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由的絕望嘶吼沒能挽救三川郡秦軍失敗的厄運,相反的,因為李由的頑強和固執,三川秦軍還蒙受了更為沉重的損失,很多原本有機會逃出營地的秦軍將士或是因為沒有收到撤退命令,或是因為出於對李由的敬仰和愛戴,在少帥軍將士已經攻破了中軍營地的情況下仍然沒有選擇撤退或者逃跑,咬著牙齒留了下來做無謂的負隅頑抗,白白增添了許多無謂的犧牲,也給了少帥軍這群卑鄙小人更加重創三川秦軍的機會。
烈火濃煙中,擅長打混戰順風戰的少帥軍將士緊隨著自軍旗幟,在亂成一團的秦軍營地中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地,李由幾次聚攏士卒試圖阻攔,都很快被氣勢如虹的少帥軍將士直接衝潰,吳卿相和羅奮等秦軍將領舍死忘生,多次帶著身邊還能控製的秦軍將士瘋狂衝擊項康的帥旗所在,都被少帥軍將士力戰殺退,營裡的秦軍越打越少,越打死傷越多,少帥軍則是越衝越是肆無忌憚,越殺越是勢不可擋,幾乎將整個秦軍營地徹底化為一片火海。
最後,李由是被他的親兵強行架著逃出秦軍營地,還不管李由如何的哭喊怒罵,親兵都死活不敢鬆手,李由愛將羅奮被項康麾下的勇將龍且親手斬殺,吳卿相負傷奔逃,三萬多秦軍徹底土崩瓦解,在黑夜中逃得四麵八方都是,少帥軍則毫不猶豫的追殺出營,死死咬住秦軍的敗兵大隊不放,生擒李由的口號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少帥軍實在追殺得太緊,戰場過於混亂,天色又太黑,稍微不慎就有可能讓少帥軍尾隨著殺入濟陽城內,所以逐漸冷靜下來了的李由沒敢奔逃回城,選擇了帶著秦軍敗兵直接衝向濟水渡口南逃,結果也還好,濟水渡口的浮橋依然還是在秦軍的控製中,李由和一部分秦軍將士這才得以順利逃過濟水,然而李由過河沒過多久,濟水渡口就迅速被少帥軍攻占,無數的秦軍將士被堵在濟水北岸,李由再度放聲大哭,可是又毫無辦法,隻能是采納了部下的建議,匆匆帶著身邊的殘兵敗將撤往外黃,同時派人四處傳令,讓失散的秦軍將士逃回外黃與自己會合。
三川秦軍的戰鬥意誌依然讓人讚許,除了李由在穎川一帶的秦軍新兵外,曾經跟隨李由參與過滎陽保衛戰的秦軍老人主動投降者寥寥無幾,很多的人寧可戰死都不肯接受少帥軍將士的招降,更多的秦軍老卒則是四散而逃,或是逃到濟陽城下縋繩入城,或是消失在黑夜遠處,還有不少的秦軍將士選擇在黑夜中泅渡過河,南下去繼續追隨李由,導致少帥軍斬獲雖大,俘虜到的秦軍士卒也相當不少,可是真正擒獲的三川秦軍老兵卻數量不多。
三川郡秦軍將士的頑強這次坑苦了李由,天色全明後,少帥軍收兵回營,還沒有來得及統計完戰果和自軍損失,項康不擇手段挖來的周叔就匆匆來到了項康的麵前,向項康進諫道:“右將軍,我們不能浪費時間,必須抓住戰機馬上全力追擊,千萬不能讓李由匹夫有喘息的機會。不然的話,一旦讓李由緩過了這口氣,我們再想他徹底殲滅,就隻會是難上加難了。”
“馬上出兵追擊?”項康聽了一楞,驚訝說道:“可是濟陽城我們還沒有拿下來啊?馬上就出兵追擊,我們和主力的聯係不就等於是被切斷了?”
