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恰巧闖入了交付贖金的現場。”這是永瀨所說的答案。我們坐在咖啡廳的餐桌前,永瀨坐在我對麵,陣內坐在我旁邊。貝絲則連呼吸聲都不敢發出似地,靜靜趴在我們腳邊。“贖金?又不是綁架案!”陣內的口水很快速地飛進了水杯當中。我則做出保護的動作,心想:要是你敢將口水噴到我的蛋糕上,我絕饒不了你!“嗯,我也不認為這是樁綁架案。不過,若是恐嚇案件,也還是有付錢的可能吧?”“那應該就不能稱為贖金吧,不過……這倒很有可能是恐嚇取財呢。”在拍下女高中生的照片之後,我們走回車站內,並照永瀨的指示,一同前往派出所。陣內果然在裡麵,當時他正坐在鐵椅子上,對著製服警察發表演說。永瀨冷靜地向警察說明陣內並未參與犯罪,原本還對我們抱持疑心的警察,在收到嫌疑犯於天橋上遭到逮捕的通報後,氣勢也隨著轉弱。我想就算是這群強悍的警察們,大概也對很囉嗦的陣內感到沒轍吧。最後,警察們像是退還不良二手貨似地,將陣內交由我們帶走。“為什麼你一說,那群警察就願意接受;而我費了那麼多唇舌,他們卻打死都不肯放我走?”“因為你啊……話說愈多,就招人疑竇啦。”隨後我們走進咖啡廳,請永瀨說明狀況。我原本以為會聽到有如推理般漫長的解說,但永瀨的說明卻比我想象中還要簡短。“坐在長椅上的那個公事包男,其目的是為了將錢交給恐嚇犯。所以他才會那麼緊張兮兮。”“交錢給恐嚇犯?”“之前我們去看的電影裡,不是就有恐嚇犯脅迫被害人,要求他拿錢到指定地點的一幕嗎?我們原本所待的那張長椅附近,剛好就是指定要交付金錢的地點。在這種狀況下,警察當然也會事先設下埋伏嘍。”“我想也是。”我小聲回應。“當時在場的人當中,有一大半都是警方人馬。”永瀨平靜地繼續說明。“那對看來不像是夫婦的男女、那名看書女,全都是警察。他們隻是假扮成一般人,在那邊監視現場狀況罷了。隻是因為恐嚇犯遲遲沒有出現,他們也隻好一直待在那邊,總不能掉頭就走嘛。”聽著聽著,我突然回想起永瀨說過,在他前往與那名包包男談話之時,他劈頭就問永瀨“就是你嗎?”一事。說不定他誤以為永瀨是前來收取錢財的恐嚇犯。“那戴耳機的人呢?”“嗯,那家夥也是刑警。”陣內證明了此事。看樣子耳機男是對在現場徘徊不去的陣內及永瀨起了疑心,才決定隨後跟蹤。沒想到陣內卻突然回頭找他的碴,他隻好將陣內扭送至派出所去。“警察在進行監視工作時,都會佩戴麥克風,對吧?”永瀨搜尋過記憶後,開口說道。在他的腦海中,肯定妥善地保存著許多夾帶索引的情報。“之前我們去看的那部電影,也有同樣的場景。刑警們不是都靠麥克風來互相聯係嗎?當時在場的刑警們也用了同樣的手法,他們所有人都戴上了麥克風。所以那個耳機男才會聽到陣內對看書女所說的‘我是書店工會的工讀生’那句話吧。”“意思就是隨身聽的耳機其實是聯絡用耳機的代替品?”“那也算是一種偽裝吧,他利用耳機來聽取同伴間的互相聯絡。”“那真的是一件恐嚇取財的案件嗎?”陣內仍半信半疑地不斷搖頭問道。“這麼說來,最後前來拿公事包的搖滾樂手,就是恐嚇犯嘍?”那名男子奪下坐在長椅上的男子所抱的公事包,企圖離開現場時當場被偽裝的女刑警製服。“如果真的是的話,那名年輕人也太笨了吧。他給警察那麼多埋伏的時間之後才慢條斯理地現身,一副很想被抓的樣子。”想起那名穿著皮靴,被女刑警製服的年輕人時,我皺起眉頭。他那丟臉的樣子,與搖滾樂手所散發出來的那種獨特的滑稽,簡直毫不相容。“他並非真的恐嚇犯。”永瀨若無其事地說出這句話。“真……真的嗎?”我覺得自己好像被丟在一座孤島上。“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看樣子陣內也身處在孤島上呢。永瀨做出最後的說明。“我隻說我所預想到的情況喔。這個案件的目的應該不在取財。在那麼多行人路過的地方,叫被害人等上好幾個小時,然後再前往拿錢,基本上太難成功了。”“嗯……”“如此一來,就表示恐嚇犯沒有取財的意思,隻是想要引發騷動,並站在一旁看好戲。”“也就是所謂的愉快犯嘍?”愉快犯,犯罪的動機是為了讓社會恐慌以取樂的犯罪者。“魚塊飯?”我針對永瀨說的詞做了一番說明。“沒錯,正是你所說的愉快犯,或許恐嚇犯對被害人抱有怨恨之意,所以才會把公司主管級人物叫出來,讓他在約九九藏書網定地點空等好幾個小時,再把過程全部錄下來。”“錄下來?”“就是當時在我們身後那群女高中生啊。我記得她們不是一開始就在那邊把玩DV嗎?我清楚聽到她們的喧鬨聲了。”我也回溯了一下記憶,她們確實在那邊吵鬨著說:“不曉得那家夥會不會來?”、“他一定會來啦。”然後就被陣內刮了一頓。“她們才是真的恐嚇犯?”“八成是。她們以愚弄大人為樂。”“還拿DV錄下過程?”這我就有點搞不懂了。“嗯。”永瀨將眼前的磅蛋糕放進嘴裡,緩慢咀嚼了幾下。“你拍下她們了嗎?”