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

為了麵對即將來到的驅逐出境之刑,裘克洛所采取的對策叫做“養精蓄銳”。就是儲備充實的氣力與體力,以最佳狀態麵對牆外險境。隻不過實際情況可是大不相同。養精蓄銳這種說法或許很好聽,其實隻是因為什麼都不能做,所以隻好靜待日子來臨的消極方針罷了。此舉雖然隻讓心裡萌生出焦躁感,但裘克洛在單人牢房內能做的事情簡直寥寥無幾。(超越死刑的刑罰——)就人道觀點來看,死刑是儘可能以最小痛苦奪走犯人生命的刑罰,但在精神層麵及肉體層麵都被迫麵對極限痛苦的驅逐出境,或許可說是淩駕於死刑之上的終極刑罰吧。還真讓政府有辦法想出這種不得了的刑罰呢,真令人不勝唏噓。不由分說地吞吃人類的巨人無疑是種可怕的怪物。不過,他們也就隻是怪物而已。(巨人隻是肚子餓了吧……)因為空腹,所以才要吃東西。這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軀體固然高大,但其所作所為就跟人類沒什麼兩樣。(人類反而比較可怕。)會想到利用更加殘酷的方法殺害同族,無疑就是所謂的惡魔行徑。總而言之,他非得用儘各種手段突破現狀不可。身陷既無戰鬥用的武器可用、也沒逃亡用的馬匹可騎的最糟狀態。隻能一邊祈求老天彆讓他們遇見巨人,一邊全力往北邊邁進。儘管罪人之城納拉卡隻是一則不可儘信的天方夜譚,但他倒是頗能接受巨人由南方而來的說法。如果卡迪那的說法正確的話,那麼愈是往北邊前進,遇見巨人的機率應該也會變得愈來愈低才對。“我的人生儘是這種鳥事啊……”裘克洛深深歎了口大氣。“充滿波折不也是很好嗎?”對此,卡迪那以輕鬆開朗的語調作出回應。“少在那邊亂說……”“可是我總覺得愈是拚命,應該就愈能感受到自己真的還活著呢。”然而這卻是與死亡為伍。這或許是裘克洛的人生最佳寫照也說不定。相關單位趁著天色未明,暗中執行了死囚的刑罰。之所以選在清晨行刑,大概是受到國王政府希望隱瞞“驅逐出境”這項刑罰存在的想法影響吧。雖然隻是將罪犯放逐到牆外,但隻要是國民,都能夠聯想到在牆外會發生什麼事。換句話說,交由巨人處理罪犯的不人道刑罰絕對不能存在。就是基於這些理由,相關單位才會挑居民的就寢時間行刑。包含裘克洛在內,共有二十名左右的罪人即將被驅逐出境。裘克洛等人分彆搭乘數輛帶篷馬車,停靠在希乾希納區的正門口待命。正門應該再過不久就會開啟,馬車也將載著他們踏上滅亡的第一步才對。馬車當然不會附有駕車者,也不會有罪人出麵擔任此職。馬車會在沒人駕馭的狀況下,漫無目的地持續奔馳。(不妙啊……)裘克洛不禁感到著急,搭乘同一輛馬車的卡迪那臉上也浮現出充滿悲壯感的表情。為了防止以裘克洛為首的罪人們試圖逃亡,他們的雙手都被綁在背後,甚至還為了避免他們大吼大叫而被迫咬著堵口球。這樣一來根本彆想前往納拉卡。最慘的情況,搞不好就直接一路投向巨人的懷抱了。裘克洛雖透過扭動手腕的方法試圖弄鬆繩索,但大概是運用了縛繩術的技巧吧,繩索紋風不動。堵口球也一樣。如此一來,就連試圖跟卡迪那進行溝通也辦不到。最糟的狀況,大概也隻能作好受傷的心理準備跳車逃生了吧。