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時三十分。他把貼身收藏的收音機的聽筒取了出來,塞進耳朵裡,按著了開關。耳筒立時沙沙作響,不一會,“她”溫柔平靜的聲音響起道:“現在又是和你談心的時刻了,這處是廣播大道十八號的商業二台五樓四號播音室,我仍然生存著,你又怎樣了?我不知道你是否聽到我的說話,假如你聽到的話,我要告訴你,我很寂寞,你我可能是這世界上僅存的兩個人。”眼淚從謝利的眼角流了下來,喃喃道:“不用怕!寶貝!我來了。隻要三分鐘,我便可以來保護你。”她的聲音繼續著,依然是那樣不帶半點激動地,傾訴她的恐懼,請求任何聽到她聲音的人來找她、保護她。謝利隻覺熱血在身內滾動奔流。防暴車轉上廣播大道。“它們”的聲音逐漸消失去,大道兩旁的街燈完好無恙,把眼前的天地照耀得一片光明。一個變異人的影子也看不到,一種寧靜和融洽的感覺湧上心頭,耳中的她用那美妙動人的聲音,向他喁喁細訴,昔日和平安樂的日子,似乎重新降臨他冰冷寂寞的生命裡。防暴車駛進中門大開的電台大廈前。一點“它們”的蹤影也沒有。難道“它們”疏忽了這個地方。謝利除下耳筒,不情願地關掉了收音機、關掉了她美妙無倫的軟語,戰戰兢兢地打開車門,確定“它們”不在附近後,才踏出車外。夜風徐徐吹來,使他精神一振,一切充滿勃勃的生機。他步進靜如鬼域的大堂,來到升降機前,猶豫了一下,轉往樓梯行去。他不想在離成功這麼近的地方,發生諸如斷電那類意外。很快他走上了五樓的通道,通道兩旁都是播音室,每個室都編了號,一號、二號、三號、四號。四號錄音室的門在眼前打開著,謝利興奮得要發抖,她是怎麼樣子的?管他的!隻要是人,尤其是個女人,這便比“足夠”更足夠了。他的胸口劇烈起伏,終於一步跨了進去。一道柔和的白光,一下子把他籠罩著,使他全身動彈不得。他終於看到“她”,看到了他的噩夢。他不知怎樣形容“她”。隻能肯定“她”不是地球的任何生物。“她”隻像一堆用五光十色的爛泥搓成的不具一定形狀、不斷流動的東西,比兩個粗壯的男人加起來還粗大。從這堆東西伸出了十多條觸須吸盤的東西,像八爪魚般在播音室內爬動,其中一條射出白光,使他一個指頭也不能動。“你終於來了!”溫柔美妙熟悉的“她”的聲音,從這醜惡的物體內透傳出來,破滅了謝利最後一點希望;他想哭,但連這也不受他控製了。“她”的聲音,隻是這異生物布下誘他投入的陷井。忽然間他明白了“她”的聲音為何如此平靜無波,因為“她”根本不是人,也沒有人真正的感情,隻是個很好的模仿者。謝利不斷跌進絕望的深淵。那異生物以溫婉的女聲道:“你想說話嗎?好!”謝利感到全身一鬆,口和手都可以活動起來,但卻不能走出白光外。他的手緩緩移向肚腹處。“她”溫婉地道:“我並不明白你們人類,製造了這麼多能毀滅自己的武器,但這亦給予了我很大的方便,隻是短短四十個地球年,便學懂你們不值一哂的文化、語言和毀滅你們的方法。要控製發射核彈的電腦,在我們隻是舉手之勞吧!噢!你要說什麼。你們這種卑賤的生命形式,隻配做我的奴仆,就像城市中其他的人,你既不能變成‘他們’,便隻有死。”謝利的手終於按在縛在衣服內的引爆器按扭上,他悲壯一笑,以人類驕傲的語調說:“生命是沒有高貴和卑賤的分彆,因為他們最終都是死亡。”他按下了按鈕。“轟”!火光從四號廣播室溢出,整個廣播室和鄰近的房子變成飛沙碎石,爆炸聲震蕩著遠近的“它們”。最後的“人類”和布下害人陷井的外星生物,同時化作飛灰。高貴或卑賤的生命,同歸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