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比其他人拔尖的是:她識字,會記數記賬,還認識衣料。前兩樣本事是她上輩子就會,穿越時的自帶技能。衣料卻是歲暮後來教給她的,雖然時間不長,可是常見的,該知道,基本上是都知道。潮生幫著伍媽媽清理收點,忙得頭都抬不起來。門外麵有人說了句:“我們煙霞宮的衣裳可好了?”潮生猛地一下抬起頭來,正和進門的那人碰個對臉兒。“采珠。”她一眼認出了對方,可是采珠卻遲疑了一下,才恍然:“潮生?你,你還活著啊?你怎麼在這兒?”不用潮生回答,她已經明白過來了。“我知道了……”她左右看看,拉著潮生往裡走了兩步避開人:“我還一直以為你死了……陳,不,安妃娘娘的已經不住煙霞宮了,原來伺候的人也都不知道去哪兒了,”她眼圈兒微微發紅:“我還以為你,那個了,真想不到還能再見著你。你怎麼瘦了這麼多?我差點兒沒認出來。”“其他人都去哪兒了,你也不知道嗎?含薰呢?”采珠搖了搖頭:“不知道,從那天之後就都沒有再見過。含薰姐姐也不知去哪兒了。那事兒是個大忌諱,宮裡沒人再提,我也不敢向人打聽你們的消息,一直空懸著心……你這手……手怎麼變成這樣兒了?這裡很苦吧?”潮生和伍媽媽打聽過,貶到浣衣巷來的隻有她一個。原來伺候陳妃的其他人去都哪兒了?“還行……你怎麼一個人來了?”采珠說:“不是,我和香露一起來的。你也知道,香露的妹妹也在宮裡,她偷個空去找妹妹說幾句。”潮生記得,香露也是伺候徐才人的。“那事兒……到底是怎麼說的?”采珠驚訝地看著她:“你不知道?”潮生搖了搖頭:“我從到了這兒,就沒和外頭的人說過話。隻知道陳妃娘娘升了份位……”采珠壓低聲音說:“這事兒宮裡頭也沒人敢議論。我隻聽說娘娘是被不好的熏香衝了才滑了胎的,旁的我也不知道了……不過也有人說,是彆的娘娘算計了她,我偷偷聽到我們主子和鄭美人說,下手的隻怕就是那天去過煙霞宮的那兩位娘娘。”潮生怔了一下,轉過身把一個打好的包袱拿出來:“你瞧瞧是不是這幾件。”采珠也怕誤事,不敢和她多說,匆匆的拋下一句:“知道你沒事兒我就放心了,我得空兒再來找你。”送走了采珠,潮生有些迷糊。陳妃被熏香衝了?不是那天的晚膳被人做了手腳嗎?在刑房的時候,那個曹公公話裡的意思,還有他的神情……潮生那時候確定自己沒猜錯。可是現在她又不確定了。也許最後查出來的真的是熏香?陳妃自從有了身孕,熏香這種東西的消耗是大大減少,幾乎是不用。就是皇帝臨來的那天,潮生記得白天屋裡也沒有熏過什麼香。至於晚上熏沒熏……潮生不能確定。如果是熏香,那曹公公拚命追問晚膳做什麼?下手的人是誰呢?不管是熏香還是晚膳,問題肯定出在其中之一上頭。一定有人做了手腳。這人是誰?雖然見到了采珠,可是潮生還是不知道含薰和其他人的消息。當時她們三個一起進宮,住在一間屋裡,互相照應著,一起吃一起住,一起學規矩,一起挨罰。後來還一起分到煙霞宮。雖然伺候的是不同主子,可她們三個還是很要好。含薰現在,還活著吧?潮生堅信這一點。她一定還活著。可能也象自己一樣,被打發到其他地方當差去了。潮生被卷進這件事情裡,可以說即使不是主要責任,也沾上了邊,得負連帶責任。反正不管你有錯沒錯,你伺候的主子出了事,這就是天大的錯。可是含薰並不怎麼受重視。同樣的,不受重視也就代表著出了事兒也沒多少人關注你。她打起精神來賣力乾活兒,伍媽媽看來還算滿意,但依舊粗聲粗氣的,也不給好臉兒。“手腳麻利點兒,你這扭扭捏捏的當大小姐啊?這上頭你都記著什麼了?”潮生把冊子攤開:“取過的衣裳都勾過了,這下頭是還沒來取的,就在第二個架子上。”伍媽媽點點頭:“這上頭的字兒是你寫的?”潮生應了聲:“是我寫的。”伍媽媽識字不多,平時記東西也是馬馬虎虎,圖個不錯數就行。“行了,你去吃飯吧。記得彆去東邊屋裡,那屋裡幾個都得了風寒了。你們要混跑混鑽的也過了病氣,看我不收拾你們!”話雖然不大好聽,但是潮生也明白伍媽媽這其實是好意。滿兒給潮生留了飯,有點兒涼了。她摸摸碗邊,說:“你先彆吃,等我一下。”她出去片刻又回來,手裡拎著大熱水壺,往碗裡倒了些熱水。潮生明白她的意思,等了一下,將碗裡的水濾出來,碗裡的飯已經被熱水浸熱浸軟了,吃起來是比乾咽冷飯要舒服。“你吃了嗎?”“早就吃過了。”滿兒從床頭翻出一個小盒子,裡麵是些她們找來的擦臉擦手的油。因為這個不多,所以兩個人都省著用。滿兒抹了一點點擦在手背上勻開,使勁兒揉搓,要將手搓暖搓熱,潮生匆匆把飯扒完,收拾了碗筷。天已經黑了下來,這個季節晝短夜長,她們沒事一般不會點燈,說一會兒話就早早的****睡覺。往常累了一天,一沾枕就能睡著。可是今天潮生卻翻來覆去的,怎麼都踏實不下來。她沒想到今天會遇到采珠。采珠雖然沒給她帶來什麼消息,可是卻讓她心裡本來硬壓下去的事情,又都象沸騰的開水一樣翻湧上來。滿兒早就睡熟了,沉沉的打著酣。屋外麵起了風,窗欞被風刮得哐哐的輕響。潮生睜著眼睛,看著眼前的一片黑暗。現在雖然黑,可是天總是會亮的。可是她的前路,什麼時候會亮起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