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工程師塔。 第一九九層。 李開的辦公室兼臥室。 在織田舞與蜜莉恩，兩人拚殺漸行漸遠後，伊凜來到這裡。 “我這裡有新入手的紅茶，十年典藏款，會長試試？” “我對喝茶不感冒……算了，都可以。” 兩人分坐茶幾兩側。 “呼——” 李夫人在旁服侍。 她小手一拂，壺裡的水幾秒後便沸騰了。 茶香滿溢，李開見伊凜一副不疾不徐的模樣，嗬嗬一笑，隨意談起伊凜定下“一百次決鬥”的事。 “會長覺得，誰能贏？” 伊凜輕抿一口，表情平靜：“小舞會輸。” “哦？” “對方奇遇不少。且初步估計，力量、敏捷雙屬性都已經是超凡了，意誌、幸運屬性估計也很高。小舞，拚不過。” “嗯，跟李某想的一樣。”李開沉吟片刻，又笑眯眯地說道：“那麼會長覺得，閒著也是閒著，不如打一個賭，助助興，如何？” 伊凜身體陷入柔軟的沙發中，他手肘按在扶手上，握拳托住下巴，平靜道：“這種賭也太沒意思了，你和我應該都能想到，小舞在這一百次決鬥裡，成功開‘鎖’的概率更高。” “不，會長誤會了。”李開笑了笑：“我想賭的是，織田舞在第幾回合，成功開鎖。” “嗤，都一把年紀了，怎麼還跟小孩子一樣。” 李夫人站在門邊，看著自家老公跟伊凜打起了賭，頓覺又好氣又好笑。但她也沒多說什麼，外麵嘛，男人做主，任由他們了。 “嗯？”伊凜一聽，從沙發上坐直身體，來了興趣：“有點意思，我加入。” 李夫人一愣。 她發現自己錯了。 這裡的小孩，有倆。 …… 在織田舞與蜜莉恩決鬥前。 伊凜讓李開在論壇裡發出了一篇帖子。 內容半真半假。 大抵上說的是，騎士聯盟會長親臨，實力深不可測，天啟公會為了區服的未來，為了減少傷亡，與騎士聯盟會長，準備來一場公平決鬥。閒雜人等，請儘快離開海亭市。 這可以說是天啟官方正式發言了。 之前的謠言不攻自破。 這個帖子，在織田舞與蜜莉恩打起來後不久，以極快的速度，熱度破千萬，頂上熱搜。 天啟兩個字，早已被全世界熟悉。在各個論壇區域，上個熱搜，根本不奇怪。 或者說，哪天天啟公會相關帖子不掛在前排熱帖位置上，才是出大事了。 懂事的人，嗅到了危險的味道，用最快速度，撤離海亭市。 至於不懂事的，隻能讓他們自求多福了。 一架架迷你無人機，在空中巡航，實時播報兩人決鬥的戰況。 這件事，不僅在天啟公會之外，掀起軒然大波，哪怕是自己人，都傳得沸沸揚揚。 公會裡的人都很好奇，蜜莉恩貴為【騎士聯盟】的會長，為什麼翻來覆去地跑來海亭市找【天啟】麻煩。這當中是否有什麼秘密。 留言蜚語，自然是飛起來了。 人類，總不缺好奇心。 有樂觀者，認為是【騎士聯盟】準備跨區入侵，卻被天啟公會擋了下來。 有陰謀論者，認為這是一場作秀，不然為什麼伊凜身為會長，不親自上陣，偏要派出小弟。 也有一種說法是，織田舞與蜜莉恩都是女人，她們之所以打起來，是不是爭奪擇偶權雲雲。 天啟公會內部成員，更偏向於最後一種說法。 他們可是親眼見了，會長不久前無端端多了一個親生女兒，過了不久，蜜莉恩就殺上門來了。這分明就是一出千裡橫渡、尋找骨肉、怒殺情夫的經典戲碼啊！ 嘶！ 這想法一旦傳開，就收不住了。 李開本著讓會員學習戰鬥技巧的好意，特意將兩人決鬥的實況，在大工程師塔廣場前高清投影。 大工程師塔院子裡，圍了兩千多吃瓜會員。 李長歌在人群中，兜售汽水瓜子，銷量可人。 寧右與邢飛，兩男合璧，情投意合，配合默契。