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王的眾多軍隊穿過了中條山,突然抵達垣曲,有進犯軹關的可能?”
“開什麼玩笑?本王自登基以來,就從來沒有和漢王的軍隊發生過任何衝突,漢王的使者還明白說了他們要攻打上黨,漢王軍隊怎麼可能會進逼軹關,威脅我們的河內郡?軹關的斥候是不是搞錯了,把垣曲的漢王駐軍當成了新來的軍隊?”
相對來說過於老實忠厚,收到軹關告警的消息時,可憐的河南王司馬卬還一度有些不敢相信這個警報,甚至還有些懷疑是自軍的斥候犯錯,把垣曲的漢軍訓練當成了漢軍的增兵行動。好在司馬卬還有一個特彆靠譜的智囊李左車,馬上就大聲說道:“大王,不管是不是誤會,眼下我們最應該做的是趕緊備戰,調動軍隊增援軹關!不然的話,軹關如果有什麼閃失,我們的河內腹地就麻煩大了!”
猶豫了一下,司馬卬還是采納了李左車的建議,除了命令駐紮在洛陽城外的河南軍主力立即著手備戰外,又去令平陰的渡口駐軍,讓平陰駐軍立即被上救援軹關。不過事情到了這一步,司馬卬竟然還心存幻想,又單獨給河南軍的軹關駐軍去令,要求軹關守軍保持克製,除非是漢軍真的向軹關發起進攻,否則絕不允許擅自挑釁漢軍,主動生出事端。
殘酷的事實很快就粉碎了司馬卬的美好幻想,才過去一天多點時間,河內郡就先後送來了兩個噩耗,一是軹關失守,守軍幾乎被漢軍全殲,二是平陰渡口失守,守軍被漢軍殺潰,洛陽與河內腹地最為方便快速的聯係被漢軍直接切斷。而目瞪口呆之餘,司馬卬也終於明白項康這一次是來真的了,也馬上就象發瘋一樣的吼叫咆哮了起來……
“項康小兒,你這個無恥奸賊!天下第一的卑鄙狗賊!狗娘養的!說什麼準備出兵上黨,搞了半天,原來你這個無恥奸賊是準備向本王開戰!本王這一次,算是上了你的惡當了!你這個寡廉鮮恥的卑鄙小人——!”
之前力勸司馬卬和項康友好相處的程連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垂著頭恨不得能藏到司馬卬永遠看不到自己的地方,李左車卻是神情無奈,還忍不住輕輕歎道:“果然是笑裡藏刀,項康小豎子,你的臉皮果然是不止一般的厚啊,為了讓我們掉以輕心,竟然連討好我們大王母後的手段都用上了,能夠卑鄙到你這個程度的人,世上恐怕還沒有幾個。”
瘋狂咆哮過後,幾乎把胸膛氣炸的司馬卬沒做任何考慮,馬上就又吼道:“傳旨下去,叫我們的主力立即準備出發,本王要親自率軍北上,把膽敢偷襲我們的漢賊軍隊全部殺光宰絕!”
“且慢!”李左車果然跳了出來阻攔,大聲說道:“大王,請冷靜!漢賊軍隊偷襲軹關和平陰雖然可恨,但漢賊是否準備主攻河內,目前我們還不得而知!大王千萬要防著漢賊佯攻河內,實攻三川,如果我們中了漢賊的調虎離山之計,把主力派往了河內,漢賊主力又乘機大舉殺出函穀關,那我們的麻煩就大了!”
“廣武君懷疑項康小兒是在佯攻河內?”司馬卬還算冷靜的問道。
“絕對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李左車馬上就答道:“河內郡雖然重要,但是三川郡不管對我們還是對項康小兒都更重要,項康小兒若是有意東出,絕對是首選三川,而不是河內,我們也一定得防著項康小兒明攻河內,實取三川。”
司馬卬皺著眉頭飛快盤算,半晌後,司馬卬突然搖了搖頭,說道:“不可能是佯攻,漢賊軍隊如果是佯攻,拿下軹關就足夠了,不會繼續南下平陰,封堵我們的渡河道路,阻攔我們北上救援河內。”
“大王所言極是。”少府都萬達趕緊附和道:“我們的細作探得了準確消息,之前項康派遣賊軍東進,是向蒲阪直接開拔,又在蒲阪渡口搭起了一道堅固浮橋,明擺著是想取道河東進兵河內,我們如果不趕緊北上河內奪回軹關,等漢賊的後軍大舉殺入河內,我們河內就全完了。”
司馬卬才剛點頭,李左車馬上就嗬斥道:“荒唐!漢賊在蒲阪搭建浮橋,就能證明他們準備取道河東進兵河內了?蒲阪距離寧秦才有多遠,漢賊軍隊隻需要一天時間,就能從蒲阪南下到寧秦,再從寧秦東出函穀關!再說了,項康小兒東出,放著寬闊平坦的馳道不走,怎麼可能會走河東進兵河內?河內難道對項康小兒無比重要,值得他一定要不惜代價拿下?”
