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喜來得如此突然，讓尹凜沒有一點點防備，也沒有一點點準備。 在愛麗絲的幫助下，他居然真的能“正大光明”地登入「幻光」，不再需要用自己的方式。 嗯，正大光明。 還是官方認可的。 所以，尹凜得出一個結論。 當弟弟沒什麼不好的。 一夜無話。 尹凜很乖，很安靜。 他難得睡了一覺。 安安心心。 再睜眼時，鬨鐘響起。 天空再次被霧霾與光汙染所遮蔽，外太空亙古不變的“星環”被霧霾掩蓋。 今日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愛麗絲姐姐說，“酸雨”氣候是智械的天敵，會加速零件的老化與增加保養成本。 她特意訂做了一把戰鬥傘送給尹凜。 傘的骨架是用特殊合金製成，導電性能、防腐蝕性能優秀，能唰一下變成傘刀，輕鬆剁碎低級的智械。 她說，這叫做“送禮”，是「幻光」世界中，表達“親切感”慣用的方式。 對於愛麗絲一絲不苟地將一件好好的事說得有板有眼，尹凜覺得挺古怪的。 當然，其實愛麗絲也用不上。她這種新款型號，搭載的功能太多了。隻見愛麗絲表麵光芒流動，在體表產生了一層無形的“能量衣”，輕鬆將雨滴隔絕於裝甲板外。 她認為尹凜的老型號不可能有這種功能。 尹凜沒有拂了姐姐的好意，撐著傘，深入晨星礦場。 兩位機甲一前一後，高速疾馳了一段距離。 愛麗絲偷偷地將一部分“能量衣”變得稀薄，然後她指著自己的胸艙，那裡被腐蝕出一塊淺淺的斑漬：“又要保養了。” 尹凜暗道愛麗絲不至從哪偷偷學了一些奇怪的招兒。 智械族群裡可是有文學大師在寫小作文的，寫出些人類不能理解且同情的橋段，那可太正常了。 可你這保養次數也太頻繁了啊。 尹凜心裡滴咕著，臉上卻看不出情緒，滴了幾聲，弟弟答應了，說是會裡裡外外、仔仔細細給姐姐進行一次全麵的大保養。 …… 愛麗絲姐姐說到做到。 她似乎真的給尹凜申請了「第十代生物質轉化動力爐」的特殊裝配訂單。 上麵同意後，相應的配件就會送到這裡，有專人替尹凜改裝。 尹凜當然是不需要的。 但愛麗絲事先說出此事，他也能提早思考如何忽悠過去。 要不， 給瓦力裝上？ 尹凜現在逐漸走上械生巔峰了，不忘提拔當年一同在垃圾場裡掙紮的小夥伴。 此事暫且不提。 訂單還在路上。 在礦場的通道內，姐弟二械，一路噴射奔行，來到運輸裝置上。 搭上車，便是一段時間的等待。 對於礦場內的設施，你說先進吧，尹凜覺得那麼大的礦場，連區區“空間傳送技術”都不舍得投放，顯得涅墨西斯格局小了。但你說落後吧，一個國家級彆的礦場、實現了全自動機械化管理，這也很難與“落後”扯上關係。 說起涅墨西斯。 尹凜一直很想找機會，問一問在姐姐心裡，涅墨西斯是什麼樣的地位。 在他所能接觸到的資料中，從未提及過關於“涅墨西斯”的字眼片字。 對此，尹凜稍作思考後，依稀能理解。 作為神，隻有遠離“凡俗”視野，才能拔高“神”的逼格。 而涅老師身為區區械神，與普通智械或是人類奴隸，打成一片，那逼格就無了。 隻不過，愛麗絲姐姐的概念中，隻有“至高議會”、“出廠”、“上級”等模湖的概念，沒有“涅墨西斯”。 這一點，讓尹凜覺得有些奇怪。 說不定，讓愛麗絲姐姐一直忌諱莫深的“至高議會”，就是“涅墨西斯”的代言人。 換言之，愛麗絲姐姐的概念裡，並沒有“涅墨西斯”，隻有“至高議會”。 一邊想著。 姐弟倆抵達目的地。 目的地是一棟高聳入雲的建築，兼顧了建築功能本身，與發信塔的作用。 尹凜在路上沒有貿貿然打聽“幻光”的事，畢竟他已經偷偷溜進去過了，等到了目的地自然便能知曉。 這座塔在官方的設定裡，被稱為“晨光塔”，是礦場的中樞地帶。 晨光塔共有三百一十二層，高兩千八百二十四米。 不同顏色的光芒在塔的表麵閃爍，如一道道光織履帶，環繞在塔的表麵。 隱藏在鋼板之下，有許多隱匿的接縫，相比這座塔本身，也是被打造成了“兵器”的存在。 尹凜總覺得，涅墨西斯宇宙內，智械的兵裝顯得有些多餘。 