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賞雪潮生把那塊帕子拿了起來。一直放在盒子裡,但是因為下麵壓了乾鬆草,帕子上帶著一股淡淡的草香氣。潮生把帕子拿了起來。這塊帕子跟著她這麼長時間,在浣衣巷的時候她沒法兒好好保存,就找了舊布片,漿洗乾淨了,把帕子包起來。雖然這個並不值錢,但是卻給她很多慰藉。現在她生活安定,這帕子也好久沒有拿出來了。也許……她不應該再留著這個。可是要扔了?燒了?她握著帕子發了一會兒呆,還是舍不得。潮生把帕子又放回盒子裡。滿園燦爛的紅葉,映得窗子上也是一片彤色。再過些日子,就會下雪了。晶瑩的冰雪蓋在層層紅葉上。也許明年就看不到這一切了。才想著下雪,進了十月裡,果然就下了一場雪。一早起來打掃院子的人就賣力的掃起雪來,大掃帚一下又一下的將雪掃到一旁去,露出石徑。小順快步從屋裡出來:“停下來吧,彆掃了。”掃雪的兩人愣了,其中一人問:“怎麼不掃呢?”“殿下吩咐了,隻掃出路來就行,其他地方不用打掃了。”潮生往屋裡看了一眼。四皇子想賞雪?雪光映在牆上,窗戶上,看遠處的的時候霧蒙蒙的,烏瓦上蓋了一層瑩白。往日裡熟悉的一切都變了模樣,就象一個全新的,潔淨無垢的世界。四皇子果然是要賞雪,還邀了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一同來賞。酒就擺在亭子裡,桌子中間是熱熱的小炭爐,亭子四角還有火盆,當風處掛著草簾,六皇子十分欣賞,左顧右盼:“看詩上說,隱居山野,三二知己煮酒賞雪,我一直羨慕著,想不到今天托四哥的福,咱們也來風雅一回。”七皇子平時和他不對付,這會兒也有意找碴:“嘿,雪是很好,酒想必也好,就是那賞雪的人……嘿嘿,可不見得風雅。”六皇子轉頭看他一眼,居然沒象往常那樣馬上吵起來:“嘿,今兒我是來散心的,沒那麼多閒氣生。”七皇子大為意外。六皇子不按往常的路數來,不接招,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往下施展了。四皇子說:“外頭冷,進亭子裡暖和。”爐子上水已經沸了,潮生領著珊瑚,將酒壺取了出來,拿布包著把手。四皇子揮了下手:“不用你們伺候,今天我們自己動手。”潮生應了一生,和珊瑚一起退出亭子。雖然四皇子說不用伺候,那可不代表她們真能偷懶去了。要熱菜,要添酒,要端茶端水的,哪樣兒不得她們伺候?八皇子也來湊熱鬨,坐了最末的位置。不過他可坐不住,腿懸在那兒來回晃蕩。四皇子他們喝酒也沒這小豆丁的份兒,說話呢他又插不上口,一會兒功夫就坐不住了,領了兩個小宦官滿院子野跑。六皇子說:“可惜咱們人少。聽說人家在外麵賞雪,動輒十幾,數十人,又聯詩,又作畫,喝得可痛快了。四哥你才備這麼點兒酒,喝不過癮哪”七皇子斜他一眼:“還想喝酒你功課不做了?那十篇字兒都寫完了嗎?”六皇子脖子一挺:“關你什麼事兒?”“是不關我的事兒。”七皇子笑眯眯地說:“明日若是有人挨訓挨罰,那就更不關我的事了。”五皇子出來打圓場:“行了行了,今天四哥請客,難得高興,明天的事兒就明天再去操心吧。”喝了酒身上暖,亭子的草簾也卷了起來。風吹過來,樹枝搖動,雪簌簌的散墜下來。六皇子端著半杯酒,有些意興闌珊地說:“四哥的好日子也近了,你一遷出去,咱們想這麼聚聚就不容易了。”四皇子一笑:“你這又鑽牛角尖兒了,想見我還不容易?難道我出了宮,你就不會去找我了?”六皇子眼一亮:“對啊。你出了宮,我要想見你就能出宮去了”他這麼一想,頓時坐立不安,簡直是恨不得四皇子今天就成親出宮,他好多個玩樂的去處。說起來六皇子他們這些龍子鳳孫,說是很尊貴,可是長這麼大,宮門兒也沒出過幾回。“誒,恭喜四哥,嘿嘿……”六皇子湊到四皇子耳邊不知說了句什麼,四皇子隻是一笑。五皇子也插了一句:“我可聽說了,二哥府上可是多了好幾位侍妾,都十分貌美。改天咱們去二哥府上討酒吃。”潮生留上了心。二皇子有侍妾了?