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情,不應該隨便告訴我們這些陌生人吧?”聽著保土穀康誌神采奕奕、呼吸急促地壓抑著興奮的語氣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之後,樋口晴子憤怒地說道。“萬一我是青柳的敵人怎麼辦?你將所有的秘密都告訴我,不是會把他害慘嗎?”保土穀康誌卻絲毫沒有反省的樣子,隻是眨了眨眼睛,說:“咦?你是他的敵人嗎?那可真糟糕,能不能請你忘了我剛剛說過的話?”“媽媽才不是敵人呢。”七美挺著胸膛,湊過來說道。“對吧,媽媽?”“嗯,我不是他的敵人啦。”晴子輕輕由鼻子噴出一口氣。“隻是你那麼守不住秘密,讓我有點擔心。”“彆擔心、彆擔心。”保土穀康誌豎起了大拇指,開心說道。晴子又好氣又好笑地想著,眼前這個人的人生恐怕就是不停地說著毫無根據的“彆擔心”吧。“青柳為什麼會找上這種人幫忙呢?”“媽媽,你把心裡麵的話說出來了。”晴子聽到七美的提醒,趕緊捂住嘴。眼前的保土穀康誌卻絲毫沒有半點不開心,反而說:“是啊,那個小哥竟然來找我這種人幫忙,可見得是走投無路,快要被困死了吧。”“不過,這個計劃真的可行嗎?”旁邊的鶴田亞美壓低了音量說道。“利用下水道移動?”“正確來說,是雨水管。這個計劃確實可行,不過前提是我必須先發揮善心,幫他把一些麻煩的前置作業處理好。”保土穀康誌一邊說,一邊輕鬆地將石膏拆下又裝回去。這麼馬虎的偽裝,讓晴子與鶴田亞美看傻了眼,連笑也笑不出來。根據保土穀康誌口沫橫飛的敘述,整個計劃是明天青柳會在市公所前的中央公園現身。警方雖然會事先收到通知,但青柳會在電視台的實況轉播下登場。他認為與其這麼心驚膽跳地逃亡下去,倒不如將自己的清白告訴社會大眾後束手就縛。“這麼說來,他放棄了”晴子察覺自己的語氣變得嚴峻。“這不就跟認輸一樣嗎?既然是清白的,應該更加堂堂正正地……”“堂堂正正地怎麼樣?”保土穀康誌反問,態度中突然展露出身為人生前輩的威嚴,令晴子頓時愕然無語。保土穀康誌說:“他能堂堂正正地做什麼事?以目前的狀況來看,他什麼也做不到。所以他決定堂堂正正地束手就縛。”02“但是一旦被逮捕,一切不就完了嗎?”鶴田亞美凝視著自己放在桌上交握的雙手。“他說,他打算讓電視台將自己所說的話轉播出去。到目前為止,都是電視台任意操弄著自己,如今他想要反過來利用電視台。”“就算在電視上演講,又能夠讓多少人相信呢?”幾乎所有遭到逮捕的人會都會主張“我是清白的”。但是世人都有先入為主的觀念,認為說這種話的人反而才是凶手。或許正因為如此,被指控性擾騷的人就算再怎麼主張自己的清白,最後通常還是會被判有罪。嫌犯說的辯解之詞,隻會被當作閒話家常的題材,卻難以推翻觀眾既有的印象。“如果不是青柳,恐怕連我也會認為凶手隻是想要大鬨一場,實在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呢。”晴子說道。保土穀康誌也點了點頭,說:“不過,他也隻剩下這條路了。”青柳如今已決定了大方向。問題是,在他現身之前,絕對不能被逮捕。他一旦作出“自己會在哪裡現身”的預告之後,警方一定會加強監視周圍所有的道路,試圖在事情還沒鬨大前逮捕他。“所以,他想要藉由下水道偷偷地移動到公園附近。”保土穀康誌說道,這就是青柳雅春請自己幫忙的理由。“不過,下水道入孔蓋那麼容易就打得開嗎?”鶴田亞美宛如也成了計劃的審察員之一,提出心中的疑問。“如果還要費點工夫才能打開,這計劃的風險不就很高?入孔蓋不重嗎?”“很重,所以才需要我出馬。”保土穀康誌神采飛揚地說道,接著解釋了入孔蓋模型的事。“這玩意我們以前就做好了,隻是沒派上用場,今晚我隻要準備好這玩意,拿去跟真正的入孔蓋交換就行了。”“換哪一個下水道入孔蓋?市區內應該到處都是下水道孔吧?”晴子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當年公司的會議桌上,為了舉辦一場絕對不容許失敗的活動,必須事先將所有令人不安的因素在會議中全部攤開來討論。“青柳要從哪裡進去,哪裡出來?下水道孔的位置已經掌握清楚了嗎?”“彆擔心、彆擔心。”保土穀康誌再次豎起了大拇指說道。“雨水管有粗有細,深度也不一樣。