他們一人一句，在投影下，聲情並茂，以資深者的身份，現場解說，宛若專業的對口相聲演員。 “你們看，對方會長，神情看似冷峻，可從她微微顫抖的右手我們可以得知，她的心情一定很激動。我想，這當中一定藏著某些驚人的秘密。” 寧右道。 邢飛快速接上：“眾所周知，我們的會長，實力強大，壓得騎士聯盟死死的，無法喘息。可這是既定的事實，沒必要因為這種破事激動。所以，她激動的理由，隻有一個。” 寧右笑道：“這就不得不提我們的會長了，我們會長，年方十九，年青有為，至今未婚。” “有個乖巧的女兒。”邢飛快速提醒道。他雖然剛來，也聽說了這件事。當時他第一反應是，國內法律有沒有什麼能夠用得上的地方。 邢飛剛說這句話時。 一條狗恰好哭哭啼啼地從人群前飛過。 雪兒咯咯笑著，天真爛漫，掄著弱不禁風的小粉拳追在飛翔的狗子身後。 一娃一狗，玩得不亦樂乎，氣氛融洽，溫馨感人。 “…………” 伊凜無聲無息，自人群後走過。 無人注意到伊凜的存在。 伊凜看著在投影下，眉飛色舞添油加醋冒充現場解說的邢飛與寧右二人，麵無表情，暗暗記下。 繞到大工程師塔背後，伊凜找到了穀天晴。 穀天晴仍是那一副優雅的假笑，他戴著白手套，此刻正坐在樹蔭下一張長石椅上，刻板、重複、不知疲倦地洗著牌。 “你來了。” 伊凜還沒走近，穀天晴抬起頭，笑了笑，似乎早就知道伊凜會找上門。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這幅臉，看起來很欠揍？” “是嗎？”穀天晴沉吟片刻，然後回了一句：“彼此彼此。” 伊凜一屁股坐在“空氣”上，與穀天晴相距三米：“說吧，混進來，想做什麼？按我對你的了解，你不是那種樂意加入公會的人。” 穀天晴手法熟練地把玩著塔羅牌，卻沒有抽出任何一張。麵對伊凜的質疑，穀天晴也沒有否認，隻是笑吟吟地說道：“人一旦累了，總會想找個地方歇腳的。” “我這裡，不是旅館。” 穀天晴搖搖頭，道：“整個世界，對我來說，哪裡都是一樣的。” “可對我來說，並不是。”伊凜十指交叉，輕輕放在膝蓋上，他的其中一隻手上，戴著懸戒。伊凜說完上半句話，語氣稍頓，繼續說道：“我能容忍其他公會的人呆在這裡，是因為他們那些人，無法成為‘不安定因素’，可你，並不行。” “如果你這句話是對我的讚揚，我覺得不勝榮幸。” “你覺得是就是吧，彆扯蛋，混進來做什麼？”伊凜不給穀天晴扯開話題的機會。 “嗬嗬，”穀天晴又笑：“可你不也讓我加入了嗎？” “人類總有好奇心。” 穀天晴看著伊凜，臉上似笑非笑。他又快速變了話題：“你相信命運嗎。” 伊凜聞言，瞬間沉默了。 穀天晴這句話，讓伊凜想起了很多事情。 在伊凜沉默時。 穀天晴繼續說道：“是命運指引我來到了這裡。” “說實話，我有點受不了你這種神棍口吻。”伊凜輕歎一聲：“要不是在滄陽市欠你一個人情，我現在就忍不住揍你了。這裡你想呆就呆吧，算是還了你在滄陽市裡占卜提醒的人情，但給你一個友情忠告，彆在我的地盤搞事情。一旦我發現了……我會殺了你。” 伊凜說這句話時，語氣很平靜，但其中蘊含的威脅意味，正如字麵上的意思，很清晰。 穀天晴臉上笑容不減。他一直都維持著這種優雅的笑容，無論麵對什麼。 伊凜在說出那句話後，便屁股一抬，站起身來，準備結束這段奇怪的談話。 “你相信命運嗎？” 穀天晴捋著額前卷發，笑著將之前的問題，重新問了一遍。 伊凜準備走了。 可穀 sp;可穀天晴這一問。 又讓伊凜停下腳步。 伊凜朝穀天晴笑了笑，說出了自己的答案：“我不信。” “太可惜了。” “其實信不信，沒有任何意義。”