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1 / 1)

身旁的妻子突然哈哈大笑,我相當錯愕。但我的視線依舊無法離開電視畫麵。岡本猛連人帶椅不斷在地上滾動掙紮,攝影機朝他靠近。“把我的臉拍得清楚一點。”岡本猛臉頰肌肉抽動著。拿攝影機的人聽話地繼續朝地板上的岡本猛湊近。就在此時,岡本猛大喊一聲:“好痛啊!”語氣和剛剛完全不同,影片中的他不斷喊著:“救救我、救救我……”一邊在地上翻滾。接下來畫麵一陣搖晃,似乎是拿攝影機的人被岡本猛絆倒了,透過畫麵看得出來對方仍抓著攝影機便慌忙站起身,向後退了數步。拉遠的鏡頭中,隻見被綁在椅子上的岡本猛獨自橫倒在地,地上到處是血跡,似乎是翻倒時飛磯出來的,此外還有一大攤嘔吐物,攝影鏡頭也有點被弄臟了。佳代子依然笑個不停,我忍不住轉頭盯著她瞧。她拿起手邊的遙控器說:“我可以倒帶嗎?”“剛剛那段你還要再看?”“是啊,我想再看一次。”這可不是電影,而是貨真價實的淩虐場麵。但妻子不但看得哈哈大笑,甚至還想倒帶再看一次,我實在無法理解她在想什麼,說得嚴重一點,這也算是夫妻相處問題中的“個性不合”或是“價值觀有差異”吧。“他正被搞得半死不活耶!”我忍不住說道。在我看來,佳代子似乎沒有理解事情的嚴重性。“我知道啊,不過這是事先錄好的影像,所以這他小哥不是現在正被搞得半死不活,而是曾經被搞得半死不活,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你的意思是,因為是過去的事就無所謂嗎?”“所以現在重要的是推測小哥這麼做的用意。”她一邊說,按下了遙控器的按鍵。02“我想呢,”影片又回到岡本猛說出這句話時的畫麵,“這大概也是一種係統吧。”這一幕剛剛已經看過了。戴著兔子頭罩的淩虐者正蹲在岡本猛的腳邊扯動大剪刀,岡本猛大喊一聲,連人帶椅倒在地上,先是說了句:“喂,有沒有拍到我?靠過來一點。”接著又說:“把我的臉拍得清楚一點。”畫麵在這時忽然靜止不動。“看吧。”佳代子一手拿著遙控器對我露出微笑。“看什麼?”“我跟這個小哥雖然不特彆熟,但我怎麼想,他都不是以個會大喊‘救救我’的人。”我不敢相信她會說出這樣的話,指著畫麵說:“這有什麼不對?他的指甲被拔了,手指和腳趾都被剪了,這時不喊痛,什麼時候才喊痛?”“你想想看,剛剛剪手指的時候,小哥不是一副輕鬆自在的模樣嗎?雖然喊了幾聲痛,但那隻像是在說感想,完全沒有求饒的意思吧?那為什麼一剪了腳趾,就那麼呼天搶地地大喊救命呢?”“因為腳趾比較痛。”“你是認真地這麼認為嗎?”佳代子露出了一副“怎麼會有你這種笨蛋”的輕蔑表情。她將剩下的啤酒喝乾,籲了一口氣說道:“真好喝。”我心想,就算是啤酒公司,應該也想像不到有人能在這種氣氛下暢飲啤酒,還高呼好喝吧。“落差太大了。剪手指和剪腳趾的反應,落差實在太大,所以我猜,小哥是裝出來的。”“裝出來的?”“他大吵大鬨,一定有什麼目的。”佳代子說著又操縱起遙控器,以慢動作播放影像。岡本猛在地上翻滾,攝影機湊了過去,岡本猛的激烈掙紮撞到了攝影機,畫麵劇烈晃動。佳代子在此時按下了暫停鍵,“應該是為了這個吧。”“咦?”我詫異地伸長了脖子,眯起眼凝視。被撞偏了的畫麵中,看得見牆角擺著一座辦公室常見的置物櫃,牆壁與置物櫃之間有一道狹窄的縫隙。由於這部影像是在拉上窗簾的室內拍攝,原本就很昏暗,縫隙之間燈光照射不到,自然是更加漆黑難辨。“那邊地上好像有東西。”我看著畫麵說道。昏暗的畫麵中,看得見置物櫃與牆壁之間的縫隙前方地上好像有什麼東西突了出來,宛如動物的頭部。