樋口晴子-17(1 / 1)

樋口晴子醒了過來,發現臉頰微微發麻,原來自己趴在餐桌上睡著了。身旁的手機正不停震動著,一看時間,已接近淩晨三點半。抬頭向背後一看,和室內沒有棉被,也不見七美的身影,內心一驚,但冷靜回想,才想起昨晚將七美暫時安置在鶴田亞美家了。對七美而言,除了一次幼稚園所舉辦的活動之外,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晚上是沒有母親陪伴在身旁的。晴子原本擔心七美會因為寂寞而不肯乖乖聽話待在鶴田家,但她似乎跟鶴田辰巳玩得很開心,竟然若無其事地說:“好啊,媽媽,你去幫助青柳吧。”於是,晴子從晚上十點多便跟在保土穀康誌的身旁幫忙。雖說並沒有一定要參與的必要,但畢竟將菊池將門拉進來踏渾水的人是自己,總不好意思說句“那我先走了,兩位晚安”便回家睡大覺,何況一想到青柳目前的狀況,晴子不禁也想要為這件事出點力,或許這一點才是真正的理由吧。與菊池將鬥約在醫院附近一條狹窄的單行道上會合。“反正還有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菊池將門表示保安盒的維護及監控工作是從晚上十一點之後才開始,於是保土穀康誌與晴子便接納他的好意,決定先一起去取入孔蓋的模型。“東西放在我家,先前沒派上用場,所以一直擱著。”保土穀康誌道。保土穀康誌的家位於上杉區內某高級住宅區的一角,是棟豪華的宅邸,令晴子感到有些詫異,不禁問說“自己的家這麼舒適,何必住在醫院裡?”保土穀康誌沉默不答。保土穀康誌所拿出來的模型,製作極為精巧,但一行人沒有時間觀賞讚歎,直接將入孔蓋搬進菊池將門的廂型車,朝目標下水道孔前進。保土穀康誌準備得相當充分,取出橡膠手套要晴子他們戴上,並說:“留下指紋可是會惹麻煩的。”另外,為了抬起入孔蓋,保土穀康誌還準備了一根前端彎曲成鉤狀,看起來像釘拔的鐵棒,將前端的鉤子勾住蓋孔奮力一拉,蓋子便隨著摩擦地麵的聲音被拉開了。“這個真貨有六十公斤,想要一下子就拿起是不可能的事。”保土穀康誌一邊說,一邊換上模型蓋子。模型蓋子確實輕多了,一隻手便可以輕鬆抬起。“那位青柳先生,會到這裡來嗎?”菊池將門還是覺得這件事教人難以置信。晴子試著將腳邊的模型蓋子拿起,往下水道望去,裡頭又深又暗,看不到底。一旁的保土穀康誌拿起手電筒一照,底麵才在燈光下隱隱浮現。洞口附近有一排簡易梯子向下延伸,想下去時應該就是借助這排梯子吧。下方看起來非常深,晴子想像著明天早上青柳出現在這裡,沿著梯子爬下去的模樣。模型蓋子下方垂著一條鐵鏈,前端還有個彎鉤。“進入下水道後,隻要把這個彎鉤掛在裡頭的梯子上,外頭的人便很難將蓋子拉開了,這是為了避免被輕易追上的小創意。”保土穀康誌自豪地說道。接著又說:“啊,差點忘了。”說著便爬進孔內,晴子正感到疑惑時,隻見保土穀康誌將自己帶來的另一支手電筒勾在模型蓋子下。“雨水管路徑圖也一並附贈,真是服務到家呀。”保土穀康誌心滿意足地說道。晴子看著合上的蓋子,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雖然青柳跟自己可能永遠都不會有交集,但如今他依然在某處生活著,而且不久之後將會來到這裡,明天一大清早,天色尚暗時,他會獨自打開這個蓋子,爬到洞裡。晴子好想對著眼下的深孔詢問:“你沒事吧?”好想對數個小時後的青柳詢問:“青柳,你沒事吧?”換蓋子的作業不到三十分鐘便結束了。保土穀康誌對兩人說:“一起慶祝大功告成吧。”於是一行人便照他的提議,在便利商店的停車場喝起果汁與罐裝啤酒。菊池將門多次對保土穀康誌雙腳的假石膏表達欽佩之意,頻頻問:“為什麼假骨折也可以住院?醫院不會說什麼嗎?”“這個嘛,因為我有門路。”保土穀康誌驕傲地說道。雖然聽起來隻像是在吹牛,但看了那些製作精巧的入孔蓋及他換蓋子時的俐落手法之後,倒也信了他三分。“雖然忙了這麼久,我還是有點懷疑,那個小哥真的能平安無事嗎?”保土穀康誌一邊喝著啤酒一邊說道。或許是受到酒精的影響,如今的他一副悠哉,說話的語氣仿佛是在預測自己喜歡的職棒隊伍能夠得到第幾名。“既然幫了那麼多忙,就彆說喪氣話了。”晴子笑道。“而且‘平安無事’是什麼意思?難道警察會對他開槍嗎?”