伊凜看著穀天晴那雙不含任何情緒的眼睛，反問道：“未來的走向有無數多種可能性。你的占卜，或是其他類型的預知能力，不過是將最可能的一種未來走向告訴你罷了。如果你的占卜告訴你，你將在某時某刻某地死亡，你會如何？” “死亡啊……”穀天晴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他臉上多了幾分詭異的陶醉，就好像是一位戒煙戒了好久的煙鬼，麵前站了一個抽煙的人，一臉享受地吸彆人二手煙時的神情：“每個人都會麵臨死亡，隻有死亡，才能讓生命變得完整。再璀璨的煙花，如果沒有結束，我們永遠不會懷念它在繁盛時的美好，不是嗎？”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穀天晴感慨完畢，與伊凜直視，點點頭：“如果我的死亡無法避免，我將會在死前，張開雙臂，用最後的幾秒，細品‘死亡’的滋味。相信我，這種滋味，絕對會讓你上癮。” “算了，我不會讓自己有機會享受這種‘味道’，還是留給你慢慢品吧。” 說完，伊凜頭也不回，走了。 他來，不過是確認一下，穀天晴這顆“不安定因素”混進來的目的。 正如伊凜所說，在滄陽市裡，雖說當時穀天晴自己也有所求，但他能夠提醒莫人敵遭受叛變一事，算是賣了伊凜一個人情。按照穀天晴的性格，他不提醒，冷眼旁觀，也是可以的。所以，伊凜承認，他是欠穀天晴一個人情。 而且，他雖然是不可控的因素，但不可否認的是，穀天晴的能力，在某些特殊場合，能派上大用場。 所以伊凜選擇了放穀天晴進來。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伊凜離開後。 穀天晴仍獨坐在樹蔭的石椅上，用恒定的速度，一下一下、一次一次地洗著手中的塔羅牌。 忽地。 其中一張抖了出來。 穀天晴脫下手套，輕輕摩挲片刻，翻開一看。牌麵上，赫然是一張麵容猙獰的“死神”。 “No，”穀天晴閉上眼睛，微微一笑，莫名其妙說起外語：“You will。” …… 伊凜和穀天晴愉快聊天結束後，他又返回李開的辦公室喝茶。 同時，兩人隨意聊起，接下來公會發展的方向。 隨意聊，有點認真，也沒有太認真。 有一些構想，伊凜沒有說出，他怕嚇到李開。 而且，那是雪山駐地的事，伊凜獨自管理。 對於李開，伊凜給出了極大權限。 大工程師塔這邊，幾乎都放手交給李開，伊凜隻是簡單提出自己的想法，具體實施，由李開去負責。 時間不知不覺過了12小時。 途中伊凜還吃了一頓飯。 有好一段時間，都在忙著搓料理，伊凜也好久沒嘗試過吃彆人料理的感覺了，雖然味道不咋的，但勝在舒服。 而在汪天帝的儲物空間裡，伊凜塞了不少食物。 雪兒餓了，自然會對狗子重拳出擊，讓狗子把食物交出來，這點伊凜不用擔心。 自從汪天帝主動分擔了帶娃工作後，伊凜肩膀上的擔子輕了一半，這條狗養得好，養得妙，妙不可言。伊凜心中對汪天帝表達了深深的感激之情。 沒有帶過娃的人，根本體會不到，帶娃的辛酸之處。 特彆是，這熊孩子能一拳將伊凜打飛十幾米。 伊凜心中的感激之情持續了數秒。 他重新將心思落在正事上。 晚飯過後。 夕陽西下。 夜幕降臨。 織田舞與蜜莉恩的決鬥，持續了一整個白天，來到了黑夜。 “轟！” 遠處，又一棟樓崩塌了。 房間裡。 整座海亭市的立體三維全息投影，在兩人之間懸浮。 隨著那棟建築的倒塌，全息投影中，對應的那棟建築，紅光閃爍三次後，便暗淡下去。 “這個區域，也差不多沒了。” 一邊說著，李夫人笑吟吟地遞來一杯熱騰騰的紅茶——紅茶茶葉換了一次又一次，這壺是剛泡好的。 “謝謝，夫人。”李開接過紅茶，抿了一口。投影裡以大工程師塔為中心，有一些區域幾乎成了廢墟，可李開此刻的平靜，給人的感覺卻像是倒塌的不是他家的樓房似地，沒有半點肉痛的表情。 伊凜笑了：“她們倆再把這幾棟弄塌後，這個區域的拆遷工作算是差不多了。” “有大約20%不是計劃中需要拆的建築。” “沒關係，今早新建的土木工程部門，不是有兩位人才嗎。讓他們稍微活動活動筋骨好了。” “有道理。”李開輕笑一聲：“邢飛的能力，能夠對‘原材料’重新利用。這當中環節，省了不少拆樓的人力。真的是人才啊！” 兩人對視一眼，想起上述對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一旁。 李夫人忍不住捂住額頭，無眼再看，走出房外。 “說起來，” 伊凜走到牆邊。在這裡，能清晰看到外麵的景色。伊凜目光一凝，注視動蕩最激烈的方向，背對李開說道：“他們的決鬥也差不多結束了。對了，李哥啊，你早已輸了。記得，願賭服輸。” 說起此事，李開鬱悶地摸了摸鼻子。 目前織田舞與蜜莉恩的比分，是【16：48】。 兩人的打賭是，織田舞能夠在第幾勝的時候，成功解開屬性鎖。 誰說出的數字越接近就算贏得小賭局。 李開賭的是15次。 其實，當伊凜說出他的籌碼時，李開便猜到自己輸了。因為他被坑了。 規則是伊凜定的。 當時兩人的對話是： “我加入了。就賭一件稀有級道具吧。李哥啊，你覺得小舞大概在第幾勝的時候開鎖呢？” “20？” “你確定？” “15勝，我確定。” “買定離手，不許反悔。”伊凜笑容燦爛：“我賭小舞，在蜜莉恩第50勝時，踏入超凡。” 當時李開就傻眼了。 很快他就醒悟過來，自己中了伊凜的文字陷阱。 伊凜問自己的是：織田舞在第幾勝時能開鎖。 而伊凜自己給出的推測卻是：織田舞在蜜莉恩第50勝時能開鎖。 “其實嘛，小舞贏多少次，都不重要。因為她必輸無疑，目前來說，兩人實力還是有一段距離。”伊凜看著遠處，笑了笑：“小舞是十分好勝的人，她的好勝心，甚至比求生欲更加強烈，這一點，她可能自己也沒發現。她一直都以為，自己隻是在追求純粹的劍道巔峰。” “可是啊，世界上，哪有什麼完全純粹的東西。” “正因為她自己覺得這種心境太過純粹，反倒讓她遲遲沒有重破‘限製’。” “因為，單純的追求啊、尋找啊、探索啊，之類的心態，沒辦法給她足夠的壓力。” “她缺的不是積累，而是一個強大的對手。強大到足以激起小舞好勝心的對手。” “而這種決鬥，隨著時間推移，一次次的失敗，被小舞忘記了很久的焦慮、失落、挫敗感，會漸漸增加小舞的壓力。” “這種壓力，將在蜜莉恩贏了五十次，即將贏下第五十一次時，達到頂峰。達到了巔峰——‘Boom’，炸了。” 就在此時， 伴隨著一聲淒厲的慟哭聲，伊凜與李開，麵容同時一肅。 遠處， 一片形狀怪異的陰影，直衝天際。 那片陰影，比黑夜更加深沉。 陰影中，宛若有一張張痛哭猙獰的麵容，扭曲哀嚎。 再細看，麵容裡，仿佛還有一隻隻密密麻麻的眼睛，逐漸睜開。 明明，隻是一片陰影而已。可陰影中詭異的光景，卻讓伊凜與李開，瞬間有種頭皮酥麻的感覺。 片刻後。 伊凜緩緩舒了一口氣，說出三個字： “我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