“廣武君,誰說河內對項康小兒不夠重要?”都萬達反駁道:“項康小兒拿下了河內,馬上就能切斷我們和邯鄲的直接聯係,然後既可以用邯鄲郡討好與他藕斷絲連的趙國,又可以從廣武南渡黃河,威逼我們的敖倉重地,到時候敖倉告急,項康小兒的主力又從函穀關正麵殺出,我們如何應對?”
“那項康小兒的糧草如何解決?”李左車氣憤說道:“從鹹陽運糧到河東,又要穿過中條山和軹關才能運糧到河內腹地,需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項康小兒難道連這筆帳都不會算?”
“不要吵了!”司馬卬打斷李左車和都萬達的爭執,黑著臉說道:“還是先去平陰吧,到了平陰再見機行事,如果項康小兒真的是準備主攻河內,我們就搶渡黃河,救援河內,如果項康小兒在河內隻是佯攻,我們也可以馬上掉頭西進,把他堵死在崤函道裡。”
考慮到漢軍有可能變虛為實,真的全力拿下河內,李左車也不反對司馬卬的謹慎決定,隻是建議道:“大王,謹慎起見,我們最好還是立即向韓王申陽知會情況,向他說明唇亡齒寒之理,請他立即做好北上增援我們的準備。另外再分出一支偏師,搶先西進增援澠池,到了澠池後深溝高壘,堅守險要,敵來隻許守營,不許出戰,如此才能防備一切萬一。”
司馬卬對李左車確實比較敬重,立即就點頭同意了李左車的主張,當即命令河南軍大將魏亨率軍一萬西進,到澠池去建立阻止陣地防範漢軍東出函穀關,又派人向近在咫尺的韓王申陽求援,同時派人趕往彭城向西楚方麵知會情況,讓項羽也做好儘快出兵給自己幫忙的準備。
順便說一句,雖說同樣近在咫尺的趙國軍隊也已經和項康撕破了臉皮,可司馬卬不但沒有考慮過什麼向趙國求援,相反還直接去令他的邯鄲駐軍,讓邯鄲郡的河南軍小心提防趙國軍隊趁火打劫,突然從背後捅自己一刀——司馬卬拐跑了那麼多趙國軍隊給自己建國,趙國可是絕對乾得出這種缺德事以牙還牙。
也還好,司馬卬手裡的兵力還算足夠,效仿項羽窮兵黷武,除去駐守地方和各處緊要重地的守衛軍隊,司馬卬手裡的機動兵力足足有八萬之多,即便分出一萬西進駐守澠池,也還有七萬軍隊可以用以河內戰場,在兵力上對漢軍偏師周叔所部可以形成壓倒性優勢,另外司馬卬還有敖倉在手,在糧草方麵優勢比漢軍還大。所以即便是結結實實的被漢軍殺了一個措手不及,河南軍上下也沒有特彆慌亂,很快就做好了出征準備,主力部隊一天之後就在司馬卬的親自率領下離開了洛陽,以大將孫寅為先鋒,取道河南縣向平陰開拔。
距離遠近不同,孫寅率領的兩萬河南軍前隊抵達平陰時,呂匡和蟲達率領的河東漢軍後隊攜帶著糧草軍需,依然還在從安邑趕來平陰的路上,黃河北岸也仍然隻有周叔率領的八千漢軍駐守,兵力馬上就處於絕對下風。可是周叔卻絲毫不懼,還在第一時間親自登上黃河北岸高地,居高臨下眺望河南軍的駐紮情況,看到敵人援軍並沒有接管碼頭渡船,隻是在渡口旁邊建立營寨後,周叔還又大喜說道:“好!機會來了!孫寅小兒大意輕敵,我們有空子可以鑽了。”
“周將軍,我們有什麼空子可鑽?”部將李必好奇問道。
“河南賊軍的渡船碼頭。”周叔指了指河南軍集結在南岸碼頭旁的船隊,說道:“孫寅匹夫大意,覺得平陰原來的賊軍能夠保護船隊和碼頭堅持到他率軍趕來增援,現在肯定更沒問題,就沒有往碼頭上增兵,原先的平陰賊軍見援軍到來,覺得可以高枕無憂,今天晚上肯定會放心睡覺,我們乘夜發起突襲,必然能夠取勝!”