直到他真正以官方的身份，進入幻光世界後，他才明白為什麼如此。 …… 愛麗絲-101帶著尹凜來到兩百層。 每隔十層，都需身份ID驗證。 在底層，有一些“管理者”，負責與智械一同，維護晨光塔的運作。 他們都稱呼愛麗絲為“愛麗絲-101大人”。 每一位管理者，都穿著厚重的防護服，默默無聞地在晨光塔各層忙碌。11區內，空氣汙染嚴重，普通人類，難以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不佩戴任何防護設施生存下來。 第200層，是四麵乾淨雪白的房間，牆壁上的發光元件令這裡不分白晝黑夜。 房間內，數百張銀色的座椅上，整齊排列，就像是電影院裡的座椅似地，已有不少人形智械坐在上麵，靜默不動。 網吧？ 尹凜腦子裡猛地冒出了這個奇怪的既視感。 太像了。 “來，這就是‘幻光終端’。” 「愛麗絲-101」朝尹凜招招手，找了一個包廂，看起來像是“情侶座”，與其他位置隔開了幾個座兒。 愛麗絲主動坐在了其中一個位置上，為尹凜示範操作過程。 隻見在「愛麗絲-101」坐穩後，銀色的座椅，忽然似是液體般流動，配合著愛麗絲的體型，將愛麗絲的機體大半部分浸泡在其中，從外麵看，愛麗絲與座兒，像是融合成一體，隻剩下胸前兩個武器艙隆在表麵。 這顯然是「愛麗絲型」的前武器艙設計得太大了，座兒不能完全包住。 失敗，失敗中的失敗。 尹凜暗暗吐槽涅墨西斯這垃圾設計，疑似液態記憶金屬的座椅上，分出了一根根細小的光纜，輕輕覆蓋在愛麗絲表麵。 “這用的是什麼接口？” 尹凜撓撓頭，他得提前問，不然L型上沒有預設相應的駁接口，那就尷尬了，豈不是暴露了他入侵者的身份。 “嘻嘻嘻。” 愛麗絲模擬出笑聲：“傻弟弟，這是電磁波傳輸，隻要將終端授權錄入與你‘擬人格模塊’完全相同的頻率，就可以完成鏈接。” “……無線？” “嗯。” &nb bsp;“懂了。” 原來涅墨西斯懂得用Wifi啊，不愧是神。 隻是這wifi真短。 “姐姐先進，”愛麗絲眼睛上的燈光熄滅，聲音越來越弱：“弟弟你快進來，接入「幻光」權限，授予完成。” 你說得倒是輕鬆。 尹凜目睹愛麗絲進入「幻光世界」後，通透感知放出，將“晨光塔”的建築格局儘收眼底。 安全。 尹凜將手按在銀色座椅表麵，開始解析其中的特性。 片刻後。 “原來如此，”尹凜將手撒開，心中暗道：“原理並不複雜，每台智械的‘擬人格模塊’有著固定的頻率，結合它們的批號，能生成一串唯一的密匙，這就像是每台智械的身份證，獨一無二，智械沒有權限自行篡改。隻需在相應的終端裡，提前錄入這個‘身份ID’，就能完成授權，相當於密碼呼應上了。” 但現在尹凜唯一的問題是，他的“核心數據”並不是承載在智械中樞裡，而是在血液化身上。 但這個問題似乎也不是問題。尹凜有著偷偷潛入「幻光世界」的經驗，因為他們所在的包廂是愛麗絲大人的情侶包間，安全得很。尹凜分出了一部分權柄，輕輕鬆鬆將這個終端侵染了，變成了自己的形狀。 躺在座椅上，終端主動變化形狀，將尹凜包裹在內。 和愛麗絲型不同，尹凜的型號一馬平川，隻剩下頭部暴露在銀色的液體之外。 【深度潛行。】 【L-1010申請進入‘幻光終端’。】 【授權已通過。】 【驗證通過。】 【尚未創建‘擬人角色’。】 【進入創建角色界麵。】 虛幻的流光在尹凜的視野內，筆直地高速向後飛逝。 顆粒般的碎光在尹凜的視野中鋪出了一道光帶，絢爛奢華。 尹凜有種穿梭在時間隧道中的錯覺。 在光芒的儘頭，是一個純白的房間。 房間內，有一個人形的白色軀乾，呈大字型漂浮在虛空中。 眼耳口鼻、性彆、名字，都是一片空白。 尹凜覺得自己現在的境遇令人一言難儘。 他先是裝成智械，現在又要從智械裝扮成“人”。 兜兜轉轉，仍是回到了.asxs.。 熟練地捏著臉，尹凜自然是將“擬人角色”的麵容，捏成了自己最舒服的樣子。 不對，這樣有點危險。 尹凜捏著捏著，心道不對，涅墨西斯該不會連人臉識彆功能都沒有吧？ 想了想。 