縱使事情進展順利,在危險至極的外地維持著行動受限狀態的話,也無法保證能夠活著離開。(總之必須先設法搞定繩子……)裘克洛雖不氣餒地持續扭動手腕,卻隻體會到皮膚磨破的痛楚。當他持續奮鬥掙紮之際,一名看似駐紮軍團的老士兵掀開帆布,準備檢查車內狀況。或許是格外小心謹慎吧,他開始一個一個檢查囚犯身上的繩子及堵口球。(可惡!)要是嘴巴沒被堵住的話,詛咒和臟話勢必早已如同洪水一樣湧流而出。來到裘克洛身旁的士兵反複打量著他,接著像是理解了什麼事情似地點了點頭。(巨人之子嗎?)令人聯想到銳利刀刃的士兵視線,彷佛注入了裘克洛那隻早已失去光芒的右眼。儘管現在又被旁人投以好奇目光,裘克洛也完全不會放在心上,然而老士兵所釋放出來的眼力,卻令裘克洛無法忽視。擁有這種強烈懾人目光的人物相當少見,而裘克洛也隻認識一名具備類似目光的強者。開始對裘克洛進行檢查的士兵,一邊佯裝出檢查的模樣,一邊將狀似木棒的不明物體遞交至他手中。(這是……)他並不是第一次接觸到這個握起來十分合手的物體。(護身符?為什麼他會帶這個給我!?)裘克洛雖試圖詢問士兵,但咬著堵口球的他根本無法說話。儘管他為了設法獲取情報而不斷對士兵使眼色,但士兵卻是頭也不回地徑自跳下馬車。(現在是怎樣!?)裘克洛雖然摸不著頭緒,但他隻清楚地理解到一件事。(士兵要我用這把小刀逃亡。)恐怕是卡爾洛下令要士兵這麼做的吧。他一定是想透過轉交小刀的舉動,告訴裘克洛在背後穿針引線的人就是他。(那家夥……到底有什麼企圖!?)貴為調查軍團隊長的人根本就不該作出妨礙行刑的舉動。儘管難以想象裘克洛懷有能讓他不惜冒險營救的價值,但隻要能夠打破束手無策的現狀,是基於哪種理由都沒關係。真的想知道理由的話,隻要去見卡爾洛一麵就能了解。大概是開啟城門的作業已經準備就緒了吧,馬車相當帶勁地開始奔馳。(開始了……)裘克洛邊壓抑住激昂的情緒,邊輕輕地反複挪動小刀。由於手腕被繩索固定住,要操縱小刀頗為困難,不過刀鋒的銳利度似乎能夠填補這個缺點。隻是一衝出牆外,未附加懸吊裝置的破爛馬車便開始上下劇烈晃動個不停。總之必須儘可能地迅速完成行動,同時儘快跳下馬車。這雖是一頭腳程不快的劣馬,但仍改變不了它身為馬匹的事實。愈是拖拖拉拉,就會導致馬車離市區愈來愈遠。換句話說,就等於生存率跟著下降。繩索如同絲線綻開似地漸漸斷裂。等到整條繩索大致割完一圈之後,裘克洛便傾注全身力道至雙臂,半強硬地扯斷繩索。然後他立刻取下堵口球,毫不停歇地一一解開囚犯們的束縛。完成了這一連串順暢作業的裘克洛,低頭察看拿在手上的小刀。(護身符……)他早在接觸到的瞬間便已確信,不過裘克洛的感覺果然沒錯。(又被這把小刀救了一命。)分外靈驗的保佑,使得裘克洛不禁麵露苦笑。“你是在什麼時候變出那種東西的啊!?”卡迪那定睛注視著小刀,不過卻立刻失去興趣並動手掀開帆布。因周遭環境一片黑暗而不太清楚正確距離,但似乎已經離開希乾希納區約有四、五百公尺遠了吧。透過設置於牆頂那些看似篝火的亮光,便可判斷出約略距離。“好啦,那我們快點跳車吧。”“跳車?那馬車怎麼辦!?”“隻能讓它繼續往前衝囉。反正肯定有人緊盯著馬車不放。”“所以?”