“警察也好,那些高層人士也好,遇到事情時一開始都很膽小,但是一旦被逼急了,就會胡搞一通。為了怕麻煩而開槍殺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即便是在觀眾麵前,也在所不惜?”菊池將門問道。“應該不至於吧?”“或許警察不會自己出手,而是交由某個非官方的人去做,最後再告訴大家,某個不知事情嚴重性的家夥為了好玩而殺死了凶手。”“希望青柳感覺到危險時,可以趕緊逃走。”晴子喃喃說道。“逃走?”菊池將門問道。“總之先試著照計劃行動,萬一情況不妙就趕緊撤退,有什麼不對嗎?”“主動走進警察的天羅地網,想要再逃走可是難如登天呢。”保土穀康誌說道。“不過,或許再次逃進下水道,也是一種方法吧。”“走到公園正中央之後才覺得不太對勁,放棄計劃跑回下水道嗎?剛剛我們換了蓋子的地方,與公園之間可是有一段不短的距離。”菊池將門苦笑道。“大概逃到一半就被開槍打死了吧。”“公園裡也有幾個下水道孔,我們隻要一起換掉蓋子就行了。對了,我有一個好點子。”保土穀康誌指著晴子說:“萬一情況不妙,你就暗示小哥逃走,譬如在一旁大叫‘我才是真正的凶手’,吸引警方及媒體記者的注意力,小哥就可以趁機脫逃了。”“我又不是凶手,而且為什麼我要為青柳撒那種謊?”“真是無情啊。”保土穀康誌說道,還一臉開心。正當晴子想說“已分手的情侶就是這麼一回事”時,腦海中閃過另一個點99lib.子。02電話是丈夫樋口伸幸打來的。“怎麼這麼晚還打回來?”“四點不是有電視轉播嗎?我想你應該也會看吧?”晴子一開始不明白他在說什麼,過了一會才恍然大悟。“已經公布了?”“大概三十分鐘前吧。凶手終於要現身了,電視台炒得沸沸揚揚,一大群人圍在車站東口的公車轉運站,燈火通明,簡直像是世界杯足球賽開幕前夜。”“可是,你為什麼一大清早就在看電視?”“一個晚上沒睡啦。”樋口伸幸自嘲地說道。“今天會議要用的資料一直搞不定,現在還在趕呢。”“那可真是……”晴子又看了一次時鐘,說:“太辛苦了。”原本以為出差很輕鬆呢。“你朋友更辛苦。”樋口伸幸說道。“我一直在這裡的會議室確認資料,剛剛公司的後輩看到網路新聞,才趕緊打開電視,還跟我說仙台發生大事了呢。”晴子原本睡昏的腦袋逐漸開始運轉。當然,這通電話一定被竊聽著,通話時間早就超過三十秒,樋口伸幸應該也知道這一點,不會說什麼不該說的話。晴子抓起遙控器,打開電視。“七美呢?”樋口伸幸問道。“睡了。”晴子回答。七美雖然不在家裡,但現在應該正在鶴田亞美的家裡睡著,所以這句話並不算是謊話,晴子如此告訴自己。“青柳接下來打算怎麼做,電視上怎麼說?”“據說他跟警方聯絡,說他會出現在車站東口的公車轉運站,在那裡就逮。不過他還說他會帶著人質,叫警方不準靠近,應該是怕警察開槍吧。”“人質?”“根據我的猜想,這是為了不讓警察靠近的手段吧。他不希望一出現便馬上被銬上手銬或開槍打死,所以才會帶著人質,說不定根本沒有人質。但是隻要這麼說,警方就會保持距離。”“真是敏銳。”晴子不禁稱讚道。的確,這應該就是青柳的目的。“你怎麼不去當警方的軍師?”“這麼簡單的推論,警方應該也想得到吧。”“咦?”“另外,雖然沒有正式發表,但根據傳聞,某家電視台將會即時轉播青柳雅春的聲音。”“真的嗎?”晴子心臟猛然一震,從青柳的立場來看,這件事情應該是個秘密才對呀?“這是網路上流傳的消息。某電視台會即時轉播青柳雅春投降時的說話聲。”“會不會就是那個電視台的人在網路上說的?”“或許吧。”“如果真是如此,電視台應該很想在黃金時段播出吧。”晴子想像著,假如自己是電視台的人,一定會感到可惜,大歎青柳雅春為何要選在清晨四點現身。“對了,警方似乎會帶著最近才獲準使用的麻醉槍上場呢。”“咦?”一個完全意想不到的字眼,讓晴子陷入一片空白。麻醉槍?“畢竟在攝影機拍攝之下,警方應該不敢用實彈射殺他,但若是麻醉槍,事後就比較好對大眾交待。青柳雅春出現後,如果做出什麼可疑的舉動,警察應該就會用麻醉槍將他擊倒,然後加以逮捕吧。看來警察也是騎虎難下了。不過,應該還是不至於胡亂射擊,畢竟那個畫麵也太衝擊了。”晴子突然擔心起來,青柳知道這些嗎?希望他已經從電視新聞上得知這個消息,畢竟有沒有預先想到麻醉槍,采取的行動應該是完全不同的。