“少帥,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周叔拱手說道:“賊將李由雖然能力一般,但是他太得軍心,無數暴秦士卒寧可舍命追隨於他也不願接受我們招降,這樣的人如果不抓住機會趕緊剪除,隻要稍微給他一點時間,他很快就能重新聚攏起一支軍隊再次與我軍為敵,到時候我們再想把他消滅,隻會比現在難上不止一倍。所以末將認為,濟陽我們可以回頭再打,但是對李由絕對不能放虎歸山,倘若錯過這機會,我們將來必然要為之後悔。”
李由何等深得軍心是項康親眼所見,聽了周叔的建議自然有些動搖,可是考慮到立即發起追擊會失去和後方主力的聯係,用兵一向謹慎的項康難免還是有些猶豫,周叔看出項康的心思,忙又說道:“右將軍,末將知道你用兵謹慎,不喜歡弄險,但我們棄打濟陽直接追擊,也絕對不是冒險,李由已敗,倉促之間絕無可能重新組織起太多軍隊,碭郡境內又隻有一些暴秦軍隊的縣兵守城,沒有一支軍隊能夠威脅到我軍安全,我軍即便孤軍輕進,其實也危險不大。”
“我不是在為我們的軍隊擔心,是在為我們的主力擔心。”項康說了一句心裡話,道:“失去了和我們主力的聯係,我們的主力如果有什麼危險,我們很難及時回兵營救。”
周叔楞住,也這才明白項康一直還在掛念著楚軍主力。但是還好,項康也很難決斷,一咬牙又說道:“不過既然戰機難得,那就馬上出兵追擊吧。我領命的時候,叔父交代過我要儘量抓住機會殲滅李由的暴秦軍隊,我如果錯過了機會,三叔那邊就又有話說了。”
言罷,項康當即頒布命令,讓少帥軍將士立即拔營起兵,南下去追擊李由的殘部,又以項冠率領騎兵為先鋒,搶先南下去纏住李由的敗兵大隊,不給李由迅速逃遠的機會。然後項康又派人北上聯係項梁,向項梁稟報自軍的情況,免得讓項梁為自己擔心。
就這樣,在夜戰疲憊的情況下,遵照項康的命令,少帥軍將士還是強行打起了精神,迅速收拾軍帳裝車,攜帶著糧草輜重出營集結,同時抓緊時間收編願意加入少帥軍的秦軍俘虜。然而就在少帥軍上下忙碌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一對布衣荊釵的母女忽然步行來到了少帥軍的營地旁邊,竟然點名道姓要見項康目前身邊的大紅人周叔,出麵接待的少帥軍基層將領覺得奇怪,便趕緊派人領著那對母女來見周叔。
“魏媼(魏大娘)?怎麼是你?你怎麼會在濟陽?”
還彆說,周叔還真認識這兩名突然來投的民間女子,一見麵就驚奇的向那對母女中的母親打聽詢問。那位被周叔叫做魏媼的母親卻是眼睛一紅,張口就流下了眼淚,說道:“周將軍,我和女兒是從臨濟那邊逃過來的,暴秦軍隊逼死了我們魏王,我們母女沒有了依靠,連飯都吃不上,就隻好準備去定陶投奔以前的朋友。路過濟陽,又聽說將軍你就在這裡,就先來投奔你了。”
“原來是這樣,魏王殉國,魏媼你沒有依靠,日子是肯定過得很難。”周叔很是體貼的點頭,又頗有些為難的說道:“可是魏媼,我們右將軍的軍紀嚴明,軍隊裡不許攜帶家眷,現在濟陽城又還在暴秦軍隊手裡,你來投奔我,我沒地方可以安置你啊?”