“一旦發現我們開溜,他們可能會采取某種反製行動。”“原來如此……”“我猜應該是不致於派追兵前來緝捕啦,但搞不好會有炮彈飛過來喔?”或許是想象到那一幕光景了吧,卡迪那整個人猛然顫抖了一下。“那麼,我先走一步了!!”卡迪那輕輕舉起一隻手掌致意,隨即毫不遲疑地縱身跳下馬車。那是一股由其外貌根本就想象不到的果決氣度。裘克洛雖看傻了眼,不過還是立刻回神並跟在卡迪那後頭一躍而下。儘管他在著地同時擺出緩衝姿勢,卻因跳車的作用力而無法輕易停住。裘克洛整個人沿著地麵翻滾,直到身上各個部位都飽受撞擊,最後總算才停了下來。“裘克洛,你還活著嗎?”“嗯……”裘克洛出聲回答,邊確認身體機能邊緩緩站了起來。明明很誇張地翻滾了一大段距離,結果好像隻受了擦傷程度的輕傷而已。雖說全身上下八成都布滿瘀青就是了。裘克洛鬆了口大氣,卻又立刻猛然繃緊身子。現在可不是隻因成功跳下馬車就能樂昏頭的時候。(這裡是牆外……)一陣惡寒貫穿脊梁,接著裘克洛腦海中也鮮明地浮現出那一幅令人絕望的光景。那是被一個無與倫比的巨大怪物追著跑、簡直就跟惡夢沒什麼兩樣的情景。光是回想起巨人的身影,一陣如同被閃電劈中的強烈衝擊頓時透體而過。雖說這支名喚恐懼的木樁被深深地釘入心田之中,但在置身內地之時,可能是受到有城牆保護的安心感影響所致吧,並不會去意識到巨人的存在。然而隻要一認知到自己已舉腳踏上外地,麵帶開朗笑容的巨人身影,就會立刻從記憶中蘇醒。想在牆外保持平常心,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務。但若感到絕望、精神錯亂的話,將會在遇見巨人之前就先自取滅亡。保持沉著冷靜是首要之務。(冷靜下來……冷靜下來……)裘克洛手貼胸口,大大地吐出一口氣,接著像是施加暗示一樣再三勸說自己。隻是光靠念咒之類的作法,即便有辦法虛張聲勢撐過一時,也去除不掉深植體內的強烈恐懼感。想要活著回到內地,說什麼都必須設法超越這股恐懼感才行。換句話說,就是絕對不能缺少“不管怎樣都要活著回去”的堅韌意誌力,不會因為一點小事就受到挫折。裘克洛瞄了小刀一眼並點了點頭,接著用力拍打臉頰提振士氣。然後他睜大左眼,凝神側耳開始搜尋周遭氣息。由於夜幕低垂,再加上籠罩著一層薄靄,導致視野能見度很差,耳邊也隻聽見逐漸遠去的馬車聲,以及呼嘯而過的風聲。幸好並沒察覺到他所懼怕的巨人氣息。這次總算鬆了口氣的裘克洛,重新轉頭麵向卡迪那。“其他人呢?”“跳下車的就隻有我們啊。”“你說什麼!?”裘克洛雖然連忙轉眼注視馬車飛奔而去的方向,卻還是沒能看見馬車的蹤影。“他們大概早已放棄了吧。”“放棄什麼?”“活下去這回事。”“是嗎……”或許在宣判之時就已經絕望了吧。仔細回想起來,坐在車上的囚犯毫無逃亡意願,全都如同活屍一般麵帶缺乏生氣的表情。由於被打包丟至牆外,也難怪他們會有那樣的反應……可能早就死心了吧。另一方麵,也不知卡迪那是拜他那積極開朗的個性所賜,還是因不知巨人為何物才有辦法表現得那麼大膽,總之他看起來似乎並沒有那麼緊張。說真的,隻要除去巨人這個威脅,那麼牆外其實也就隻是一片寬闊的未開發地帶罷了。雖然有點不舒服,但應該也不致嚇得全身直發抖才對。