最令人擔心的是,青柳現在可能已進入花京院腳踏車停車場旁的下水道,正沿著雨水管前進了。“晴子,你有什麼打算?”樋口伸幸突然問道。“好好看清楚青柳一生一次的帥氣表現羅。”晴子一麵故作鎮定地說著,一麵看著電視畫麵。畫麵中天空依然陰暗,但被燈光照射之處卻亮得像白天。鏡頭在連結著車站的高架步道與其下方的公車轉運站之間來回移動。攝影機無法靠近現場,應該是架設在周圍的飯店及大樓的頂樓吧。清晨第一班列車的發車時間還沒到,位於鏡頭角落的鐵軌看起來一片灰蒙蒙,仿佛依然沉睡在夢鄉中,畫麵裡還可以看見某家電器量販店的頂樓及旁邊的廣大停車場。到處都是照明燈的燈光。聲東擊西。保土穀康誌所言果然不假,所有人都以為青柳會在這裡出現在鏡頭前,就連警方也在這附近戒備著。車站另一頭的西口,中央公園附近,應該是一個人也沒有。“你還是乖乖在家裡看電視轉播吧。”數個小時前,保土穀康誌對晴子如此說道。“我也會回到醫院裡,透過電視好好欣賞小哥的表現。如果被醫院的人或我的同伴看見我在公園附近閒晃,可有點麻煩。”“我不用留在公園附近打電話嗎?”“清晨四點,你丟著孩子不管,在現場附近鬼鬼祟祟的,警方一定會起疑吧?你還是待在家裡比較好。”“在家裡一邊看電視一邊打電話?”“不,可以的話,電話最好是在現場附近打。”保土穀康誌說道。“不然,沒有順利啟動時就無法采取因應措施。換句話說,最好由你以外的人來執行。”“那要由誰待在公園附近打電話?”晴子問道。保土穀康誌的視線移向旁邊那個一直以為沒自己的事,正在看著手機簡訊的菊池將門。“咦?我嗎?”菊池將門驚訝地問道。03晴子結束了與丈夫之間的通話,將視線拉回到電視上,畫麵裡的氣氛變得鬨哄哄。數架攝影機原本是架設在可以清楚俯視車站東口公車轉運站的地方,想來應該是某飯店的頂樓吧,周圍的工作人員突然開始匆忙地跑來跑去,觀眾透過鏡頭一覽無遺。接著畫麵切回攝影棚內。明明是一大清早,西裝筆挺的播報員臉上卻絲毫沒有倦意,他宣布說:“剛剛我們獲得最新消息,大約在十分鐘前,一名自稱是青柳雅春的人打電話告訴本台,他要將現身地點從仙台車站東口改成仙台中央公園。經過我們向警方求證,確認警方也接到了相同的電話。如今記者正趕往中央公園,警方也立刻對中央公園周圍展開封鎖。”電視台所有人似乎都因這場祭典般的騷動而情緒激昂,工作人員慌亂的吆喝聲在攝影棚裡此起彼落,棚內充滿了亢奮與殺伐之氣。接著畫麵一片黑暗,晴子正感到奇怪,便看見模糊的亮光從畫麵右側往左側飄移,原來是從車上拍攝的夜晚街景,有點類似業餘電影的拍攝手法,完全不在乎畫麵的晃動。“我們現在正朝著中央公園前進。”女記者的聲音從一旁傳來,卻不見人影。看來電視台連移動至公園過程中所拍到的影像也不放過,不知該說是好神聖的使命感,還是好偉大的商業精神。路燈的燈光不斷向後方流走。由於是清晨,道路應該是空蕩蕩的,但畫麵上偶爾可以看見紅色的煞車燈,看來前後亦有其他媒體的轉播車。過了一會,車子停了下來,畫麵也不動了。“怎麼回事?”攝影棚內的播報員問道。“目前正在等紅燈。”女記者興致索然地說道,語氣中帶著一股不耐煩,似乎認為這種緊要關頭應該越早抵達中央公園越好,還不到淩晨四點的紅綠燈何必遵守,若不是現場即時轉播,恐怕早就闖過去了吧。隨著轉播車逐漸接近公園,記者開心地說:“啊啊,快到了。”接著又抱怨:“警察已封鎖現場,看來隻好在這附近停車,找個合適的拍攝地點。”就在這一瞬間。或許是因為車子在十字路口轉彎,正拍著街景的攝影機晃了一晃,原本隻能看見路燈不斷向後飄移的鏡頭,在右轉的瞬間,拍到對向的車道。一輛廂型車與警車,正停在對向車道的路邊。一開始,晴子並未特彆在意,隻覺得那輛車似乎在哪裡見過。仔細一想,就是自己數小時前才坐過的那輛菊池將門的工程車。雖然隻是極短暫的片刻,但鏡頭的一角還是拍出了菊池將門下車的畫麵,另外似乎還看見有另一個男人從副駕駛座飛奔而出。廂型車旁邊站著製服警察。“啊,剛剛路上有警察。”轉播車內的女記者說道,但現在最重要的是趕往中央公園,這件事並未引起她的興趣。看見這個畫麵的晴子立刻起身,伸手抓起不久前丟在沙發上的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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