“將軍是想打司馬卬的臉?激他渡河?”李必明白了周叔的意思。
“知道還問?”周叔微笑反問,又立即吩咐道:“馬上把我們之前挑選的會水士卒集結起來,秘密準備柴草火船,今夜二更出動,偷襲賊軍的南岸碼頭。”
是夜二更,六百餘名精通水性的漢軍將士搭乘六十條快船,以二十條滿載柴草的火舟為先鋒,借著夜色掩護,突然向黃河南岸的河南軍碼頭船隊發起了偷襲,結果也正如周叔所料,此前已經成功保護住了碼頭和渡船的平陰河南軍見援軍到來,果然徹底放鬆了警惕,做夢都沒有想到漢軍會以弱勢兵力主動進攻,以至於漢軍將士都已經把火船點燃了,絕大部分負責保衛碼頭渡船的河南軍將士都還在睡夢之中。
在周叔這麼狠毒狡詐的對手麵前,河南軍的疏忽大意當然釀成了大禍,深秋季節又北風凜冽,風助火勢,火借風威,二十條滿載柴草的火船才剛衝進了河南軍船隊,馬上就引燃了許多河南軍的船隻,隨後殺來的漢軍船隊又集中火力,重點攻擊停靠在碼頭上的河南軍大船,再度擴大戰果,守衛碼頭的河南軍上下卻手忙腳亂,被漢軍燒得一片大亂。最後,還是在孫寅急匆匆派來援救救援碼頭時,漢軍敢死隊才見好就收,在損失十分輕微的情況下迅速撤回了黃河北岸。
漢軍這一戰的戰果其實並不是很大,僅僅隻是燒毀了四十餘條河南軍大船和一些小船,對河南軍的碼頭設施造成了一定破壞,真正的殺敵數量更是可以忽略不計。可是到了第二天正午時,當司馬卬帶著河南軍主力趕到了平陰渡口後,還是氣得暴跳如雷,對著自己的愛將孫寅破口大罵,孫寅無比委屈,辯解道:“大王,不是末將無能,是周叔那個匹夫太狡猾了,之前一直沒動手,故意在末將率軍趕到了渡口後才動手,末將一時大意,就上了他的大當。”
“虧你還有臉說一時大意?”司馬卬怒吼道:“辱我軍威,挫我銳氣,來人,把孫寅給本王推出去斬了!”
“大王饒命!”
“大王,勝敗乃兵家常事,沒有必要為了一場小敗斬殺我們的大將。請大王念在孫將軍此前的功績份上,饒過他這一次吧。”
眾人紛紛替孫寅求情,李左車也說道:“大王,周叔匹夫是項康小兒的愛將,在河東時,不過數日時間就殲滅西魏主力,逼降魏王魏豹,其用兵之能,非同常人。孫寅將軍一時不慎,為他所敗,也並不奇怪,好在我軍損失不大,還望大王不要小過重罰,長了漢賊的誌氣,滅了我們的威風。”
還是聽了李左車的勸說,司馬卬才揮了揮手,示意衛士放開孫寅,孫寅忙向司馬卬和李左車等人道謝,司馬卬卻懶得理會他,隻是向李左車說道:“廣武君,周叔匹夫以弱勢兵力堅守渡口,又乘夜偷襲我們的船隊,不讓我軍有充足的船隻可以發起渡河,看來漢賊這一次的主攻目標,應該就是我們的河內郡了。”
“不一定。”李左車果斷搖頭,說道:“如果臣下是周叔,麵對眼下的局勢,為了掩護項康小兒的主力東出,臣下也會堅守渡口,營造將我軍封堵在黃河南岸的假象。因為隻有這樣,我們才會懷疑漢賊軍隊準備主攻河內。”
“如果真是那樣,那本王倒是不用為河內擔心了。”司馬卬笑笑,心中對李左車的分析甚是不屑,又說道:“不過不管項康小兒是不是主攻河內,戰機難得,我們都要乘著漢賊後軍還沒能趕來增援周叔匹夫的機會,儘快奪回平陰渡口,如此才能防備一切萬一。”
言罷,司馬卬也不和李左車商量,當即命令河南軍主力抓緊時間準備搶渡黃河,決定在第二天一早就發起搶渡戰事,奪回被漢軍無恥霸占的北岸渡口。李左車也不反對,隻是在心裡說道:“渡口確實可以抓緊時間趕緊拿回來,但是我們的主力絕對不能渡過黃河,不然以周叔匹夫的本領,我們過了河再想回來就絕對沒有那麼容易了。”
同一時間的漢軍營中,周叔也終於收到了呂匡和蟲達等將送來的消息,說是他們率領的後軍可以在第二天日落之前趕來平陰增援,周叔看完報告後隻盤算了片刻,馬上就吩咐道:“派快馬給呂匡和蟲達去令,讓呂匡保護軍需糧草緩緩而行,抵抗軹關後停止前進,在軹關背後多立旗幟,布置我們兵多將廣的假象。叫蟲達率領四千精兵輕裝急行,不許攜帶營帳輜重,務必要在明天的未時三刻之前趕到平陰,不得有誤。”
“另外。”周叔又吩咐道:“讓我們的將士抓緊時間準備守河,司馬卬匹夫欺負我們兵少,一定會在明天清晨就發起搶渡!”
