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低矮的通道,仿佛凶獸的食管。
通道一直往下延伸,從下方傳來一股惡臭焦糊的氣味。
這感覺更像是往凶獸的胃袋裡走了。
巫錦城停下腳步,他眼前出現了重影,有模糊的記憶正在複蘇。
——狂怒的咆哮震耳欲聾,黑色火焰在血肉裡燃燒,他提著一柄沾血的劍。
“首領?”
桑多見勢不妙,及時喊了一聲。
巫錦城驚醒,眼前的模糊景象已經消失了。
這就是他失去的記憶?他曾經宰殺過一頭大到可以輕鬆吞下人的凶獸?
巫錦城下意識地看右手,那種缺失感愈發明顯,不過現在他知道少了什麼。
劍。
亡者兩手空空,無論生前有什麼,都不可能帶入地府。
所以那把劍留在人間了吧?
真可惜,能殺死那樣凶惡的怪物,肯定是一把不多見的寶劍。
“桑多,我的劍呢?你見過嗎?”
“呃。”
桑多膽戰心驚地看著巫錦城的背影,有那麼一瞬間,他懷疑自己看到了魔焰從巫錦城魂魄裡冒出來。
絕對不是錯覺,周圍的通道都隨之反應,出現了扭曲擠壓的現象。
還好,他及時喊醒了首領。
現在巫錦城又問起了“劍”,這可麻煩了。
劍就是劍修的道,如果極力去想這把劍,就等於是在努力拆封印。
試想一個化神期劍修的生魂忽然出現在第獄深處,還召出了魔焰,這動靜絕對不會比之前邪修鬨事小。
彆呀!桑多苦著臉想,他們是來挖牆腳的,撈走魂魄就跑才是最終目標,沒有打算在這時候就推翻地府!
都怪這條通道。
其他巫儺們也覺得很不舒服,誰知道第獄的底層會這麼奇怪,讓他們無法控製地想起了凶神鬿譽。
特彆是這種惡臭的氣味。
像泡在血池裡的肉,散發著濃鬱的腥臭,然後又被火粗粗地烤過,血水與焦糊的黑灰不停地散落著……
隻要閉上眼睛,那些畫麵就重現在眼前。
森冷的神廟,白骨累累,血池裡儘是哀嚎之聲。
長長的石桌上擺放著一塊塊肉,有活著的人,也有被撕成數塊的屍體。
動物與人的屍骸胡亂地疊放在一起,鮮血沿著石桌流下,彙入長桌前麵地勢較低的凹坑,天長日久就形成了血池。
山神與它麾下妖獸們,以及山神邀請來的大妖賓客,舉著酒壇,一邊醉醺醺地大笑,一邊隨手從桌上撈起一塊“肉”塞進口中——無論肉是活的,還是死了的。
骨頭不停地被丟進血池,還包括了不好入口、或者被山神嫌棄的那部分肉。
一顆顆頭顱在血池裡載沉載浮,有鹿、虎、熊,也有人的。
……
山神饗宴之所,萬魂葬骨之地。
南疆巫儺神廟……
“不,不對,這是幻術!”
桑多直接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努力讓思緒從中抽離。
可是這太難做到了,他耳邊縈繞著的,是昔日族人的哀嚎慘叫,是山神的輕蔑笑聲。
深藏在心中的怨恨也像一堆乾柴遇到了火星子,猛烈地燃燒起來,叫囂著讓他做點什麼。
譬如說殺死那些冷眼旁觀,不敢過問南疆發生了什麼事的修士。
數千年了,南疆的苦難為什麼一直在繼續?為什麼所有人都視而不見?那些發現南疆有異的修士,死了的暫且不提,為什麼活著的也不肯把巫儺七族的悲慘命運告知世人?
還有南疆的那些凡人百姓,愚昧無知,深信著隻要奉上貢品,犧牲部族裡的幾個人就能換來安寧的生活,他們知道神靈的真麵目,但不敢做任何反抗,甚至覺得把同類送出去做祭品是理所當然的事。
最後是天庭、地府……
這些都是深埋在桑多心底的憎恨,如複一日,年複一年,他什麼都恨。
甚至痛恨自己的無能。
痛恨天道,痛恨一切,希望界徹底覆滅。
所有人都該死……
“砰。”
桑多感到自己腦袋上挨了重重一擊。
他本能地想要反擊,然後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
巫錦城?
在模糊之中,桑多似乎聽到了一句話。
“你們如果再不清醒,我就要想辦法找回記憶,才能製得住你們了。”
“不!”
桑多本能地睜眼,反手就給了自己一巴掌。
當他勉強恢複意識,赫然發現巫儺們以各種各樣滑稽的姿勢趴在地上,有以頭搶地的,有死命咬手腕的,還有個家夥試圖用腳丫子捅鼻孔。
“……咳,我活著的時候腳特彆臭,其實這種方法應對幻術很有效的。”
那巫儺訕訕地解釋著他記憶錯亂,完全忘了自己早就死了的事實。
好在大家對他生前的事情不感興趣,更顧不上嘲笑他。
“首領你怎麼樣?”
巫錦城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桑多心驚膽戰地確認者自家首領的狀態,還好,封印沒破,魔焰也沒被召出來。
“呃,首領是怎麼堪破的?”
“……我看到了軍師跟另外一個我在一起。”
包括但不限於花前月下,海誓山盟。
種種情形都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