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山九水。

南為九水，北乃三山。

九水浩渺，三山仙奇。

臨近碧陽湖、風波穀所在，就有三山之一的‘廣陵山’坐落。山中有仙，仙有門庭，喚作‘浮山宗’。

仙山縹緲，雲霧叢生。

延綿仙山當中，有五峰並列，因早年間有五位高人在此修行得道，飛升而去，又因仰望五峰儼若席地而坐的五位老翁，故而將其稱為‘五老峰’。

“廣陵東南五老峰，青天削出金芙蓉。九江秀色可覽結，吾將此地巢雲鬆。”

位於五老峰中峰山頂，向南懸空傾伸的一麵巨大岩石。出南天棧道可到達岩下，岩腹間有間石室，據傳乃是當年飛升五老之一，其名姓賀，顧稱賀老石室，是當年那位得道仙真修行之所。

仙山寂寥。

自五老峰，自賀老石室中，卻有仙音陣陣，激蕩五峰。

“聖訣仙方，玄機玄理，無文口口相傳。幸蒙師誨，說破未生前。默把周天斡運，見參羅、萬象推遷。成造化，真龍真虎，真汞與真鉛。天機交會處，五行顛倒，八卦穿連。仗玉爐金鼎，巨火烹煎。九轉功夫數足，丹成也、陰儘陽全。長生道，非遙非近，非缺亦非圓。”

玄音大妙。

峰中無論修士亦或是山間鳥獸，全都如癡如醉，如聆道音。

正午間。

陽光灑下金黃，有一位中年劍客，立在金鎖關外。待峰中道音隱去，才行過長空棧道、千尺幢、百尺峽，來到賀老峰上賀老石室外，恭敬道，“弟子趙沛，求見南山祖師。”

“進。”

洞中傳來清朗大聲。

趙沛整理儀容，背負寶劍踏入石室。

石室簡陋。

正中石床蒲團上，盤坐一位白發白眉的老者，老者著白衣，腰背挺拔雙目如利劍，頗有些劍骨錚錚、仙風道意。

這老者不是彆人，正是廣陵山浮山宗‘五老’之一的南山祖師。

一身劍道造詣冠絕三山九水，名頭殊為響亮，早就堪至元神之境，至多兩三百年就能飛升靈域的頂尖人物。

趙沛衝南山祖師躬身行禮，知曉這位祖師性格，不敢遲疑，直接道，“碧陽湖地界近年來，有一位名喚‘陸青山’年輕劍客薄有名氣。非但身法厲害，一手‘破古十三絕劍’更深得其中三味，業已煉成第十二劍。掌教有意，請祖師去一趟碧陽湖，將此人收為弟子，納入浮山宗中。”

“破古十三絕劍？”

南山祖師聽著，白眉微顫，“我浮山宗中，廣陵、衝霄、太絕、破古四套絕劍，多的十八式，少的九式，但流傳在外，至多僅有前三式。此人從何處習得十二式破古絕劍？”

浮山宗以劍入道。

門中劃分衝霄峰、太絕峰、破古峰三脈，共有《廣陵絕劍》、《衝霄絕劍》、《太絕秘劍》、《破古絕劍》共四套頂尖劍訣，除各自前三式外，其他劍式從不外傳。

但碧陽湖地界，竟有修士修成《破古絕劍》前十二式，難怪作為千年前執掌破古峰一脈的南山祖師質問。

“這——”

趙沛搖搖頭，回道，“弟子不知。”

他隻是奉命調查那人是否當真習得‘破古十三絕劍’，並來五老峰傳話、彙報，至於那人到底是從何處習得絕劍，卻不知曉。

掌教也未曾讓他追查。

他自身更是不敢貿然追查。

“哼！”

“不經由破古峰，便擅自修習‘破古絕劍’。此等事務，門中早有定法。此番卻要老夫親去收徒——”

南山祖師麵上怒容斂去，露出一絲嗤笑神色，“此人是何來曆？”

“祖師英明。”

趙沛聞言恭維一聲，連忙道，“據查，此人乃是四百年前拜入崆嶺峽天星宗的陸青峰真一親弟。看在青峰真一的麵上，門中卻不好以定法處置，以免交惡青峰真一與天星宗。”

趙沛沒能查出陸青山從何處習得‘破古絕劍’，但陸青山與陸青峰的關係，在沒有刻意遮掩的情況下，卻瞞不過浮山宗。

“原來如此。”

南山祖師頓時明白。

若是等閒散修，貿然偷學浮山宗絕藝，自然是好處理。但此人既然與一位元神真一乃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那就要慎重些了。

即便隻是普通真一，都不好太過得罪。

更彆說還是天星宗中那位。

“老夫知曉。”

“你去回複掌教，老夫這便去碧陽湖走上一遭。”

南山祖師當真是雷厲風行。

話音未落，便大袖一揮，化身一道劍光掠出賀老石室，頃刻間衝出五老峰，不見蹤跡。

“……”

趙沛見著，一時愣住。

……

碧陽湖。

位於中部，有一處山清水秀之地，喚作‘鏡湖’，湖畔有一莊園，被四方宗門、修行中人喚作‘鏡湖小築’。

小築主人陸青山，一口劍行四方，身法玄奇難測，是以被諸多修士尊稱為‘逍遙劍’。

這一日。

鏡湖小築中，幾人圍坐。

‘逍遙劍’陸青山著一身石青色長袍，臉上帶笑，看著跟前大哥、青雨，心中歡喜，“大哥來的巧，我跟宓兒前幾日還在商量，等下月便去崆嶺峽拜見大哥。”

