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14
酈築曇羞惱不已, 於洲倒是輕笑一聲,把那截衣角放回了衣裳裡麵。
雖然於洲的笑聲很輕,可是酈築曇還是聽見了, 他咬著後槽牙掀開被子蒙住發燙的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都是他鬼迷心竅,換衣裳的時候看見了這截衣角, 覺得自己一針一線縫補過的東西怎麼能說丟就丟,一定要找這個劍客討個說法,就鬼使神差地把衣角揣進了衣襟裡。
可是現下這情況,真的是跳進黃河裡也洗不清了。
被褥裡悶熱的厲害, 酈築曇被悶出了一頭細汗, 忍不住偷偷掀開被角把頭探出來透氣。
剛探出個腦瓜尖,一抬眼,於洲正站在床前低頭看他。
對上於洲的茶色眼珠,酈築曇更是羞惱了, 立刻又把探出被子的腦袋縮了回去。
於洲搖搖頭, 伸手把被褥掀開,低聲笑道:“就算你喜歡了我, 也不用把自己悶死。”
酈築曇抱著被褥憤憤說道:“誰說我喜歡了你,我連你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怎麼會喜歡了你!”
他哼了一聲:“大人說我不夠君子, 難道大人這藏頭露尾的行為就是君子之風了?”
於洲臉上的易/容/麵/具一直沒有摘下來過, 現下耳邊那處已經翹起了一個邊。
他說道:“我帶著麵具並不是想藏頭露尾,隻是不想多生事端。”
酈築曇說道:“我才不要聽大人的解釋,我才不管大人你是美是醜, 大人愛戴著就戴著吧。”
他軟著腰躺在軟塌上, 本想閉上眼睛消消氣, 結果眼皮一闔就沉沉地睡過去了。
夢裡回到了年少的時候,父親酈鏤手把手教他練字,他的手很小,要很費力地抓住毛筆蘸著硯台裡的墨。
父親說字體現著一個人的風骨,風骨立在那,人和字才有個樣子。
可是父親啊,你這樣鐵骨錚錚的偉岸君子,卻因獨子的姿容太多絕豔,為你和酈家招來了滅門之禍。
不知道你在九泉之下是否會怨恨孩兒。
夢中又夢見了母親親手給他繡了一件大紅色的獵裝,說大紅色趁他,更顯少年意氣。
夢中親人的音容笑貌如此鮮活,酈築曇心痛如絞,猛地從夢中驚醒過來。
他捂著胸口魂不守舍地從床上坐起,隻見屋中燭火幽暗,一個人正背對著他坐在茶案前。
燭火將他的影子映照在床榻上,猶如一座偉岸的山嶽。
酈築曇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隱忍著眼中的淚意,聲音低啞地說道:“大人,你怎麼還沒有走?”
坐在桌前的男人聲音低沉:“見你睡得不是很安穩。”
酈築曇用指尖拭去眼角殘存的淚水,掀開身上的被褥下了床榻,穿著白色裡衣坐在於洲身邊。
桌上擺著的那壇烈酒還沒有喝完,酈築曇捧起酒壇喝了一大口酒。
烈酒入喉,心中的煩悶這才消解一些,他擦了擦唇邊的酒水,神色委頓地趴在桌上。
於洲說道:“心緒煩躁時不易飲酒。”
酈築曇笑了一聲:“大人,我心裡痛啊,雖說我現在心是黑的,比天底下最毒的毒藥還要毒,可是我以前真是一個好人,我曾經立誓,要成為我父親的那樣的人,但是汴京那個狗皇帝把一切都毀了。”
“若是他以權勢相逼也就罷了,我從了他,保一家平安便是,可是他一麵對我溫言軟語深情款款,一麵又暗下毒手,著實是個惡心至極的人。”
酈築曇又猛喝了一大口酒,他自嘲地笑著,醉醺醺地抱住了於洲的肩膀。
他的臉頰帶著醉酒後的暈紅,慢吞吞地把額頭抵在於洲的肩膀上,很小聲地說道:“我今年也才十八歲,家中的長輩都已經不在人世,再也沒有人教導我如何做人如何行事。”
“若是我的父親見到了我如今這番模樣,定是要大罵幾句逆子,然後將我逐出家門,我實在是愧對父親的教導啊。”
於洲輕聲說道:“世道殘酷,堅守本心本就不易。”
酈築曇說道:“大人雖然如此說,可心裡也定然是鄙夷我的。”
於洲又說道: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酈築曇笑了:“我的好大人,你真是一身的浩然正氣,如果你是胤雪王朝的太子,如果在梅園的那一日是你和我相遇,若是你瞧上了我的好顏色,想和我共赴巫山雲雨,築曇一定掃榻相迎。”
於洲忍不住說道:“酈探花,掃榻相迎不是這麼用的。”
酈築曇噗嗤一聲笑了,“大人,有時候我真的分不清你是真正經還是假正經。”
於洲瞥他一眼,“酈探花,有時候我也分不清你是真情還是假意。”
他站起身,看著窗子外麵的月色,“天色已晚,我先告辭了。”
說罷足尖點地,酈築曇眼前一花,隻覺得一陣微風從耳畔處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