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肖杭是個從來不相信靈魂存在的人，可是此時此刻，他寧願相信這個孩子是有靈魂的。如果他可以感知得到他們的悲傷，那麼他便也會感知到他們對他的愛。要是知道他們對他是這樣的深切而濃厚的愛，他小小的靈魂，在天堂也不會那樣寂寞。 允肖杭的臉緊緊貼著遲曼曼，感覺到她的淚水決堤一般地滾落下來，連帶著他的臉頰也一起浸潤潮濕。他們臉頰貼在一起很長時間，遲曼曼也哭了很長時間，到了最後，也分不清他們臉上的淚水究竟是誰的了。總之就這樣交彙在了一起，不必落到嘴邊都能嘗到它的苦澀。 遲曼曼原本就沒什麼力氣，這會又傷心傷肝地哭了好長時間，總算是在長久的慟哭之中漸漸安靜了下來，允肖杭隻以為她是累了，睡著了，便輕輕將她給放下來。 卻見她睜著一雙無神的大眼盯著他，那雙明亮靈動的眸子，被淚水浸泡的久了，此時看上去竟然是這樣的黯淡無光，空洞的沒有一絲生機。 “你看到他了嗎？”她突然啞著嗓子問道，“他們有沒有……給你看一眼他……” 允肖杭聽明白她的意思，原本已經平靜下來的神色再次開始有幾分動容。 “看了。”他點點頭，閉上眼也揮之不去那副畫麵。 可是遲曼曼的眼神卻驀地浮現出了神采，“長得什麼樣……男孩女孩？” “曼曼……”他不忍心去回想，更加不忍心說出口告訴她。他看見的那個早已經成了形，已經能清晰地分辨出腿腳胳膊，卻是血肉模糊的一個小人…… “你告訴我……”她哀求著。 “是個女孩，長得……很像你……”確實很像遲曼曼，小臉的輪廓分明，眼睛緊緊閉著，血淋淋的，和當時的遲曼曼一個樣子，都是血淋淋的…… 遲曼曼緊緊抿著嘴，努力讓自己不再次哭出聲來，眼神裡難得的一絲神采也被眼淚給淹沒，她小心翼翼地，有些艱難地，“是和那個視頻中，一樣嗎？” 他點點頭，努力扯出一絲看似平和的笑意來，“像！” “那……”她的目光又重新黯淡了下去，“我能……再看看她嗎？” 是個女孩，是個長得很像她的女孩。 如果一切都能夠朝著一個順遂的方向發展下去，幾個月之後的她，應該會沉浸在初為人母心想事成的喜悅之中，有一個她希望的女兒，有一個允肖杭喜歡的長成她的模樣的女兒。她應該，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媽媽。 可是，這一切的一切，都隻能是個幻想了。 可是，她此時，真的好想再看看她，看看她的女兒。 她才隻來得及看過她一眼，僅僅是一個模糊的視頻一眼，然後就徹底失去了這個孩子。這叫她如何能夠接受，如何不痛徹心扉…… “對不起曼曼……”允肖杭的眸色黯淡，“怕你再看到傷心，我已經將視頻給刪了。” 遲曼曼愣愣地看著他，他好似幾天都沒合過眼的樣子，麵容憔悴不堪，雙眼浮腫無神，說這番話的時候有些無力，好似鼓起很大的勇氣，又好似小心翼翼。 如燈火突然間熄滅一般，遲曼曼的眼神中瞬間死灰一片，過了很久，她才緩緩垂下眼簾，“哦……已經刪了……” “曼曼，有些人離開便離開了，我想……我們除了懷念，還要為了她，好好的活著。” 所以他乾脆連孩子b超的視頻都不願意留下來嗎？他竟然連一點念想，都不願意給她留。 他說的話聽上去好有道理的樣子，可是她一點也不能夠接受。我們是好好的活著了，可是那個可憐的孩子，她難道就這樣白白的沒有了嗎？何其無辜！ 孩子沒了，連再看她一眼的視頻也都沒有了，遲曼曼感覺到心如死灰，滿心絕望。 允肖杭還想說些什麼，可是看她了無生氣地將雙眼給緩緩閉上，明白此時說什麼也無法彌補她內心的傷痛，就像此時他就算拿出那個孩子的視頻，換來的一定是她愈發激動的情緒，和更多連綿不絕的淚水。所以，還不如告訴她已經刪了的好。 他站在床邊沉默了一會，估計著她是累了已經睡著了，才打算出去打個電話，可才一轉身，臉頓時就拉了下來。 “你來做什麼？” 賀易天肩上還挎著平日在學校裡單肩挑著的雙肩包，微微縮著肩，顯得整個人愈發的高瘦，他的額頭上還貼了一小塊的紗布，不知什麼時候從門外走了進來，被他這麼一嗬斥，滿臉怯生生地看著他。 “我……”他驚慌地看了一眼床上的遲曼曼，“我就是想看看她……醒了沒？” 允肖杭已經二話不說走到他的跟前，抬手一把將他朝門外拖。賀易天嚇的手足無措，下意識喊了聲，“哎……哎……” “閉嘴！”允肖杭又沉聲嗬斥了一聲。將他的人直接朝走廊上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