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泥人貼在嶽棠胸前。
它很安靜,沒有亂動。
遵循本能的泥人手按“劍柄”,默默地散發著魔氣。
它聽不懂滅燭鬼王在吵鬨什麼,也不會受到影響,隻是執拗地盯著外麵,尋找著那個忽然消失的瘤子,對這個危險棘手的敵人充滿警惕。
如果不是嶽棠一直按著,泥人已經要拔劍了。
“……”
嶽棠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間,又把手放在了泥人身上。
低頭望去,泥人板著臉殺氣騰騰。
它的主人巫錦城,會是為了抵消劫數轉世來人間的仙神?
嶽棠眼前又出現了那盤棋,那隻手,那片落在棋盤上的花瓣。
模糊的記憶一閃而沒,取而代之的是天險高崖之上靜靜觀月的人影。
白衣血紋,手按魔劍。
他說南疆巫儺的不幸,說巫儺一族等待了數千年的仇恨,說願意把手中的劍交給傳說中那個能實踐預言的人。
那魔,孤高睥睨,劍意淩厲。
他帶著滔天魔焰踏出陰陽路,帶來無數的魔泥傀儡,擊潰陰司鬼軍。
那魔,孤注一擲,劈開鬼域。
他會是彆有用心,另有圖謀的仙神轉世?
嶽棠不是南疆巫儺,縱然他為巫儺的慘痛遭遇而憤怒、感傷,也不會產生強烈的自我懷疑,懷疑巫儺族人的“不乾淨”,懷疑寄托了族人複仇願望的首領巫錦城欺騙了死不瞑目的巫儺先祖怨魂,懷疑巫錦城一直在利用自己。
於是嶽棠可以冷靜下來,可以剝離自己的情緒,重新審視整件事。
地府讓“有罪之人”投生到南疆是真的。
山神鬿譽愛吃小兒,仙神借著投生到南疆,快速死亡,完成人間曆劫的事也可能是真的。
前者死後,魂魄不甘心,就會進入血池。
後者死了,看似跟那些認命的魂魄一起去地府了,實際上他們洗完劫數,就從六道輪回順利回到天庭。
但是巫錦城為什麼不能是前者呢?就因為他有墮魔也沒迷失的堅定心誌,有一劍斬破楚州城隍鬼神真身的氣魄嗎?
用巫錦城太厲害的事實,來挑撥離間,這可不夠。
滅燭鬼王篤定嶽棠的身份是南疆巫儺,故意往巫錦城身上潑臟水。
“不知鬼王是否洞察到了我心中的這團魔焰?”
嶽棠突然開口。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根本蓋不住滅燭鬼王那無處不在的惡意狂笑。
嶽棠也不在意,繼續說:“鬼王是想告訴我,我巫儺一族的首領的來曆可疑,他為了奪取巫儺數千年積攢的怨憎之力,不惜墮魔?”
一位想鑽空子,從地府掌握的南疆投生之路下凡,準備快速曆劫回歸天庭的仙神,跑去墮魔?
這麼乾,豈非得不償失?
嶽棠又自顧自地說:“吾等血池裡神智尚存的巫儺怨魂,化身為魔,首領他欺騙我們,驅使我們……一個魔帶著一群身染魔氣的活屍想要去做什麼?攻占地府?”
魔在如今的修真界已經很少見到了,這不代表魔的境遇變好了。
道魔不兩立,修士聽到魔這個字就想要退避三舍。
魔不可能一統人間,以後也沒有一個魔界可以去。
如果巫錦城前世是仙,是神,那他是發了什麼瘋,決定今生墮魔?
但是嶽棠不能把話說那麼明白。
他是一個受到打擊,搖搖欲墜的巫儺族人,他不能太過冷靜,他要肆無忌憚地表示自己的憤怒。
“如鬼王所說,南疆巫儺不過是一群可憐蟲,我們有什麼值得覬覦?難道首領準備吃了我們,成為一個絕世天魔,然後去篡奪天帝的位置?”
滅燭鬼王的怪笑聲戛然而止。
顯然,他聽得到嶽棠所說的每一句話。
“放肆。”
滅燭鬼王怒斥。
一個小小的巫儺,竟敢在言語間對天帝不敬。
“你覺得,本王在信口胡言?”滅燭鬼王陰森森地問。
“豈敢。”
嶽棠控製著屍兵軀殼從地上爬起來,他捏著拳,看起來像是要把滅燭鬼王揪出來一拳砸扁那個瘤子。
嶽棠甚至分不清這種憤怒,究竟是自己的,巫錦城泥人的,還是這個活了的軀殼。
但嶽棠知道自己還保有理智。
他沒有、也不可能被滅燭鬼王那些挑撥離間的話說動。
“空口無憑,鬼王應當拿出更多的證據。”
“證據?哈哈!”
滅燭鬼王狂笑不止。
這處密封的空間儼然出現了無數個重疊的黑影。
隻要看一眼,就會感到心慌意亂,神魂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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