剛好有一條雨水管從車站附近一處大型腳踏車停車場旁邊通到中央公園,直徑大概一百八十公分左右,勉強可以通行。隻要朝著下遊筆直前進,就可以抵達公園了。”“一般人也能夠在裡麵自由移動嗎?”“可以,不過裡麵一片漆黑。”“那怎麼辦?”“關於這一點,好心的保土穀先生也會做好萬全準備。”保土穀康誌挺起胸膛說道。“我會在下水道孔裡頭的梯子旁放手電筒,還會放一張紙,上麵畫著大致的路徑圖。如何,是不是服務到家?”飲食區接著陷入一片安靜,晴子望向窗戶,窗外是黑茫茫的一片,窗戶玻璃像鏡子映照出內側的景色。鶴田辰巳與七美又玩起了拍打自動販賣機的遊戲。“看兩位的表情,似乎想問的問題還很多呢。”保土穀康誌表現出一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態度,伸出手指朝自己的方向搖了搖,示意“有什麼問題儘管問”。“與其冒這種險……”晴子說出了心裡一直想不透的疑問。“你想問的是,與其冒險到現場去,還不如乾脆利用下水道逃得遠遠的,對吧?”晴子點了點頭。“有一個理性的理由跟一個感性的理由。”保土穀康誌說道,原本令人感到不負責任、輕佻、膚淺的表情突然嚴肅了起來,聲音也變得清晰透徹,令晴子忍不住猛眨眼睛。理性的理由,簡單來說在於下水道的結構問題。雖然在水量少時,人可以進入雨水管內,但某些地方的管徑非常狹窄,有些甚至用爬的也爬不過去。所以,遲早會遇到再也無法前進的狀況。換句話說,雖然可以在仙台市區內移動,但如果想要離開仙台市,就一定得爬出下水道回到地麵才行。而且有些管線連接到抽水機,運氣不好的話,說不定會跟其他垃圾一起被絞碎。“所以,在市內的下水道來來去去是行得通的,但是卻沒辦法逃到遠方,頂多隻能用來當做前往中央公園的秘密通道。”“原來如此。”晴子說道。“那感性的理由呢?”“這是小哥親口告訴我的,他說,不想再讓任何人因為自己受到傷害。”“讓彆人受到傷害?”“他應該是認為隻要自己站出來主張清白並直接就縛,就不會再有人被這件事牽累了。”“這種時候還有心情擔心彆人?”鶴田亞美訝異地說道,臉一帶著笑意。“他說,這還關係到某個人的性命安危。”“誰?”晴子問道,首先想到的是躺在病床上的阿一,接著又想到了據說已經死亡的森田森吾。森田真的死了嗎?“‘我的冒牌貨’。”保土穀康誌說道。“小哥是這麼跟我說的。”“青柳的冒牌貨?”“他沒告訴我詳情,乎有這麼一號人物存在,大概就是所謂的替身之類的吧。”晴子也不明白所謂的冒牌貨指的是什麼,但是幕後黑手為了陷害青柳而使出冒牌貨及假情報,似乎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總之,我現在要回家去拿模型蓋子,然後到街上去工作了。唉,看來今天晚上會非常忙碌呢。”說著這句話的保土穀康誌感覺臉上皺紋少了點、肌膚變得紅潤,整個人充滿精力。“不會被懷疑嗎?”晴子開口問道。保土穀康誌此時已站了起來,抬高雙手、彎起手肘,做起了柔軟操,仿佛是在熱身。“三更半夜打開馬路上的入孔蓋,不會太顯眼啦,而且一下就搞定了。”“我不是那個意思。青柳不是打算告訴警察跟電視台,自己會在公園現身嗎?警察可不是笨蛋,事前一定會在預告的地點嚴加戒備,檢查所有可疑的事物吧?這時你去換下水道的入孔蓋,不會被發現嗎?”“那個小哥可也不是傻瓜。”保土穀康誌的嘴角向兩旁延伸,露出笑容。“等我換好蓋子之後,小哥才會聯絡警察。做好萬全的準備才動手,這可是基本原則。而且,小哥應該會先指定一個錯誤的地點。”“什麼意思?”“一開始不說是在公園,直到最後一刻才變更地點。像這種聲東擊西的戰術,可說是很基本的。假裝是那裡,其實是這裡,先用一個假情報引開警察的警戒重點,而且為了不讓警察發現入孔蓋被換過,小哥將現身的時間設定在天色未明的淩晨。所以說,整個計劃可是經過精打細算的。”晴子長長歎了一口氣,說:“這麼重要的計劃,怎麼可以輕易告訴我們呢?如果我們是敵人怎麼辦?”“啊,你們是敵人嗎?那麻煩幫我守住秘密。”“不是啦。”晴子忍不住抓了抓頭發,心想應付這個人真累。“啊,我知道有一個人,可以在夜晚的街道上移動而不被懷疑。”“什麼?”“運送入孔蓋也需要車子吧?我有一個很好的人選。”保土穀康誌的手機應該沒有被警察監聽吧。晴子心想,可以用他的手機打電話給菊池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