磅蛋糕,以各一磅的麵粉、奶油、砂糖、蛋所做成的重口味奶油蛋糕。“嗯,是有拍到啦。”“把照片拿去給警察吧,並說明她們也一直待在現場,還把玩著DV,實在值得懷疑。如此一來,警方應該會鎖定她們。”我一邊摸著放在桌上的相機,一邊含糊回應。我腦子裡還是無法整理出案件的全貌。“如何,這樣兩位都能理解我的說明了嗎?”“大致上……”陣內冷淡地回應之後,伸出食指說:“簡言之……,這個世界對我失戀一事,根本沒有興趣?”“八成是這樣吧。”“唉……”察覺到陣內失望的樣子,永瀨笑著說:“不過,至少還有我們關心你啊。”“這一點都不算是安慰。”陣內鼓著臉搖頭說道。不到一周,案件終於真相大白。我們送交警察局的照片,著實發揮了功用。雖沒得到誇獎,但至少也沒遭到忽視。警察一知道永瀨以前曾被卷入銀行搶匪案件當中,隨即說出“你也真辛苦啊”這句曖昧不清的同情之語。永瀨回答:“活著本來就很辛苦了。”在一旁聽見這句回答的我,覺得這不但是一句帶有堅強韌性的人生告白,同時也摻雜了些許幽默感。事情正如永瀨所說,那群女高中生恐嚇了當地某著名企業的經營者。她們幾個人私下組成一個類似社團活動的賣春集團。令人瞠目結舌的是,這個集團具備著學校運動社團的爽朗氣息,事實上,她們竟然以“社團活動”來形容她們的行為。社團部長說:“因為小氣又囉嗦的客人愈來愈多,所以我們才打算報複一番。”她們在得知“小氣又囉嗦的客人”是某公司老板之後,就決定恐嚇取財。“若不希望你花錢跟女高中生上床的事情被揭發,那就乖乖照我們所說的去做。”這是很初級的恐嚇手段。不過,這名老板不曉得是看開了,還是打算連這群女高中生都拉下水,總之他向警方報了案。所以警察才會事先埋伏在現場。“那種笨蛋總以為自己很聰明,其實我們早料到他會向警方報案了。”女高中生們也事先想到這種狀況,所以她們並非真的想要拿那筆錢。“我們早就看穿嘍。”她們的計劃隻是想整整這名老板罷了。因此她們又威脅另一名客人去現場拿錢。換句話說,那名搖滾樂手也是她們口中的另一名“小氣又囉嗦的客人”。“‘取回’明明是獵犬的任務才對……”警察說到這裡,陣內便有點不滿地說出這句話,隨後很認真地再補上一句:“早知道我就先扁那個糟老頭一拳再說!”“那個糟老頭?”“我啊,最討厭那種表裡不一,暗地裡拿錢去跟高中女生上床的大人!”我笑著說:“你何時變得這麼有道德感啦?”但他卻有點困惑地回答:“並不是這樣啦……。我最討厭的是他們平常總會裝出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如果是那種平常很謙虛、又容易不好意思的人去買春,那也就算了。”“啥?你能原諒那種人啊?”我不禁失笑。“隻會狗眼看人低,但自己還不是一樣做出買春或外遇這些俗不可耐行為的家夥,再差勁不過了!”“你是生理上討厭這種人嗎?”“我身邊就有這樣的家夥啦!”“你朋友?”“是我的一等親。”反射性脫口說出:“那不就是你父親嗎?”陣內的雙親早已離婚,雖然他時常提起他母親,但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到他主動說出有關他父親的事。“不過,我跟他已經有所了斷了。”陣內說道。此話聽起來似乎有點勉強,卻也同時透露出更大的滿足感。“有所……了斷了?”“雖然我現在看到剛愎自用的大人,還是會很火大就是了……”我有點遲疑是否該繼續這個話題,最後決定還是到此為止就好。過了幾天之後,關於案情的進展,唯一了解的就是這群高中女生將所有的過程都拍了下來。“原本是想做成一部紀錄片啦。內容是關於笨頭笨腦的老頭子們,在付錢跟女高中生上床之後,還遭到威脅,然後像個笨蛋一樣坐在車站前麵,最後又被警察逮捕。夠蠢了吧?這種被高中女生玩弄的大人的影片,一定很爆笑。我們原本還打算要偷偷舉辦首映會的呢。”這個計劃看似很完美、卻又很幼稚,不曉得該如何給予評價,但她們也可說是以她們自己的方法來對抗不合理的成人吧。“我們隻是在不知道周遭竟發生這樁案件的情形下,剛好出現在現場罷了。”事後永瀨說道。“都是因為陣內說出‘世界停止運轉’這句怪話,才害事情變得那麼複雜啦。”我稍微抱怨了一下。“不過,陣內他當時曾說出預言喔。”“預言?”“他跟女高中生起爭論時,不是大聲嚷嚷著說:‘像你們這種人,一定會做出犯罪勾當啦!’嗎?就某個角度而言,他的確是說中了整件事的最後真相。”“那隻是結果論吧。”“就因為從結果論的角度來看,陣內的所作所為竟有大半都是正確的,我才會感到吃驚啊。”我記得我當時好像心不在焉地隨便回應了永瀨。而事後陣內則老早就走出失戀的打擊,並好像想到了什麼主意。他開始勤跑那間錄影帶出租店,看完錄影帶後不把帶子倒轉到最前頭便直接拿去還……。他就忙著進行這項極為無趣單調的複仇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