一晃千餘載。

當初在上陽國中形影不離的兄妹三人，終因各自修行，相距的時間跟次數越來越少。

青雨還好些。

她性子活潑，時常往來鏡湖、崆嶺峽，跟大哥、二哥見麵相聚的次數較多。

但陸青峰卻常在崆嶺峽修行，經常閉關不出。

而青山也在鏡湖落腳，除自身修行之外，還要指點妻子徐宓、長子陸長生、女兒陸鏡修行，更是離不開。

是以。

陸青峰與青山兩兄弟相聚著實較少。原先半年、一年、數年往來一次，隨著時間推移，特彆是陸鏡出生之後，已經是相隔十數年才聚首一次。

且大多是青山獨自或是帶著妻子兒女去崆嶺峽看望陸青峰。

陸青峰來鏡湖的次數卻是少之又少。

這次見大哥與小妹一同到來，陸青山確實驚喜。

“隻看大哥，不去看我？”

陸青雨見二哥傻笑著，出聲揶揄道。

“怎會。”

“鏡兒可一直嚷著要找姑姑。你要是得空，不如領走幾年。”

陸青山成家立業，兒女雙全之後，變得更加穩重。

對青雨的調笑也不在意。

“好啊。”

“我正愁一個人無趣的很。”

陸青雨兩眼一亮，緊接著又抬頭看向二哥，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不對勁。前些年我跟你提及，讓鏡兒跟我一同修行，你不是還不樂意嗎？怎麼今天主動鬆口了？”

他們兄妹三人，唯有陸青山結婚生子，所以不論是陸青峰還是青雨，對侄兒、侄女都很喜愛。

特彆是陸青雨。

早前就寵侄兒陸長生，六十年前陸鏡出生後，更是將自己以神通‘金剛咒’祭煉多年的秘寶‘金剛鐲’贈給陸鏡，以為防身。

還一直苦求二哥，想讓陸鏡隨她修行。

可惜陸青山一直不鬆口。

這次陸青山主動提出，難怪青雨犯疑。

“我實在沒有教徒的本事，鏡兒有靈氣，但隨我修行，恐難成大器。”陸青山解釋道，言語中頗有些恭維青雨的意思。

“二哥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後者頓時笑了，再不追問。

想到以後有侄女陸鏡作伴，青雨心中歡喜，見二哥端起茶盞還要續杯，連忙伸手止住，伸手劃開虛空，從中取出三隻玉壺來，笑道，“今日我們兄妹三人難得相聚，品茶太無趣，不如嘗嘗我從大哥那裡新得來的‘太白釀’？”

陸青山端著茶盞一愣。

倒是陸青峰在旁，搖頭道，“長生、鏡兒馬上就回，一身酒氣成何體統？”

“大哥。”

“這不是高興嘛~”

青雨輕輕把酒壺放在桌上，仰頭可憐兮兮看著大哥。

陸青峰實在熬不過青雨，隻得伸手在空中一撫，當空又落下三隻玉壺來，“太白釀太烈，這是‘百花釀’，更為香醇。”

“不是烈酒有什麼好喝的。”

青雨低聲嘟囔一聲，見大哥眸光投來，頓時話鋒一轉，“百花釀也不錯。”

青山在旁見著，笑嗬嗬也不插嘴。

三人便一邊品著‘百花釀’，一邊閒談闊論，倒也歡聲笑語不斷。

及至傍晚。

徐宓才帶著陸長生、陸鏡趕回鏡湖。

“大伯，姑姑。”

人還未到，外間就傳來陸鏡歡快聲音。陸青峰、青雨抬頭看去，就見麵容清秀，著一身淡鵝黃的少女一陣風似的小跑進來。

正是陸鏡。

她叫的歡快，一溜煙跑到陸青峰跟前，躬身行禮喚了聲‘大伯’，露出手腕上金光暗藏的鐲子來。

見大伯笑著點頭，才眉開眼笑緊挨著姑姑陸青雨坐下。

一雙眼滴溜溜，在桌上仙釀上轉悠。

“這是你大伯親手釀造的‘百花釀’，鏡兒快嘗嘗。”

陸青雨見著陸鏡模樣，當即笑著道。

陸鏡聽著，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然後小心翼翼往父親跟大伯看去。

“這酒溫和香醇，喝點沒事。”陸青雨見著，往大哥、二哥看了眼。陸鏡也跟著看去，見大伯跟父親都沒反對的意思，眨了眨眼，一伸手直接端起姑姑跟前那杯散發香醇的百花釀，仰頭一飲而儘。

“砸砸！”

“好喝！”

陸鏡眼睛頓時就亮了起來，小臉被酒氣熏得通紅，煞是可愛。

“哈哈！”

“你大伯的釀酒手藝可是天下一絕，這百花釀可是連前十都排不上。等....”

青雨說著，忽的意識到大哥、二哥還在一旁，連忙止住，卻喚作傳音道，“等離了鏡湖，姑姑帶你嘗嘗更好的。”

“一言為定。”

陸鏡當時笑的更歡。

姑侄二人小聲嘀咕著。

這半會兒。

端莊大方的徐宓才帶著身形挺拔手持寶劍的陸長生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