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浸染。
神代清和又做夢了。
——不出所料。
——澀澤龍彥, 或者說,昔日的故人對於失憶前異能的提示,便是他追尋的第三塊記憶補全碎片。
他的視角仍在高台的神子。
或者說, 藤原清和。
這時是9歲吧?
按植物人一年的設定的話。
神代清和這樣想著,生出想要掙脫這具孩童的身體, 換其他視角的想法,他感受到隱隱約約的阻力, 卻很輕微,隻是用力一掙,便成功了。
他如幽魂般懸於半空。
得以將整個場景納入眼底。
這是間空曠而寬廣的房間, 看起來有一個籃球場那麼大,四周有牆壁和窗戶,似乎是某個廢棄建築內部。
整體看起來像個堆砌了磚瓦和水泥的毛坯房, 簡單粗糙, 隻有高台——
隻有正中央的高台,看起來平滑而精美,雖然原材料仍是磚瓦和水泥,但建造的匠人似乎在上麵用了許多心力,那份技術和心意, 成功地體現了出來。
高台上鋪著顏色樸素的席子,9歲的孩童跪坐其上。
那是張稚嫩的麵孔,卻帶著種奇妙的神性, 像是看破世事的平靜, 又像是久經風雨後的悲憫, 那雙琥珀色的眸子, 無波無瀾, 卻倒映萬物, 倒映著圍繞著高台,也倒映著如狂信徒般簇擁著他,手舞足蹈的人們。
這種表現……
是因為“聽”到了什麼嗎?
在這個念頭浮現的刹那,神代清和又被拉入了孩童的身體,他聽到很多細細碎碎的聲音,如海浪般接連不斷地拍擊著沙灘,而他就是那片倒黴的沙灘。
和他推斷的一樣,澀澤龍彥提到的“聽”就是聽心聲,即讀心,但他沒有想到的是……
——這個能力竟然不能關閉!!
‘什麼停戰?停戰隻會讓日本被吞噬!’
‘藤原家的神子真的能行嗎?不過也沒有彆的辦法了。’
‘傳聞古之鑄劍師,恐劍不利,以身相殉……’
‘鄙人之玉碎,當在今日。’
‘媽媽說過了今晚,就帶我去看很多漂亮的花,好期待啊。’
……
原來是這樣嗎。
他之前兩次被拉入有關過去的記憶時,所聽到的那些細碎的不分明的聲音,就是旁人的心聲啊。
隻不過前兩次像是收音機卡頓的雜音,這次清晰多了。
——神代清和已逐漸明悟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
——或者說,神子的命運。
明明聽到很多,一切卻像是黑白的默劇。
細細碎碎的聲音在腦海裡不停刷屏,一個男人突然衝上高台,和高台孩童有幾分相似的臉上神色扭曲……
啊,是夢見過的內容。
9歲的神子的父親,向兒子祈求庇佑,得到了肯定的許諾。
男人又哭又笑地呢喃著什麼,踉蹌地走下高台融入人群,再次手舞足蹈起來。
神代清和的視角再次回到空中。
他定睛看了會兒,才發現,這群人並不是在瞎蹦,他們跳的是日本的祭祀舞,也叫招魂之舞,而聯係時間和場景——
是在招死於異能大戰的日本士兵的魂魄?
房間的門被推開。
和著外界的狂風驟雨和濃濃夜色,一行人魚貫而入,他們穿著厚重的雨具,卻仍然被大風大雨弄得渾身狼狽,但被捧在他們手中的珍寶,卻沒有損傷一分一毫。
沒錯。
絕無僅有的珍寶。
神代清和沒有精研過古董,但也能看出許多本該在博物館或私人收藏室裡的寶物,有海洋那端的華國傳來的編鐘,有傳聞下落不明的戰國時期的著名妖刀,甚至有理應供奉在伊勢神宮三神器之一的八咫鏡……
怎麼可能?!
應該是仿品吧?!
如果是真品的話,如果連這個都能弄到的話——
一行人紛紛脫下雨具,露出麵容。
神代清和心神劇震。
他印象中沒有見過這些人,卻非常眼熟,他們的眉眼,分明和自己在京都本家時,來往的那些與藤原家地位相當或相似的高門子弟,有許多相似。
而再細看,那些圍著高台跳著招魂舞的男女老少,眉眼間分明也和他熟悉的高門有少許類同,或許是那些顯赫姓氏的、血緣更遠更稀薄的族人。
這是一場……
何等宏大的獻祭。
——神子居於高台,又何嘗不是居於祭壇?
神代清和看著孩童的父親和新來到的人們一起,將那些珍寶按照某種講究擺放在高台的四方,圍繞著高台跳舞的人們,也溫順地聽從他們的指揮跪在珍寶的周圍,而後,新來到的人們中為首的那個男人,狂熱地念起了什麼。
許多古語。
但大概的意思,他還是能聽懂的。
大意是說值此大和民族生死存亡之際,他們自願獻出珍寶,獻出自身的血肉與靈魂,願天照垂憐,自高天原派下代行者,將恩澤降於地上。
這應該算是祭文。
神代清和看著高台上麵容仍然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