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玲瓏骰隻為一人安 3(1 / 1)

按理說,人是不會知道自己的背影是什麼樣子的,然而,謝憐不同。他對自己的背影,是再熟悉不過了。

當年仙樂國破後,人們為了泄憤,燒了他八千太子殿,推倒了所有的太子像,盜走劍柄寶石,刮走衣上黃金。可他們仍然不解恨,於是,有人逐漸想出了一種新花樣,那就是專門塑造這種跪地石像。

把原先他們高高供奉起來的太子殿下塑成跪地認罪的姿勢,擺放在人流眾多處,鼓吹走過去時衝這木木的石像吐一口唾沫或抽打兩下就可以去除晦氣。或者更進一步,直接塑成伏地磕頭狀,用以代替門檻,供千人踩萬人踏。在仙樂滅國後的一二十年裡,許多城鎮與村莊都能看到這些石像,謝憐又如何會不熟悉自己跪下來後的背影是什麼樣的?

正在此時,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道:“裴宿這條小癩狗抱著裴種馬的狗腿才巴巴地上了天,還真以為自己有幾斤幾兩?現在他不過就是條被流放的野狗,敢壞我的事,我教他被風乾了也沒人敢收屍!”

人尚未至,罵聲先至。謝憐側目望去,隻見一個身形飄逸的青衫人走了進來。處於某種不值一提的原因,謝憐忍不住第一眼就去看了他的頭頂,看到他戴著麵具,頭頂無燈,竟然微覺失望。一群青衣小鬼簇擁著這名青衣人,仿佛一圈蠟燭圍著中間一個人。想必,這就是那傳說中的鬼界四大害之一,青鬼戚容了。

從南風第一次提到戚容的名字開始,謝憐就留了一絲意,想過這個“戚容”是不是他知道的那個戚容。但因為那個約定俗成的觀念:妖魔鬼怪,都會隱瞞自己真實的名字,藏匿他們過往的人生,是以,他覺得可能並非同一人,隻是假名重名了。然而如今看來,他倒有八|九分把握了。因為,若不是他認識的那個戚容,怎麼會有另一個戚容對那跪地太子像也這般執著?一開口,聲音又怎會略為耳熟?

那群青衣小鬼圍著戚容高聲呼王,七嘴八舌,謝憐聽了大概。原來這戚容派了幾個心腹去鬼市,鬨事不成,給花城打得灰飛煙滅,於是他準備再戰。誰知這第二輪還沒放出去呢,就在路上遇到了被流放的裴宿。裴宿現在雖然被下放人間了,但好歹曾經是個神官,也沒彆的事乾,遇上了便順手清理了一波,於是又給打得灰飛煙滅。

短短時間內連折兩波心腹,戚容一得知消息便大發雷霆,詛咒連連:“有其祖必有其後,裴茗這匹下體生瘡的狗種馬,該要剁了他和裴宿的爛屌掛在他們廟前,誰拜他們誰就跟他們一樣步步流膿!”

謝憐聽著,真有種捂住耳朵的衝動。同樣是罵人,風信一激動,也罵得不堪入耳,可他罵得再難聽,也能明顯感覺出來他不過一時血氣上湧,並無真實詛咒意圖。而戚容的罵法則不然,讓人聽了毫不懷疑他心裡是當真希望被他咒的人死得如他罵得那般肮臟齷齪,完全不吝攻人下三路,簡直是下流了。

那群青衣小鬼大聲附和。戚容大概是想起了他一手提拔的得力下屬,又道:“可惜了宣姬這麼一個烈性的好女子,給這不要臉的裴家二狗逮住受了天大的委屈,到現在都救

不出來!()”

謝憐聽了,不敢苟同。縱是宣姬有可悲之處,但也不似他們說得這般仿佛全都是裴將軍一人的錯,畢竟那十幾個新娘是她本人主動擄去的,也是她本人殺死的。烈性不假,好女子待商榷。而前麵他罵小裴是抱著裴將軍的大腿才飛升的,這一點謝憐更不敢苟同。這麼多年上上下下過來,有一句話他是敢說的:有本事的,不一定能飛升;但飛升了的,就一定有他的本事。若自身無實力,再怎麼求人提攜,過不了那道天劫,最多也隻得一個“同神官?()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湊合。謝憐與裴宿雖交集不多,但他能看出,小裴之武力,隱隱在郎千秋之上。隻是,有多大本事也不等於就能有多高地位,運勢也是要素之一,不然裴宿早就該單獨立殿了。

然而戚容並不考慮這些的。他一陣大罵,仿佛上天入地就沒有一個他不想咒死的。罵裴茗爛種馬,小裴抱大腿,君吾假正經,靈文死婊|子,郎千秋白癡,權一真狗屎,水師黑心肝,風師賤女人——他大概並不知道師青玄其實是男人。要不是親耳聽到了,謝憐簡直不能想象一個人怎麼會有那麼多怨氣。最後重點痛罵花城和那位低調的黑水沉舟竟敢看不起他,不過就是區區兩個絕,總有一天要讓他們對他下跪。因為根本沒法想象這種不切實際的玄幻畫麵,謝憐本該生氣,卻不幸地隻覺得好笑,忍不住看了一眼花城。花城本人倒是無甚反應,隻是雙眼仍緊緊盯著那座跪地石像。終於,謝天謝地,戚容像是罵舒坦了,轉了話題,道:“上次讓你們辦的事兒怎麼樣了?權一真和裴種馬打起來了沒有?”

他說著往後一癱,坐到了那張華麗的長椅上,腳一抬,一雙靴子便搭在了那座石像的肩頭。竟是把這石像當做是足踏了。

謝憐一直捉著花城的手臂,感覺他往前微微邁了一步,連忙拉住。又覺得光是拉住不夠,於是在他手心又寫了一個字:“謝”。

花城辨出了這個字,先是低頭,看他一眼,謝憐目光之中儘是感激,乃是謝他好意。隨即,又輕輕搖頭,在他手心寫了一個“聽”和一個“天”。

聽戚容的話,似乎他差人去辦了件什麼事兒,和上天庭那兩位神官有關,而且不是什麼好事兒,謝憐是一定要聽一聽的。至於雕像給人當足踏什麼的,想想他連門檻都當過,自然覺得沒啥,反正那隻不過是一塊石頭而已,又不真是他本人。雖然隻寫了簡短的三個字,但二人目光一交接,謝憐便知花城懂了他的意思。花城慢慢握緊了手,轉過頭,看不見臉上神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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