就在裘克洛及卡迪那閒話家常之際,馬車奏響的吵鬨聲逐漸遠去。留在車上的囚犯結局,肯定就如同這片在眼前擴展開來的黑暗一樣黯淡無光吧。可憐歸可憐,裘克洛卻也無能為力。“我們還是趁著尚未遭到巨人襲擊之前,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吧。”“嗯。”裘克洛及卡迪那朝彼此點了點頭,不約而同地開始沿著原路折返回去。雖被丟進空無一物的荒野,卻不會錯判應該前往的方向。看得見篝火的方位是北方,而通往希乾希納區的正門應該就在那附近才對。儘管他們隻能將無法通過的城門作為路標,但這樣就很足夠了。大概再過不久就要天亮了吧。“我有個問題,可以問一下嗎?”並肩奔跑的卡迪那呼吸有點急促地開口說道:“結果你到底是從哪拿到那個的啊?”卡迪那所說的“那個”就是指小刀。“小刀是……”裘克洛邊抓抓頭發,邊含糊其詞地作出回應。調查軍團的隊長好像肯協助我們……這句話他實在說不出口。就連“這種事情真有可能發生嗎”的疑問,到現在也尚未獲得解決。既然判斷不出卡爾洛的意圖是什麼,總不能就此讓卡迪那產生奇怪的期待心態吧。“你該不會已經擬好可以獲救的計劃了吧?”“你說呢?”實際上,連裘克洛也不曉得。調查軍團帥氣地揮軍前來營救……這種事情絕不可能成真。正因無法那樣做,才會將小刀轉交給裘克洛。(總之隻能朝著北方前進。)縱使卡爾洛真在幕後穿針引線,他們也未曾事先商議過,因此根本猜不出事態會如何發展。在這種真的隻有天知道的狀況下,隻能相信自己的直覺,從中辟出一條活路。但是漫無目的地在這片既無水源亦無糧食可尋的荒野當中徘徊,勢必會導致身心均白白受苦。要是起碼能夠弄清納拉卡的確切位置,那麼縱使體力已接近極限,也還能咬緊牙關忍耐下去;不過若連城市存在與否都抱持存疑的話,到了緊要關頭很有可能會撐不下去。然而裘克洛早已習慣麵對惡劣的環境。隻要沒遭到巨人襲擊的話,他就有自信能夠適應這片新天地。“等我一下啦!”猛一回神,這才發現原本並肩奔跑的卡迪那,不知為什麼竟然在離裘克洛十公尺遠的後方拚命追趕。或許是體力不夠好吧,他一副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很慢耶。”“是你跑太快了啦……”卡迪那發起牢騷,裘克洛卻完全沒那種感覺。他隻是按照自己的呼吸節奏前進罷了。由於缺少跟他人比較的經驗,因此老實說,“不清楚”才是他對自己身體能力的最佳形容。雖然體力似乎至少比卡迪那還好,不過他的力量隨時都處於克製狀態。要是使出逼近極限的實力,他的身體將會變得不聽使喚。離希乾希納區正門還剩五百公尺遠。就算目標是朝著北方前進,也勢必得在此選擇要朝東側或西側走才行。“那麼,東邊西邊,要往哪邊走呢?”“哪邊都行。”實際上,這個選擇應該不致對日後命運造成重大影響才是。但由於怎麼決定都可以,也令人心生猶豫,裘克洛遂定睛凝視行進方向。隻不過他能確認到的,就隻有呈相同間隔設置於牆頂的篝火而已,並沒有發現其他可以當作判斷依據的物品。(東好,還是西好呢——)向東望去,隻有一片無限延伸開來的黑暗;西側也沒什麼特殊的景觀。