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棠很忙。
忙著繪圖,把走過的路記下來。
靈虛道長能記住路,是因為靠法力辨認方向,他們可不行。
第二獄的麵積太過寬廣,他們走過的那片霜凍丘陵隻是其中極小的一部分。
據說在丘陵的另外一邊,還有更多的魂魄,他們身帶枷鎖,被鬼卒像扔垃圾一樣傾倒在光禿禿的平原上,然後在陰風的吹拂下變成一根根冰柱。
這樣的冰柱形成了毛骨悚然的“石林”。
能從石林裡逃出來的魂魄寥寥無幾。
隻有一些“輕罪”刑徒,由於沒有鎖鏈的桎梏,又被丟在石林的邊緣,而不是第二獄的中心,才能依靠運氣在丘陵地帶躲藏。
嶽棠已經見過很多次這樣的魂魄,無一例外都躲著他們走。
實在躲不掉就抱著腦袋瑟瑟發抖。
嶽棠甚至懷疑自己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一群鵪鶉。
嶽棠忽然想起自己來地府這麼久,還沒見過動物的魂魄。
黃泉路上好像也沒有它們的身影。
他去問靈虛道長,靈虛道長隨口解釋,說魂魄是天地之間自然形成的一種東西,最完整的是人,不完整的就是飛禽走獸,花鳥蟲魚。
後者死了根本不需要進入輪回,直接就消散了。
隻有一些機緣巧合得到力量,或者有了靈性的生物才能保留魂魄,變成話本裡死後報恩報仇的鬼靈。
嶽棠想起了他看過的貓妖報恩故事,忍不住漾起笑意。
“……但是修士很喜歡抓這種靈性生物變成的鬼靈,作為奴仆驅使。”
嶽棠的表情僵住了。
周宗主抬眼說:“靈性生物是很少的,因為再進一步,它們就能變成妖獸自行修煉,鬼靈通常在報完恩複完仇,心願了結之後就消散了,所以一般很難遇上。”
“妖獸?”
嶽棠知道這就是大家常說的妖怪,他重複了一遍,心裡閃過一個模糊的影子,他來不及看清那是什麼,隻是覺得那是一隻很大的野獸。
“難道嶽先生想要招攬妖怪加入地府的造反行列?”周宗主搖頭,很不讚成地說,“這不是一個好主意,這些妖怪一般被關押在第七獄。”
且不說第二獄到第七獄之間的距離,妖獸本身也很暴戾。
被困在地府裡的妖怪,或許不服地府,有造反的膽子,但是它們不可能乖乖聽人類……尤其是凡人的命令,畢竟普通人在它們眼裡隻是血食。
嶽棠知道靈虛道長的話是對的,他放棄了這個增加兵力的主意。
“看來我們隻有去第三獄了。”
巫儺們今天又掃平了一群惡魂,占了藏身地,並把這些家夥扔出去做冰坨。
這種赤手空拳的打鬥,沒什麼意思。
“得想辦法弄到一點武器。”嶽棠自言自語地說。
他抹平了在洞窟地麵劃出的痕跡,其實他還想要紙筆。
但這在地府是不可能的。
武器還能去打劫鬼卒,紙筆要從何處獲得?
總不能襲擊鬼判殿,擾亂六道輪回地府秩序,打趴拿著生死簿的判官,就為了搶一套筆墨紙硯吧?
畢竟除了鬼判殿,好像也沒有彆的地方有這些東西了。
刑獄魂魄都是一窮二白的樣子,什麼也搶不到。
“軍師在苦惱什麼?”
嶽棠聽到巫錦城的聲音突兀地響起,一點也不驚訝。
每次他跟靈虛道長說話的時間一久,蕭寨主就會來找他。
起初嶽棠以為蕭寨主還在懷疑靈虛道長,現在他琢磨出了一點彆的味道。
“……”
這是吃醋嗎?
其實嶽棠不太明白,為什麼蕭寨主擁有這樣一張臉,竟然還會擔心這種事?
這不應該是我擔心的嗎?嶽棠默默地想。
特彆是蕭寨主失憶了也能指派人去圍殺惡魂的時候。
蕭寨主明明跟失散的寨民重逢時還不記得他們的名字,卻本能地知道什麼位置適合他們,了解他們每個人的能力。
靈虛道長……氣息好像也跟蕭寨主更合?
嶽棠不能確定,這隻是一種直覺。
而且蕭寨主也下意識地很尊敬靈虛道長,應該是在地府這些年,靈虛道長確實幫了猛虎寨很多事吧?
嶽棠認真地想著。
他已經在種種“事實”的證明下,默認了自己跟這位蕭寨主的關係了。
再說第二獄陰冷苦寒,誰又能拒絕一個隻要在你身邊你就感覺不到冷的人呢?
還有——
嶽棠靜靜地聽著蕭寨主請靈虛道長協助,用法術隱蔽,讓他們近距離觀察鬼卒是怎樣押著魂魄轉獄,隻有充分的把握,他們接下來的潛入才會更成功。
這是嶽棠本來要說的話。
蕭寨主總能跟他想到一處去。
嶽棠甚至覺得猛虎寨完全不需要自己這個軍師,蕭寨主一人就能勝任。
嶽棠出著神,完全沒有發現他身後的巫儺們那一言難儘的表情。
雖然周宗主讓他們什麼都彆管,但是他們的腦子不聽使喚,誰會不好奇……咳,擔憂呢?
桑多對著桑南使了個眼色,意思是“首領會成功嗎”?
桑南翻了個白眼。
一個巴掌拍不響,長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來這兩隻手恨不得攥一塊呢,你還擔心他們沒有結果?
周宗主一邊跟巫錦城交談,一邊給了巫儺們警告的眼神。
巫錦城若有所覺。
他回頭一看,巫儺們已經恢複了沉默寡言的模樣。
***
他們有事瞞著我。
巫錦城心想。
這事可能跟他與軍師有關。
因為他們的關係嗎?巫錦城很快就否決了,因為他一直沒有遮掩,前幾天這些寨民們毫無反應,怎麼這兩天他們就變得緊張了?
後來的那批寨民,究竟告訴了他們什麼?
這事似乎跟靈虛道長也有關係。
巫錦城把這些疑惑都藏在心裡,臉上不動聲色。
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