魏媼一聽更是落淚,哽咽著哀求道:“周將軍,看在故人的份上,能不能想想辦法?我在定陶那邊的朋友也未必靠得住,你如果暫時收留我們母女,等我們魏國重新複國,我又有了依靠,一定會重重報答你的。”
言罷,魏媼還拉著她的女兒向周叔當眾下拜,流著眼淚連連懇求,周叔心軟,無奈下隻能這麼說道:“這樣吧,你們等一等,我這就去見右將軍,請他安排人手,護送你們去彭城暫住。”
魏媼一聽大喜,慌忙向周叔連連拜謝,周叔則迅速找到了已經上馬準備出發的項康,向項康說明情況,說帶女來投的魏媼是魏國王室的宗室女,也是自己在魏咎國都臨濟城中就結識的魏國舊人,曾經小有交情,懇請項康看在自己的麵子上安排一輛馬車和幾個隨從,護送魏媼母女前往彭城暫住,也給她們安排一點生計。
“周將軍重情重義,這樣的忙我當然得幫。”項康想就不想便說道:“不過從濟陽到彭城的路上還有許多暴秦軍隊,太危險了,還是讓她們和我們的軍隊一起走吧,白天給她們安排一輛馬車,晚上讓她們住在你的營地裡,這樣你也好照顧她們。”
周叔大喜,忙替舊交魏媼母女向項康道謝,回去把情況告訴給了魏媼母女後,魏媼母女也是歡喜不盛,忙向周叔一再道謝。可是項康派人送來一輛裝飾簡樸的馬車後,魏媼卻又大失所望,還在登上馬車後,悄悄對自己不過十六七歲的女兒低聲說道:“還楚國的右將軍呢,這麼小氣,送這麼平常的馬車給我們坐。女兒,你以後可要睜大了眼睛,象這樣小氣摳門的男人,千萬不能看上。”
經過了這麼一段小插曲後,少帥軍很快就啟程出發,迅速越過昨夜奪占的濟水浮橋,扔下仍然還被秦軍控製中的濟陽縣城南下,大步去追殺昨夜南逃的李由軍殘部,秦軍濟陽守軍兵單力薄,無力出城阻攔,隻能是眼睜睜的看著少帥軍渡河南下,不敢有絲毫動作。
事實證明周叔的全力追擊建議無比正確,天色全黑時,先行南下追擊的少帥軍騎兵項冠所部派人送來消息,說是李由殘部狼狽逃回外黃城中後,零星南逃的秦軍敗兵紛紛逃進城中繼續追隨李由,還不管少帥軍騎兵如何截殺都阻攔不住,李由的軍勢迅速複張,保守估計也在外黃城裡聚攏了四千以上的殘兵敗將。
“李由匹夫果然深得軍心啊。”項康歎息了一句,說道:“即便換成了是我,昨天晚上打了這麼大的敗仗,恐怕也難在倉促間重新集結起這麼多軍隊。”
旁邊的周叔點頭,又說道:“右將軍,如果明天我們抵達外黃城下後,如果李由沒有棄城南逃,請千萬不要猶豫,一定得立即封鎖外黃四門,馬上趕造攻城武器發起攻城。不然的話,如果給了李由迅速加固城防的機會,以他的軍隊之頑強,我們再想拿下外黃小城,就肯定是難上加難了。”
“那是當然。”項康點頭,說道:“李由本來就是以守城而成名,我那敢重蹈吳廣的覆轍,給他太多完善城防的時間?”
話雖如此,素來喜歡偷雞摸狗和坑蒙拐騙的項康惡習難改,心裡還是忍不住盤算道:“直接強攻肯定傷亡不小,能不能想點什麼辦法再陰一下李由,給我們減輕一些攻城的壓力?”
第二天清晨,少帥軍主力繼續全速南下,正午時就順利趕到了外黃城下與前鋒騎兵會合,見秦軍的旗幟仍然還在外黃城頭飄揚,又確認了李由仍然還在城中,項康不敢怠慢,趕緊派遣軍隊封鎖外黃四門,修築工事阻攔秦軍突圍,同時一邊迅速建立營地,一邊分兵砍伐樹木,趕造各種攻城武器,有條不紊的準備發起正麵強攻。
匆匆安排好了這些事務後,還沒等項康下馬休息,外黃北門城上突然出現了一些變化,李由的大旗和幾麵秦軍將領的旗幟突然出現在外黃的北門城頭,很明顯是李由已經親自登上了北門,親自來查看少帥軍的主力情況。結果看到那些秦軍將領的旗幟,項康靈機一動,忙向項冠問道:“阿哥,有那些暴秦將領跟著李由匹夫逃進了外黃城?”
“這個……。”項冠有些為難,猶豫了一下才說道:“阿弟,不好意思,這些情況我不是很清楚,我隻確定李由匹夫的得力部將吳卿相跟著逃進了外黃城裡。”
“李由的部將吳卿相進了外黃城?確定嗎?”項康追問道。
“確定。”項冠答道:“吳卿相匹夫逃進城裡的時候,我手下的騎兵抓到了他掉隊的一個士卒,問到了可靠口供。”
“這就行了。”項康鼓掌,然後立即向陳平吩咐道:“陳平先生,麻煩你以我的口氣,馬上給李由的部將吳卿相寫一道書信,以我的名譽感謝他幫助我們前天晚上攻破李由的營地,請他再接再厲,在我們攻打外黃城時繼續充當內應,幫我們拿下外黃,擒殺李由匹夫。事成之後,我封他為裨將軍,安陽君,另外再賞他黃金千鎰,美女十名。”
“嗬嗬。”陳平一聽笑了,道:“右將軍,你還真是不坑一下敵人不習慣啊。”
“的確是習慣了。”項康恬不知恥的笑笑,說道:“一道書信不費什麼功夫,但如果得了手,我們再想攻城就輕鬆了。”
陳平含笑點頭,立即讓人取來絹筆作書,旁邊的周曾卻是有些擔心,說道:“右將軍,陳平先生,此計雖妙,但我們如何才能讓李由匹夫看到這道書信呢?”
