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清安猛地轉臉看他,忍不住又回身朝著裡麵坐著的幾個操作員看了看。 每一個人,都出乎意料地平靜。 就好像,剛才的畫麵上,真的就隻是電影的畫麵。 他再去看大屏,發現畫麵已經被切換掉了。 “這樣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 盧清浦朝著隔壁的房間裡走,一邊將腰間槍給拿下來,皮帶給解開。 他倚在一張桌子前,神色有幾分麻木。 “不要以為,現在是和平年代,軍營隻不過是用來鍛煉鍛煉的地方。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天都有剛剛這樣的事情發生,而每一刻,也都有人因此而死去。隻因為,他們是軍人。這是他們的職責,也是使命。” “難道……軍人的職責和使命,就是死?” “當然不是!但是前提是,必需做好去死的準備,必需!你明白嗎?”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一晚,盧清浦對他所說的這番話。 身為一個軍人,保衛祖國人民是使命,做好隨時犧牲是必須的準備。 這個年代看似很和平,可事實卻又並不太平,每一天,都有人在戰亂和恐怖襲擊中死去。 而他,從來都僅僅以為,他不過就是來鍛煉著玩玩而已的。 就像是開學時必須要軍訓個十來天,就像是體育課上必須要跑的一千五百米。 隻是過個場子,從未想過這般正兒八經地,要用生命去付出。 盧清安當時真的打算離開了。 他不過十幾歲,沒有那樣高的覺悟。 盧清浦沒說什麼,連夜開了輛車子,將他朝京城送。 盧思同當時也是為了磨礪他們的性子,將他們送到氣候十分惡劣的邊陲地區。 盧清安坐了兩天兩夜的車子才趕到,被又打又抽地過了一整天,連夜就坐車朝回趕,徹底受不了,車子才剛開出去不到二十公裡,就徹底病倒了。 他又吐又拉,又是發高燒。 盧清浦隻好將他送到就近醫院,結果不知道是水土不服還是怎的,他的情況還不是一般的嚴重。 本來盧清安可以趁著這個機會理所當然地要回去京城,可是當時不知腦子抽了還是怎麼,就覺得這麼狼狽著回去,實在太沒有麵子了。 於是梗著脖子讓盧清浦將他給送回到軍區醫院去。 盧清浦和他一樣愛麵子,“盧清安,你一個逃兵,怎麼好意思去軍區醫院?你願意,我的臉往哪擱?” 天知道那個時候他倆人是怎樣的腦回路。 盧清安不願意了,“我快死了,你不帶我去醫院……再說我也不是逃兵啊!” “等給你治好了,你再回去,不是逃兵是什麼?” &nb bsp;“那……那我不回去了!我留下還不行麼?” …… 年輕的時候總以為死是無比可怕的事情,為了活下來,哪怕是身體的片刻舒坦,什麼也都不回顧。 為了治好,他寧願留下來,哪怕是從此準備好隨時送死。 所幸的是,他一直沒有這樣的機會。 從底層的軍營生涯,一路升任上校,大校,中尉,然後因為盧清浦的事情,他直接一步坐上了他的軍區司令的位置。 太過順風順水,也理所當然。 他們的身份,是沒有人真的要讓他們去送死的。 隻是如今,他開始並不這麼想。 * 盧清安離開後,桑榆就申請回了刑警隊。 整整近一年時間的脫崗,讓她重新回來的時候已經十分不習慣。 “桑榆啊,這些資料你有時間看看,熟悉熟悉!都是最近的一些案子。” 局長親自過來將資料交給她,“對了,還有一些從前你經手的案子,至今還沒破的。” 桑榆看著那厚厚的一遝資料,覺得有些雙眼發脹。 那清冷的藍色文件夾,白色的文件,都是她曾經再熟悉不過的東西。 看到的第一眼就覺得熟悉而又親切。 可是不知為什麼,她此時,隻覺得疼痛。 心裡那股沉悶而又遲鈍的痛感,滿滿地壓抑著整個人。 令她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 刑警隊裡還是老樣子,除了一個新入編的小夥子,看上去和從前並沒有任何不同。 隻是她知道,不一樣了。 整個人上午她都在看資料,京城的治安不錯,沒有太多的案子。 但是要有,也都是一些牽扯頗廣的重案,所以每一樁都是厚厚的一遝資料。 大約是狀態不好,一個上午,她都沒有看完一樁案子的始末。 眼看著快到午休的點,桑榆起身給自己倒了杯茶水,重新坐回到位置裡。 一邊喝著水,一邊順手翻看。實在有些看不下去,就從下麵抽了之前自己經手過的案子出來看。 然後也隻一眼,仿佛整個上午的壓抑與疼痛都找到了一個傾瀉口,淚水滾滾而下。 不過是從前的尋常的案子,因為證據不充足所以一直沒有斷案。 唯一不同尋常的是,每一頁紙的下端,經手人一欄的名字上,都寫著那無比熟悉的三個字: 尹鬆澤。 幾乎和他的人一眼,板板正正的,沒有人旁人簽名龍飛鳳舞的姿態,筆鋒流暢有力卻絲毫都不潦草。 尹鬆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