雖能看見離希乾希納區有點遠的位置有一盞如同燈火般微弱的光芒,但映入眼中的大概就隻有這些東西。(為什麼光芒會出現在那種地方?)就在凝神注視那團缺乏規則性的不自然光芒之時,裘克洛的耳朵捕捉到一陣微弱聲響。他佇足回頭察看,同時手抵耳後搜尋聲音來源。(這是……)乘著呼嘯而過的南風鑽入耳中的,是踐踏大地的那種腳步聲。不單隻有一個。而是兩個、三個、四個——他聽見了數陣大小各異的腳步聲。“巨人……”論起在牆外能聽見的腳步聲,除巨人之外不作他想。裘克洛咕嚕地大大吞了口氣。“我雖完全不了解,但那是不是代表刑罰已經順利執行完畢了呢?”“大概吧。”假設巨人襲擊了囚犯所乘坐的馬車,那麼腳步聲自然也就解釋得通。令人在意的,是同時又聽見了其他腳步聲。是對聲音產生反應,還是被囚犯流出的鮮血氣味吸引而來呢?總之可能是某種因素化作契機,召集了在附近徘徊的巨人也說不定。他們發現裘克洛及卡迪那也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實際上,兩人已感受到有數道腳步聲正逐漸逼近此地。“我們快走吧!”可能是察覺到巨人的腳步聲了吧,卡迪那搶先一步往東北方直奔而去。“往這邊!”裘克洛出聲叫住卡迪那,接著鎖定西北方飛衝而出。“你有什麼目標嗎?”“我看見一團光芒。”裘克洛是指剛才確認到的燈火。那團光芒如今依舊在“瑪利亞之牆”的牆頂綻放出鬼火般的淡淡亮光。那團光芒孤伶伶地浮現在離希乾希納區約兩、三公裡遠的位置,令人感到格外不自然。“該不會是跟那個有關吧?”麵對指著小刀提問的卡迪那,裘克洛回了他一聲“天曉得”。但會選擇往西前進,就是對這一點懷著期望所下的決定,同時應該也比摸黑前進多了幾分能夠期待的價值才對。隨著黎明將至,天色開始逐漸轉白。太陽可能立刻就會自地平線底下露臉吧。儘管兩人的行動應該會伴隨日出而變得較為容易一些,但被巨人發現的可能性勢必也會跟著升高——假如巨人是依靠視力采取行動的話。裘克洛回頭察看,即使天色將明,周遭仍是一片昏暗,甚至無法確認到巨人的蹤影。正確距離雖不明確,可是既然巨人擁有相當於馬匹的腳程,那麼這肯定是分秒必爭的緊急事態。距目的地還有兩公裡左右,縱使全力奔跑,憑人類的腳程起碼也得花上好幾分鐘才行,被巨人迎頭趕上的可能性相當高。裘克洛及卡迪那全力奔馳於荒地之上,但巨人在身體能力方麵的表現似乎還是較占優勢。原本從遠處傳來的腳步聲,如今就算不必聚精會神也能聽得一清二楚。“快跑!”巨人正在追蹤裘克洛及卡迪那,這已是無庸置疑的事實。唯有拚死拚活地穿越荒野,並利用某種手段鑽進內地,才有辦法保住生命。(可是,該如何是好!?)如果有城牆密道也就算了,但要克服五十公尺的高度,就絕對需要輔助才能成事。(要是目的地空空如也的話……)雖然浮現不祥的預感,裘克洛還是驅散腦中雜念專心趕路。離“瑪利亞之牆”剩不到五百公尺的時候,太陽自地平線的另一端現出蹤影。黑暗瞬間被驅散,整個世界快速地恢複成原有的色彩。天際呈現出萬裡無雲的晴朗天氣,如果扣除掉此處是牆外天地一事的話,或者可以說是令人感到神清氣爽的一日之始吧。裘克洛猛烈地奔跑著,一麵抬頭注視牆頂。(那是……)隻見一名眼熟的士兵佇立在“瑪利亞之牆”牆頂等待。