終於得以大展拳腳的周叔料事如神,第二天清晨時,河南軍果然出動了大批軍隊發起搶渡,好在漢軍準備充分,立即憑借著事前修建的河防工事據河堅守,與搶渡殺來的河南軍廝殺得天昏地暗,日夜無光。
漢軍在這一戰中打得十分艱難,河南軍靠著絕對的兵力優勢,一次接著一次的反複衝擊漢軍的岸防工事,漢軍上下雖殊死而戰,無奈河南軍的攻勢太猛,又嚴重缺乏火油火箭等水戰利器,隻能是全靠血戰苦撐。期間河南軍還又十分狡猾的分兵從下遊渡河,搶灘上岸攻打漢軍側翼,好在周叔早有防備,讓自己的愛將李必率領預備隊奮戰擋住河南軍,這才沒讓河南軍順利如願。
如果不是及時動用已經寥寥無幾的原始手雷,漢軍的渡口陣地或許在正午時就已經被河南軍突破,好在原始手雷的嚇唬效果十分驚人,砸出去就算炸不死人,也能把從來沒有見過火藥武器的河南軍將士嚇過半死,最終還是幫著漢軍成功打退了河南軍的猛烈進攻,牢牢守住了渡口陣地。然而即便如此,漢軍青年將領李必還是在激戰中受了傷,漢軍將士的傷亡數字也直接突破了一千五百大關。
及時趕到的援軍也幫了周叔的大忙,依照周叔的命令,蟲達率領的四千漢軍精兵儘舍輜重,輕裝急行,終於還是在未時初刻左右成功趕到了平陰戰場,極大的鼓舞了漢軍將士的軍心士氣。同時還是依照周叔的命令,援軍到來際,在漢軍中層將領的率領下,漢軍將士還紛紛大聲呐喊,“漢王來了!我們的漢王親自來了!漢王萬歲!漢王萬歲!”
依稀聽到這呐喊聲,在南岸督戰的司馬卬被驚得直接跳了起來,用手遮陽努力觀望,李左車也是大吃一驚,脫口說道:“項康小兒親自來了?怎麼可能?”
最後當然證明河南軍上下隻是虛驚一場,確認了漢軍援軍不過四千之數後,司馬卬雖然鬆了口氣,卻還是心中打鼓,暗道:“這難道隻是項康小兒的前隊?如果項康小兒真的親自率軍增援河內,那本王的河內可就無比危險了。”
及時趕到的援軍成功幫助周叔擋住了河南軍在這一天發起的強攻,激戰到申時過後,見天色已經不早,漢軍的河防陣地依然屹立不動,司馬卬心中雖然不甘,卻依然還是無奈的鳴金收兵,撤回了已經傷亡慘重搶渡軍隊,氣呼呼的收兵回營。李左車卻沒有急著跟司馬卬回去休息,選擇了在南岸高地繼續眺望漢軍情況,還是在看到漢軍援軍因為沒有軍帳立營,被迫露宿在野外曠野之上時,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的李左車才點了點頭,嘴角還露出一絲微笑……
李左車或許笑得太早了,因為在此之前,周叔就已經召集了漢軍諸將,向蟲打和李必等將吩咐道:“眾位將軍今天晚上要多辛苦一下,監督我們的將士做好夜間防備,備足乾糧火把,今天晚上司馬卬匹夫肯定會派軍隊偷襲北岸渡口,賊軍過河之後,我們隻需要虛與委蛇片刻,然後立即棄營北走,連夜撤回軹關,我親自率軍殿後。”
漢軍眾將麵麵相覷,然後由蟲達問道:“周將軍,你如何肯定賊軍今天晚上一定會發起偷襲?”
“你的軍隊連帳篷都沒有,隻能是露宿野外,李左車那條老狐狸怎麼可能會錯過這樣的偷襲好機會?”周叔微笑著反問,又頗為遺憾的說道:“可惜我們的任務是把司馬卬的匹夫引過黃河,不然我倒是很想乘機布置埋伏,再給賊軍來一下重的,所以沒辦法,我們也隻好是硬著頭皮吃一個敗仗了。”
言罷,周叔又補充道:“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一定要把消息告訴給我們的所有士卒,就說我們漢王正在親自率軍向河內殺來,很快就能抵達河內。夜間撤軍困難,我們的將士今天白天又打得特彆辛苦,今天晚上連夜棄營撤退,肯定會有我們的士卒被河南賊軍抓了俘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