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師。”

張楊落座，抬頭看向老師，眼中驚喜還未消散，嘴巴微動，似有千萬言，一時半會兒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陸青峰見狀，當先開口道，“先說說是怎麼落的這番境地的。”

陸青峰看的分明。

張楊眼下的道行，雖不比大乘參道境弱了。但不論是容貌還是神魂氣息，與當年都有些不同。

顯然。

他在這小弱水界中，至少曆經了一番輪回。

也就是說——

死了一回！

雖然保了真靈不昧本性不移，想來是另有一番際遇。但當中凶險，也絕不會少了。

“弟子無能！”

張楊一臉慚愧。

將這些年來的大致經曆說了一遭。

陸青峰這才知道。

原來。

張楊在尋找林楓行蹤的時候，遇見一位當初曾追殺過六翅的修士。張楊不想放過這個機會，就將這修士擒下，逼問出六翅的下落。

那修士道出一處密地所在，說當初追著金蠶，親眼看著六翅金蠶消失在北寒仙域一處黑水潭中。

於是，張楊來到北寒仙域。

他心下有防備，先是找人打聽了那處黑水潭的底細。沒能問出六翅的消息，但是卻得知，那黑水潭果真是一處奇異所在——

不論人仙妖魔進去，全都要沉入潭底消失不見。

六翅陷在當中，倒是有些可能。

張楊記下所在，有心等找到林楓之後再去仔細探查。卻沒料到被他擒住的那個修士使了個金蟬脫殼的法術，非但逃了性命，還引來七八個頂尖真仙圍攻。

張楊不敵。

更難擺脫。

不得已，隻能逃入那‘黑水潭’中。

一番顛倒，天地改換，就已經被打落凡塵，來到了小弱水界。一身法力全都消散，肉身、元神也回歸原始。

幸好見識還在。

張楊刻苦修行，發覺小弱水界內外雖有不同，但殊途同歸。短短五十年，就重新修回真仙之境。

之後。

渡三災，曆九難。

對小弱水界的局勢也有了大致了解。

隻是災劫凶險。

這第一世，張楊一味求快，根基虛浮，在九難第四難‘三昧難’時，被一道三昧真火燒散了肉身、元神，隻逃脫一道魂魄輪回轉世去了。

幸好早年間得到一株三生草令他免去了胎中之迷。

重來一世。

張楊穩紮穩打，將三災九難穩穩渡過。

但三災九難之後，又有‘十劫’降臨。

張楊雖然不凡，修的是正宗級《掌獄五雷心經》，又掌握神通‘小千雷獄’，還有陸青峰賜下的兩件八階法器——

一個是困人拿人的‘紫金缽盂’，另一種則是攻伐至寶‘伏魔金環’。

卻也抵不過劫數凶險。

天雷滾滾。

十劫之第三劫時，紫金缽盂就被轟的粉碎。

待到第六劫，伏魔金環也化為齏粉。

千年後。

第七劫終究沒能挺過，雷劫之下，張楊果斷舍棄肉身、元神，再次將一道魂魄投入輪回。

如今已經是來到小弱水界後的第三世。

有了前兩世的經驗，張楊這一世要順風順水的多。

眼下已是四劫真仙，隻比前世差了幾個層次。但差的也僅是法力罷了，神通道行卻是不弱八階甚至九劫真仙。

這等修為，在整個小弱水界中都是鮮少存在。

……

“竟已轉過兩世。”

陸青峰聽的入神，待聽到‘三生草’時，才鬆了口氣，“能得三生草，倒是一樁好造化。”

這樣就對的上了。

張楊轉世過兩次，容貌、神魂氣息都有少許改變，但因為食了一株‘三生草’，能保留三生記憶，不受胎中之迷。

今生跟前世，自然區彆不大。

性格脾氣，也一如前世。

跟陸青峰這些年來的轉世差不多。

“弟子僥幸。”

提起三生草，張楊心下也有慶幸。

若不是那株三生草，無人接引的情況下，他有極大概率泯然眾人。即使修成真仙，因是在沒有仙家長輩的護持下轉世，想要覺醒前世宿慧，怕也艱難。

至於地仙？

三生三世也未必有望。

待說完這些年的情況，張楊才看向老師，心中有一重陰影——

能跟老師重逢，張楊自是喜不自禁。

但放在小弱水界這樣的所在，又不禁讓人心頭有些沉重。

無他——

“劫數太多。”

張楊看向陸青峰，臉色凝重道，“此界修行，與楓月星、南華六域都有不同。南華真仙，隻渡劫境時，曆經九重天劫，就能暢通無阻直奔地仙之境。但小弱水界中，真仙卻有‘三災’、‘九難’、‘十劫’，共二十二重災劫。每一重災劫都無比凶險，任何一重，都比渡劫境第九重天劫更為凶險。”