是那名將小刀遞交給裘克洛的老士兵。士兵似乎發現裘克洛的蹤影,頻頻對他招手。跟那名士兵之間的距離約有一百公尺遠,能夠生還的機率應該已經大幅提升了,但乘著順風直撲而來的巨人腳步聲也已經迫在眉睫。他無暇回頭確認雙方間距,也沒有回頭察看的勇氣。生還與否的機率大概各占五五波吧。“快點!巨人追上來了!!”到了剩下五十公尺的最後關頭,站在牆頂的士兵放聲大喊。營救方法很簡單。看見由牆頂垂降下來的繩索,自然就能理解到接下來該采取什麼行動。但或許是沒預料到還得營救裘克洛以外的人吧,牆上隻有一條繩索。(支撐得住嗎!?)如今已無暇輪流攀上牆頂,大概隻能兩人同時使用這條繩索逃生吧。問題在於先後順序。是裘克洛先上,還是讓卡迪那先上——原本試圖以眼神示意,豈料卡迪那竟在不知不覺之間落後於他。裘克洛“嘖”地咂了下舌頭並轉身察看,隻見卡迪那在身後約五十公尺之處氣喘籲籲地拔腿狂奔,同時也確認到在他背後有一道背對著旭日暴衝過來的巨漢身影。追趕卡迪那的巨人身高約三公尺。雖在巨人當中算是最矮小的族群,然而體積依舊大得令人瞠目結舌。若以人類為例的話,他呈現出一副可以稱作老人家的風貌,皺巴巴的臉上掛著一張彷佛擔心老後生活的悲傷表情。雖因駝背弧度極大,給人一種似乎快要向前跌倒的印象,但巨人仍是相當穩健地窮追不舍。再這樣下去,卡迪那八成會立刻淪為巨人的食物吧。城牆近在眼前。如果裘克洛獨自前進的話,應該是有辦法逃脫才對。然而——“可惡!”裘克洛叉開雙腳急煞腳步,隨即掉頭朝巨人直衝而去。“他沒救了!死心吧!!”站在牆頂的士兵雖發出咆哮聲,裘克洛卻不予理會並繼續奔馳。假如卡迪那是個罪犯的話,裘克洛大概會拋下他不管吧,但他隻是個被卷入政治鬥爭的被害人。此外他所遭受的狀況跟裘克洛極其相似,例如飽受與當事人無關的糾紛所折磨等等。裘克洛實在無法置身事外,再者,出手相助也是身為人類應有的道德良知吧。(隻能放手一搏了。)幸好巨人算是較為矮小的族群,隻要巧妙地與之周旋,應該就能爭取到足夠時間才對。調查軍團已經將應戰方法傳授給他,甚至他手邊也有武器。一般武器雖無法對巨人的身體造成任何傷害,但有了這把小刀,相信必能割裂他的皮膚。這把刀的鋒利程度跟調查軍團標準配備的短刀相同,說不定更勝一籌,由這個特點來看,大概可以斷定這是一把用黑金竹打造而成的小刀吧。形似枯枝的巨人伸出手臂探向卡迪那。他為了擺脫巨人魔掌而拚命逃亡,卻還是敵不過不知疲憊為何物的巨人腳程。巨人揮動如同木棒一般的細瘦手臂,指尖掃中卡迪那的身體。光是這樣一碰,就導致他整個人輕而易舉地被震飛,重重地摔回地麵後揚起一股沙塵。“卡迪那!”對裘克洛這聲呼叫產生反應的卡迪那頓時弓起身子。卡迪那雖麵容扭曲並發出痛苦呻吟,但看起來並不像是受了致命重傷。照此情況看來,應是立刻就有辦法起身行動才對,但現在可沒空悠悠哉哉。如果不想被巨人吃掉的話,就算用爬的也得趕緊移動。“快逃啊!!”聽見裘克洛放聲大喊,卡迪那隨即咬緊牙關站了起來。裘克洛一邊側目確認他的狀況,自己則是主動縮短與巨人之間的距離。或許是察覺到這一點了吧,巨人的白濁雙眼捕捉到裘克洛的身影。大概是覺得與其追遠一點的卡迪那,不如抓近一點的裘克洛吧。