若安的脊背上停頓許久,神色複雜而多變,不過最後她還在將兩人擋在自己身後,衝著那名侍衛冷聲低斥一句:“不好好的看守宮門卻來調戲兩個小宮女,仔細本宮發落你去服苦役。” “皇後娘娘開恩,皇後娘娘恕罪1 “還不起開1 “是,奴才多謝皇後娘娘。” 打發了身前的侍衛,赫連冰兒轉身,廣袖輕拂,淡淡道:“起來吧。” 海棠這才攙著楚若安緩緩起身,當她抬頭對上赫連冰兒的雙眸時,發現並沒有自己預想中的驚訝和得意之色,反而淡得如同天邊一彎弦月。 有了上次的前車之鑒,海棠生怕赫連冰兒會再一次加害楚若安,於是咬牙說道:“一切都是奴婢的主意,還請皇後娘娘開恩不要處罰姑娘才好。” 赫連冰兒凝視海棠片刻,突然輕笑出聲,道:“本宮有那麼可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