是誰?她認識不認識?賞雪賞到後來,六皇子喝得半醉,走路都要人攙扶。他那十篇字的功課肯定是沒著落了,明天挨罰是跑不了的。四皇子也多喝了幾杯,臉微微泛紅,他不肯披鬥篷:“我就在園子裡走走。”春墨不答應:“那可不成,酒後最易著涼。殿下要不披著,我們可不敢放你出門。”四皇子一笑:“好吧。”小順接過鬥篷替他披上,四皇子轉身去了。春墨站在原地,看樣子還是不太放心。潮生小聲說:“姐姐也跟著一塊兒去看看吧。”“可是等下魏公公要領匠作監的人來,我不能去。”春墨輕輕推她一把:“你去吧,仔細著點兒。”潮生忙應了一聲,快步趕了上去。外麵的雪也掃過,可是石徑極滑,潮生差點兒摔個屁股蹲兒,前頭人聽到動靜,四皇子停了下來等她趕上。冷風吹得潮生的鼻尖臉頰微微發紅,象是胭脂點上去的一般。呼出的氣立刻就變成了白霧。四皇子沒說什麼,繼續向前走。四皇子有心事。潮生直覺他有心事,儘管剛才四皇子和弟弟們在一起時談笑風生,可是潮生就是覺得他的心思並不在那上頭。潮生低頭注意著腳下的路,就怕再摔一次。等前麵的人停了下來,潮生也跟著停下腳步,抬起頭來——他們這是走到了什麼地方了?潮生抬起頭來,一角烏黑的飛簷高高挑起來,在陰霾的天幕下就象渡鴉展開的翅膀。這裡是洛水閣。潮生記得這裡。這兒有一大片桂花樹,秋天的時候,她還曾經來這裡摘過桂花,她們蒸的月餅,蜜糕,用的桂花都出自這裡。隻是這裡冷僻,不常來,又下了雪,所以一時認不出來。宜秋宮裡隱約流傳著,說當時大皇子死得蹊蹺,死了之後還陰魂不散的,洛水閣這裡一到夜間,就有人說聽到怪異的聲音,似鬼似狐,似哀似泣。這種事情,總是寧可信其有的。一來為著忌諱,二來因為懼怕,所以漸漸的,來的人越來越少,連打掃的人都容易偷懶不來,這裡的草木特彆繁盛,隻是少了幾分人氣兒,雖然是在深宮高牆內,卻讓人有一種置身荒野的淒涼感覺。潮生試探著問了一句:“殿下?”四皇子問:“你想出宮嗎?”雖然不知道四皇子怎麼問了這麼個問題,潮生想了一想,點頭說:“想。”“為什麼?”這還用問?以前聽過有人把皇宮比喻成吃人的牢坑,能有離開的機會,為什麼不走?傻子才要留下。當然她不能這麼說。“奴婢家在宮外,出去了,就離家更近了。再說,宮裡規矩大,出去了總比這裡要輕鬆。”四皇子轉頭看她一眼,臉上一片淡然,看不出喜怒來。從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四皇子就總是這副表情——沒表情。四皇子肯定也在想著自己出宮的事吧?和潮生不一樣,他生在宮中,長在宮中,對外麵,他大概是既向往,又惶恐吧?潮生搜腸刮肚,也想不出什麼話來安慰他。四皇子給人一慣的印象,實在是太從容太鎮定了。一個人太優秀了,讓旁人隻能仰望。這樣強大的人,讓人怎麼安慰他?縱有心,也無從慰起啊。四皇子又朝前走,潮生連忙跟上。“你在宮外,都是怎麼過日子的?”這下把潮生問住了。她可不知道在宮外的日子是怎麼樣的,她穿來之後沒多久就進了宮,對宮外的了解很有限。“嗯,我家中日子不寬裕……“這個是真的,那個家裡家徒四壁,空蕩蕩的,一點兒值錢的細軟都翻不出來。當時要是能有點錢,或是有點東西能典當,她可能會捱過去,也就不會進宮了。“家中隻有叔叔和我,我們住在巷子尾,前門兒有株槐樹,後門兒卻對著另一條巷子,出去之後就是另一條街了……”這些都是她在那短短的幾天裡了解到的東西。“後門不遠有賣包子的,有雜貨鋪子,白天的時候是很熱鬨的……”這個是真的,那個家裡家徒四壁,空蕩蕩的,一點兒值錢的細軟都翻不出來。當時要是能有點錢,或是有點東西能典當,她可能會捱過去,也就不會進宮了。“家中隻有叔叔和我,我們住在巷子尾,前門兒有株槐樹,後門兒卻對著另一條巷子,出去之後就是另一條街了……”這些都是她在那短短的幾天裡了解到的東西。“後門不遠有賣包子的,有雜貨鋪子,白天的時候是很熱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