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是卡裡姆開始說話了。低沉的語調、冷淡的聲音伴著雨聲。此刻,麵對曙光,雨水似乎減弱了。他的長發綹像章魚的觸手一樣,散開在黎明的花冠上。“你說,那些密謀者是研究了孩子父母的資料後,再選擇要扣留的孩子。他們可能要尋找的是山裡最強壯、最靈活的人,猶如山峰上的野獸九-九-藏-書-網、雪中的豹子。那麼,他們肯定會找到法比艾娜和西爾文·埃洛爾。這對年輕夫婦住在海拔一千八百米的佩爾武山上的達維萊村。”“她,一米八的巨人,漂亮,是用功的小學教師、鋼琴演奏能手,嫻靜、修長、強壯、詩意。也就是說,法比艾娜自己已經是一個真正的智體雙重人類。”“關於丈夫西爾文,我掌握的信息就少得多了。他常年行走在山巔上,從岩石中摘取珍貴的水晶。他也是一個真正的巨人,會毫不猶豫與最險峻、最難攀登的高山作鬥爭。”“警長,如果密謀者們必須要在整個地區偷一個孩子,那就很可能是這對傑出夫婦的孩子。他們的基因包含著如高峰般不可捉摸的秘密。”“我肯定他們急切地等待著孩子的出生,像真正的基因吸血鬼一樣。”終於,1972年5月22日,宿命的一晚突然來臨了。埃洛爾一家來到蓋儂大學醫院,那高大美麗的年輕女人隨時準備分娩。隻懷孕了七個月,孩子會早產,但助產士說沒什麼可擔心的。“可是,事情並未如預期的發展。孩子胎位不正,產科醫生都介入了。監測器蜂鳴器轉得人頭暈。那時是5月23日淩晨兩點。不一會兒,醫生和助產士終於理清了頭緒。法比艾娜·埃洛爾正在分娩的不是一個孩子,而是兩個——兩個純合子雙胞胎,像核桃的兩瓣一樣擠在子宮裡。”“醫生麻醉了法比艾娜,進行剖腹產手術,終於取出了孩子。是兩個小小的女嬰,完全相同。她們呼吸有困難。一位男護士負責照看她們,他必須立刻將她們抱去保溫箱。尼曼,那些戴橡膠手套的手抓住了女嬰,我好像當時在場一樣,看得清清楚楚。媽的,那正是菲利普的父親熱內·賽迪的手。”“那家夥完全暈頭轉向。他那晚的任務是換走埃洛爾的孩子,但他沒想到有兩個。怎麼辦呢?那個混蛋冒著冷汗清洗兩個早產兒。對製造蓋儂的新型居民來說,她們真是新鮮血液的傑作和完美結晶。最後,賽迪將兩個女嬰放進保溫箱,決定隻換一個。”沒有人清楚看過她們的臉。在外科手術室猩紅的光線下,沒人能看出這兩個嬰兒是不是長的一樣。於是,賽迪就鋌而走險,從保溫箱裡抱出雙胞胎中的一個,換上了生於教授家庭的一個小女嬰,樣子與埃洛爾的孩子幾乎差不多。一樣的尺寸,一樣的血型,甚至體重都很接近。“讓他糾結不已的是他必須殺了這個替換的孩子。他要殺了她,不能讓一個假的孿生女活下來,因為她與她的姐妹將來肯定不會有任何共同點。於是,他掐死了她,然後大聲尖叫喊來了兒科大夫和護士。他還演足了戲:恐慌、內疚,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真的不知道……無論是產科醫生還是兒科大夫都無法給出明確的意見。這又是一起突然死亡事件,就像五十年來襲擾山裡人家庭的嬰兒神秘死亡事件那樣。想到其中一個孩子存活了,醫護人員也感到有所安慰。賽迪心中狂喜,通過新的收養家庭,另一個小埃洛爾自此融入了蓋儂的社群。”“所有這一切,尼曼,我是根據你的發現想象的。因為昨晚跟我交談的那個女人法比艾娜·埃洛爾,即使到今天,對那些瘋子的陰謀還一無所知。那晚,她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她因為麻醉而昏昏沉沉的。”“當她第二天早晨醒來的時候,有人對她說她生了兩個女孩兒,但隻有一個活了下來。我們會為一個沒有想到會存在的人哭泣嗎?法比艾娜順從地接受了事實,她和她丈夫完全被迷惑了。一個星期後,由於生命的力量,她女兒很快恢複了健康,這個女人可以出院並帶走她的女兒了。”“在醫院的某處,熱內·賽迪觀察著離去的夫婦。他們懷裡抱著一個被換掉的孩子的孿生姐妹。但他知道,這對離群索居的夫婦生活在離那裡五十公裡遠的地方,永遠沒有任何理由再回到蓋儂。賽迪冒險讓這第二個孩子活了下來,風險不大。於是,他以為這張雙胞胎的臉永遠不會回來暴露他們的陰謀。”“他錯了。”“八年後,法比艾娜任教的達維萊小學關了門。而那個女人正好被調去了蓋儂,這是整個故事唯一的偶然。