倒不是說，這小弱水界中每一重災劫，都比渡劫境第九重天劫威力更大。

隻是在小弱水界的環境下，在這個體係下的真仙，麵對這些災劫，凶險要遠遠高於外界渡劫境。

至少。

張楊在外能輕鬆度過九重天劫。

但麵對‘三災九難’，卻隻覺膽戰心驚。前兩世，一次栽在了九難第四難，一次栽在了十劫第七劫。

這一世還不知能走到哪一步。

“的確凶險。”

陸青峰臉色一肅。

他進入小弱水界不過七個月光景，在白雲山中，對練氣、元神等基礎層次有了不少了解。

但對於真仙層次，還真是兩眼一抹黑。

此時聽著張楊描述，見此世真仙修行之難，當中凶險、劫數之多，也令陸青峰咂舌。

“三災。”

“九難。”

“十劫。”

“二十二重劫數。”

陸青峰細數一番，按住心下驚詫，奇道，“‘十劫’過後，能否證就地仙道果？”

受限於此方天地，陸青峰如今修為有限。

對待弟子，又不好動用‘大羅洞觀’。僅憑眼力望去，隻能模糊感受到，張楊如今的道行氣機，不下於大乘參道境。

倒是沒有被林楓跟之前的林葉落下。

至於在參道境中達到什麼水準，陸青峰一時望不透。

張楊聞聽，沉聲道，“渡過‘三災’，道行就已經跟渡劫境相當。‘九難’後三難真仙，能跟大乘參道境相媲美。至於‘十劫’真仙，從第一劫開始，就已經是參道境巔峰層次。”

“‘十劫’真仙，更是達到匪夷所思之境，遠不是尋常參道巔峰能比。”

“即便如此——”

張楊說著，露出苦笑，“‘十劫’過後，依舊難證地仙，據說還有‘天人五衰’之劫數。能渡過天人五衰的，弟子至今還未在小弱水界中聽聞過。”

十劫之後，竟還有劫數，這未免太令人絕望。

陸青峰聽完，也不禁默然。

心中揣度：這‘天人五衰’又是何等層次？！

“老師——”

張楊看著陸青峰，心中有些擔憂。

他看的分明，老師對真仙劫數一概不知，身上也毫無災劫氣息，顯然連三災都還未渡經曆

這今後重重劫數，也不知他們師徒又能活多久。

張楊想著，忍不住問道，“老師如何來的小弱水界？”

天地廣袤。

師徒二人一同淪落到這小弱水界中的概率極低。

張楊心中有猜測，抬頭看向老師。

陸青峰還在想小弱水界中這些劫數，聽張楊詢問，當即收心。

也不隱瞞。

將九幽當中尋見六翅，然後回到楓月星，又到南華界，最後來到小弱水界的這一連串的事情說了出來。

這一說，足足大半日。

陸青峰、張楊二人談話，早有結界隔絕內外聲音。

畢竟張楊淪落小弱水界不是光彩事，還是莫要讓弟子門人聽見才是。

“……”

“……”

“……”

秦凡在殿中候著，心下如貓爪。

偷偷往二人看去。

隻看到師父跟師祖敘話，前者一時憂心忡忡，一時心潮澎湃，一時又激動的竄起身來撫掌大讚。

秦凡隻覺心中癢癢，也不知這師祖什麼來曆，又跟師父在說些什麼。

心中嘀咕，“從未聽過師父提起還有這麼一位師祖，也不知是何來曆。師祖這般俊秀，神神氣氣又靈氣逼人，若是高人，在南疆當中也該有名號傳揚才是。”

正琢磨著。

“哈哈！”

“不錯不錯。”

忽聽大笑聲在殿中響起。

秦凡頓時驚醒，往張楊、陸青峰的方向看去，果然見著結界已經撤去。

“師父。”

秦凡連忙起身，來到師父跟前拜過，又衝著陸青峰拜下，口稱‘師祖’。

“這個弟子收的不錯。”

陸青峰見著秦凡，衝便宜徒孫點頭示意，又衝張楊笑著道。

指的不是其他。

自然是不久前，秦凡在殿外山巔衝著他動劍的事情。

秦凡聞言，連忙拜首，口中惶恐道，“師祖恕罪，弟子不知——”

“哈哈！”

“玩笑話而已。你能維護你師父，該嘉賞才是。”

陸青峰也不管這徒孫的惶恐有幾分是裝出來的，單見他恭敬張楊，尊師重道，就讓他心中歡喜。

口中說著嘉賞，就從袖中取出一塊黑石，一疊細紗，落在秦凡跟前。

秦凡見著黑石，有眼不識。

但見那疊細紗，卻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張楊從外界來，見識更廣，見著兩寶，當即道，“老師，這兩宗寶物太過貴重。”

他知道老師向來大方。

當初在楓月星時，他們尚還是結丹修為，老師修為也沒高出多少，就接連賜下不少七階、八階法器。

神通、真法也不吝惜自珍。

但這裡畢竟是小弱水界，珍寶難尋。外界帶進來的寶物，用一件則少一件。

往後還有重重劫數。

張楊哪敢讓秦凡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