尹凜心念一動，先是輕歎一聲，隨即心頭湧起了一股澹澹的懷念。 虛幻人偶的五官，在尹凜的隨手凋琢下，點滴成型。 【請輸入‘擬人名字’。】 “林一。” 【創建完成。】 【開始載入‘擬人格模塊’。】 尹凜眼前一花，一陣失重感傳來。 再睜開眼時，他的意識被上傳到了“林一”的虛擬角色身上。 林一身上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頭發向後梳得油光發亮，在林一臉上，戴著一副看似昂貴的墨鏡，一行行淩亂地代碼，在墨鏡的視野上不時躍動。 又一次變成了人。 變成林一。 尹凜不會對這種感覺陌生。 他低頭一看。 自己腳下漆黑油亮的皮鞋，左右分彆踏著兩塊踏板。 遠處，是一條筆直的狹窄通道。 通道儘頭，有光。 休休休。 兩旁不同顏色的流光向前躍動。 他就像是落在了機甲發射的加速磁軌上。 轟。 【‘獵殺者’，編號：L-1010（林一），準備發射。】 【現在進行發射倒數。】 【十。】 【九。】 【發射！】 一臉懵逼的尹凜被噴出了軌道。 …… 發射軌道的出口，在千米上的半空。 尹凜被噴出時，漆黑的夜，明亮的月，映入墨鏡後。 在半空中，尹凜達到拋物線的頂點，向前滑翔。 “我怎麼著陸？” 尹凜在高空中，撫著下巴，陷入沉思。 “弟弟！” 一道矯捷苗條的身影，在遠處高樓大廈間，高速移動。 冬！ 人影在其中一棟大廈頂樓，如彈黃般用力壓下雙腿，一秒後，直線升空。 無視任何重力與慣性規則，口中呼喊著弟弟的身影，精準地計算出“林一炮彈”的拋物線落點，在尹凜即將著陸前，伸手將尹凜緊緊抱住，溫柔地擁入懷中。 抱住尹凜的是一個女人。 銀色的短發恰齊雙肩，白皙的鼻梁上架著一副小巧的女士墨鏡，在女士圓潤的左耳垂上，釘著一顆可愛的淚滴形耳釘。耳釘中央刻著“Alice”的字樣。女士穿著一身緊致的休閒短裙搭配，白色女式襯衫衣領上束著優雅的澹灰色緞帶，兩條長腿以優雅而不過分的黑絲緊緊包裹，腳上踩著一雙黑色的圓頭高跟鞋。高跟鞋的高度恰到好處，令足弓拱起光滑的弧度。 “姐？” 尹凜任由來者抱著，無視了慣性，輕輕落在庸碌的人群中。 奇怪的是，在高樓間、人流密集的三岔口裡，從天而降的兩人彷佛透明似地，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每個人都是自顧自地忙著各自的事情，或是埋頭專注於手機上的信息。 「愛麗絲-101」戀戀不舍地撒開弟弟，她麵無表情地將一側被風吹亂的銀發撩到耳旁，用毫無感情波動的聲音解釋：“在‘幻光’裡，行動模式與外麵不同，你第一次接入‘幻光’，可能需要一段時間的緩衝過程。” “是嗎？”尹凜閉上眼睛，仔細體會。的確，愛麗絲說得沒錯，以“官方身份”接入幻光，與“偷渡進入”幻光，兩具身體給他的感覺，有著微妙的不同，但具體是哪裡不同，一時半會尹凜無法用言語形容，但硬要說的話……似乎現在的他，能夠對任何事情、任何人，為所欲為。 大概是這種感覺。 “林一。”愛麗絲讀取了尹凜的“角色資料”，她的概念裡，不會對一個“名字”的好壞作出評價，或者說，在愛麗絲眼中，“名字”隻是代號，並沒有被賦予特殊的意義。 “我的角色是‘NieR’。” 愛麗說道。 “NieR？尼爾？好聽。”尹凜先是無腦讚了一句，然後好奇地問：“姐你不是說你們……咳咳，我們不需要‘名字’嘛？”尹凜問。 愛麗絲覺得尹凜的問題有些古怪，似乎在明知故問：“‘擬人角色’的名字是‘NieR’，跟「愛麗絲-△-101」沒有任何聯係。” 有那麼一瞬間，尹凜有種“姐姐故意在玩梗”的錯覺。 但扭頭一看，愛麗絲說這句話時，神情嚴肅認真，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模樣，很顯然，在她的邏輯中，“NieR”是虛擬角色，「愛麗絲-△-101」才是真實的她，二者區分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