她去了著名的拉馬丁小學,那所為大學教授子女而設的學校。”“就是這樣,法比艾娜發現了一個引起她幻覺的不可能的事實:茱蒂特插班的基礎課程二年級班上,有另一個茱蒂特,一個酷似她孩子的小女孩。第一個驚喜是這樣發生的,學校的攝影師拍了張班級集體照,而上麵可以看見那兩個長相酷似彼此的孩子。法比艾娜分析了情況,隻有一種解釋:那個一樣的孩子,那個克隆體,是茱蒂特的孿生姐妹。她出生後活了下來,而且因為某種原因,與另一個新生兒混淆了。”“這位教師去產科醫院解釋了自己的情況。那裡的人冷淡、猜疑地聽了她的敘述。法比艾娜是個堅強的女人,不是那種會被誰嚇住的人。她罵醫生是偷走孩子的小偷,發誓會再回來的。毫無疑問,那時熱內·賽迪也加入了爭吵,嗅到了危險的氣息。但是法比艾娜已經走遠,她決定去拜訪教授,她第二個女兒所謂的父母,那些竊奪者。她帶上茱蒂特,騎著車朝大學方向趕去。”“但是不久,可怕的事發生了。夜色降臨時,一輛車企圖軋死她們。”法比艾娜和她女兒躲過車輪,滾到崖坡上。女教師抱著孩子躲在山溝裡,看見了凶手。幾個男人從車上跳下來,手裡握著槍。法比艾娜害怕、驚慌,不明白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突然有人襲擊她們?“凶手認為兩個女人可能滾下懸崖摔死了,就離開了。同一天晚上,法比艾娜在達維萊與丈夫碰了頭,他那個星期還待在那裡。她解釋了整個經過,並認為肯定要通知警方。西爾文不同意,他想親自找那些企圖殺掉他妻子和女兒的混蛋算賬。”“他拿著槍,騎上自行車,下到山穀。在那裡,他比想象中更早發現了凶手。因為凶手們還在外麵遊蕩,在省道上與他交錯而過,然後用車子撞了他。他們在屍體上來回碾了幾次後逃走了。在此期間,法比艾娜躲到了達維萊教堂,整晚都在等西爾文。一大早,她得知丈夫被逃逸的肇事司機軋死了。女教師此時明白,她的孩子成了一起黑幕的受害者,如果她不立刻逃走,那些殺了她丈夫的人會回來要她命的。”“她和她的女兒開始了逃亡。”“接下來的事你都知道了。她和女兒逃到了離蓋儂三百多公裡遠的薩紮克。當艾蒂安·高約瓦和熱內·賽迪發現她們的蹤跡時又開始逃命。法比艾娜以為女兒受了詛咒,還給她的臉驅魔。然後是最終奪走茱蒂特生命的車禍。”“從此,這位母親就生活在祈禱中。她想過很多假設,但是最主要的假設還是收養她第另一個女兒的父母在大學裡有權有勢、心狠手辣,策劃了整個故事來代替自己死掉的女兒。他們還準備殺了她和茱蒂特,隻為了自己的生活不會被她們騷擾。她一直都沒有抓住真相、了解真正的陰謀,沒有了解追遍整個法國要除掉她們的合謀者是害怕她們揭露他們可怕的陰謀,害怕孩子的臉成為物證。”“現在,尼曼,我們兩個案子像兩條死亡鐵軌一樣結合了。你的假設與我的吻合。不錯,凶手是看了被偷的文件。她跟蹤了高約瓦,然後是賽迪和切納塞。她發現了黑幕,決定以最血腥的方式複仇。這個凶手正是茱蒂特的孿生姐妹。”“是一個假冒茱蒂特行動的純合子孿生姐妹做的,因為她現在知道了自己身世的真相。這就是為什麼她用了鋼琴弦來暗示自己親生母親的演奏天賦;這就是為什麼她在高山上殺了合謀者,因為她親生父親就是因為工作在那兒采集水晶的;這就是為什麼她的指紋與茱蒂特本人的能完全吻合……我們要找的是茱蒂特的親身姐妹,尼曼。”“她是誰?”尼曼爆發了。“她現在的名字是什麼?”“我不知道。她母親不願意告訴我。但是,我知道她的樣子。”“她的樣子?”“茱蒂特十一歲時的照片在我這兒。既然她們長得那麼像,那麼,凶手的臉也就是這樣的。我想,拿這張照片,我們……”尼曼渾身顫抖。“快給我看。”卡裡姆取出照片遞給他。“就是她殺的,警長。她為自己失蹤的姐妹報仇,為被殺的父親報仇,為被掐死的嬰兒、被操縱的家庭和所有被欺騙的幾代人報仇……尼曼,你沒事吧?”照片在警長手指間顫抖。他看著孩子的臉,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突然,卡裡姆明白了。他湊近他,按著他的肩膀。“天哪,你認識她?是這樣嗎,你認識她?”尼曼將照片扔到淤泥裡。他似乎瀕臨瘋狂的邊緣,聲音好像斷裂的繩子,響起來。“活捉她,我們要活捉她。”
第五十八節(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