“不難。”項康和陳平異口同聲的回答道:“從我們抓到的俘虜裡,隨便找兩個靠不住的出來,隨便給點賞賜,讓他在晚上摸到外黃城下去歸隊,讓他替我們給吳卿相送信就行了。”
周曾無言,半晌才在肚子裡腹誹了一句,“狼狽為奸!”
在濮陽戰場曾經把項康惡心得不淺的無恥離間再度登場,遵照項康的吩咐,陳平安排人手,很快就從剛收編的秦軍俘虜中找出了兩個曾經跟隨著李由參與過滎陽保衛戰的秦軍老卒,先是好吃好喝的哄騙一番,然後又賞給了他們每人兩鎰金子,讓他們攜帶項康親筆簽名的書信在夜間出營,摸到了外黃城下請求歸隊,然後乘機給李由身邊很是得力的秦軍戰將吳卿相送信。
被項康和陳平這對無良搭檔料中,縋著繩子登上了外黃城牆後,兩個秦軍老卒中雖然有一人比較動搖,另一人卻馬上把吳卿相賣得乾乾淨淨,守城的秦軍士卒不敢怠慢,趕緊把這兩個秦軍老卒押入城中,連人帶信的交到了李由的麵前。
出於對吳卿相的信任,看完了項康鬼話連篇的無恥書信後,李由的第一反應是絕不相信,可是離間計最惡心人的一點就是隻要生出懷疑,心裡就難免會有一個疙瘩,再加上陳平的文筆又好,把吳卿相和少帥軍暗中勾結的無恥勾當描寫活靈活現,怎麼看怎麼象是真有其事,所以輾轉盤算了一個晚上後,第二天的清晨,李由還是叫來了吳卿相,當麵把項康的書信交給了他閱看。
可想而知吳卿相在看到了這道書信後的憤怒,還沒把信看完,吳卿相就已經額頭青筋暴跳,放聲狂吼道:“郡尊,冤枉啊!末將對你和對大秦朝廷忠心耿耿,怎麼可能和楚賊暗中勾結,還幫楚賊攻破我們的營地?上前天晚上,末將為了你死命而戰,這一點有無數將士可以證明!你要相信末將啊!”
“吳將軍放心,我絕對信得過你。”李由好言安慰道:“我把這道書信交給你看,也沒有其他意思,主要是昨天晚上項康逆賊派人送信時,城上守軍中已經有些人知道了這件事,軍中搞不好已經出現了傳言,所以我必須得告訴你這件事,讓你心中有一個底。”
“什麼?我們的軍隊裡,已經有人在傳揚這件事了?”吳卿相差點沒有氣瘋,大吼道:“郡尊,末將多的話也不想說了,給我一支軍隊,讓我帶出去和楚賊拚命!讓我們的將士都看一看,我吳卿相是不是那種賣國求榮的無恥小人!”
“吳將軍,不要衝動!”李由一聽大驚,趕緊勸阻道:“現在這種情況,我們隻能據城而守,怎麼可能出兵與楚賊交戰?將軍放心,我絕對信得過你,我這就下禁口令,不許任何人在軍隊裡散播對你不利的謠言。”
李由沒有多少時間安撫愛將,還沒等李由把吳卿相的怒氣勸下來,外麵就有親兵飛報,說是項康已經親自率軍出營,正帶著連夜趕製的攻城武器直接向著外黃北門殺來,李由聞報不敢怠慢,趕緊招呼吳卿相跟隨自己一同上城,去城上觀察少帥軍的情況,卻全然沒有注意到,已經憤怒到了極點的吳卿相不但臉色鐵青如墨,咬牙欲碎,雙手的十指關節,還已經攥得發白!
順便說一句,秦漢之交時任俠風氣仍然盛行,極其重視個人尊嚴,象項康和劉老三之流的厚臉皮鳳毛麟角,更多的人依然遵從古風,即便為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有可能去殺人或者自殺,李由一手提拔的愛將吳卿相,還恰恰就是這一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