巨人不再針對卡迪那,轉而朝向裘克洛展開突擊。雖說是小型,實際卻是一頭擁有三公尺高龐然巨軀的怪物滿懷惡意直撲而來。其壓迫感宛如一股呼嘯而來的強烈陣風,蘊含著足以嚇壞裘克洛的驚人威力。但既已加足馬力衝向對手,便再也無法抽身撤退。巨人以彷佛疼愛孫子般的手勢企圖抱住裘克洛,裘克洛則靠著極端前傾的姿勢閃過這一抱。接著他維持相同姿勢,揮動小刀砍向巨人的左腳踝。以人類為例的話,那是相當於阿基利斯腱的部位。沒有殺死巨人的必要。隻要能夠爭取到少許時間就可以了。這一招就跟調查軍團在先前那次遠征所采用的作戰一模一樣。巨人是等同擁有不死之身的可怕怪物,若不針對要害下手便會一再複活,但其實還是有辦法限製住其行動。答案就是腳。也就是說,隻要奪走一部分的身體機能,那麼即便是再怎麼誇張的怪物,也會落得無法自由行動的下場。實際上,腳踝遭砍的巨人姿勢也頓時走樣並單膝著地。倘若裘克洛沒有目睹過調查軍團的戰術,大概會選擇正麵迎戰並落得玉石俱焚的下場吧。成功砍中巨人的這一刀也使他自信大增。裘克洛再出手砍斷巨人裸露出來的右腳阿基利斯腱之後,連效果也沒確認便開始撤退。儘管這是討伐巨人的大好機會,不過裘克洛的目的是活著重返內地,討伐巨人的任務交給士兵去處理就好。更何況後續的巨人們也已逐漸逼近,所以他隻剩逃亡這條路可以選。“快點!這邊這邊!!”受到這陣耳熟吶喊牽引而轉眼仰望牆頂,卻莫名其妙地看見了在上麵猛揮手的卡迪那身影。他大概是發揮出被災難激起的爆發力,抓緊繩索一鼓作氣攀上牆頂了吧。“快點!巨人追過來了!!”而發出打雷般咆哮聲的人則是牆頂的士兵。裘克洛回頭一看,恰好目擊到原本已經被封鎖住行動的巨人正準備霍然起身。換成人類可能終生再也無法行走的重傷,對巨人而言根本不痛不癢。(怪物……)抵達牆邊的裘克洛,伸手探向從牆頂垂掛下來的繩索。仔細一看才發現那並非繩索,而是鐵絲。既找不到能當作把手點使用的繩結,鐵絲本身也因為過於細小而不適合攀登。他無法相信光靠被激起的爆發力就能靠這條鐵絲化險為夷。但既然卡迪那辦得到,那應該也難不倒裘克洛才對。或許是巨人重新展開進擊了吧,裘克洛聽見腳步聲自背後傳入耳中。(完蛋了。我……)挾著地鳴聲響直逼而來的巨人腳步聲,讓他體認到為時已晚。“握住把手!我這就拉你上來!!”裘克洛定睛注視鐵絲,發現鐵絲尾端附有看似把手一樣的裝置。“要握緊一點喔,免得待會兒肩膀脫臼!”他尚未理解話中涵義就以雙手緊緊握住把手,那瞬間,裘克洛整個人,一鼓作氣飛向半空中。一股壓力加諸在身上,臉部像是痙攣症狀發作似地扭曲變形。大概是往縱軸這個反常方向的移動對身體造成了負擔吧,甚至到了隻要稍一鬆懈,意識就極有可能被壓力奪走的地步。地表瞬間離他遠去,慢了一步的巨人因不及收勢而重重地撞上城牆。“活該!”裘克洛脫口咒罵,接著一邊品嘗如同被人一竿釣離水麵的魚兒心情,一邊在轉眼之間輕鬆跨上了高達五十公尺的城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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