仔細一看,原來是個動物頭造形的原子筆蓋。佳代子也看見了,說道:“那好像是筆蓋?”回憶頓時湧上我的腦海。不久前,胡子男岡本猛曾在我麵前模仿酒店小姐妖嬈地擺著身體說:“你最近都沒來店裡,人家忍不住就跑來公司找你了嘛。”我記得那時他突然出現在我的工作地點,後來他朝我走近,程式設計師工藤在後頭喊了一句:“喂!你是來乾什麼的!”岡本猛登時抽出工藤胸前口袋裡的原子筆,取下可愛動物頭像造形的筆蓋,以銳利的筆尖對準了工藤的耳孔。之後岡本猛將筆蓋彈了出去,筆蓋不斷旋轉著畫過空中,最後飛進了置物櫃與牆壁之間的縫隙。“是那間工作室!”我望著靜止的畫麵說道。“什麼工作室?”“我前陣子每天上班都會去的辦公大樓。”那是一棟二十層樓高的建築物,以某壽險公司的名稱命名,“我們的工作室位在五樓。”佳代子沒有問我怎麼知道的,隻是嗬嗬一笑,似乎非常為我驕傲,“我們去那裡看看吧。”她說著按下了遙控器的按鍵,“等我們看完片子之後。”03影片繼續播放,岡本猛已不再吵鬨了,兔子男不耐煩地將椅子扶了起來·岡本猛再次麵對鏡頭,他被綁在椅子上的手腳各缺了幾根手指及腳趾。為什麼這場可怕的折磨行動會在那棟大樓的那間工作室內進行呢?“難道他大吵大鬨的目的是為了讓我看到那個原子筆蓋?”我隻覺得難以置信,但佳代子卻泰然自若地點點頭說道:“應該是吧。像那樣誇張地大叫,又摔倒在地上,應該就是為了把拍攝的人絆倒,讓攝影機偏掉,好拍出那個原子筆蓋,讓你明白他所在的地點。你看,他現在又是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了。”她指著畫麵中的岡本猛。“渡邊,現在你明白了吧?”岡本猛一派輕鬆地對我說道。雖然是事先錄好的影像,我卻有種現在此刻正當麵聽他問出這句話的錯覺。他這句話的意思,是否真如佳代子的推論,是在問我明不明白他的所在之處呢?畫麵中的岡本猛繼續遭受折磨。對方除了使用大剪刀,還拿出了類似鑽子的道具。我隻能咽了口口水,強忍著想吐的感覺,靜靜地看著。佳代子的臉上也不見開心表情了,換上的卻是一臉興致索然,連連打起嗬欠。她的反應讓我感到很不可思議,但更讓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遭受折磨的岡本猛竟然也打起了嗬欠。雖然岡本猛有時會因為疼痛而皺一下眉,偶爾會嘔吐或喊出聲,但從頭到尾都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態度,沒說出半句求饒的話。看著看著,我甚至開始有種錯覺,搞不好像這樣的酷刑其實是生活中稀鬆平常的事,任何成年男性都經曆過,而或許是因為這件事實在太過平凡,所以從來沒人在我麵前特地提起,就好像不會有人特地跟彆人說“昨天我大便了”一樣,若真是如此,活在這個世界上真是太辛苦了。“小哥真能忍呢。”佳代子淡淡地稱讚道。而幾乎與此同時,畫麵中的岡本猛開口了:“對了,渡邊。”我一聽見這聲音,立刻轉頭望向電影。攝影機的位置沒改變,但岡本猛在椅子上坐得四平八穩,看上去身形仿佛大了半圈。“渡邊,你還記得薛克頓嗎?”岡本猛說道。“那是誰?”佳代子戳了戳我的腰際。我歪著腦袋思索了片刻,終於想起來了,岡本猛和我提過這個人。“薛克頓是個探險家,我記得是英國人,據說在橫越南極大陸時遇難,在南極存活了一年以上。”“喔?”“後來生還了。”“等等,這個人該不是你的偷腥對象吧?”我張大了口,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一麵看著如此怪異、詭譎又驚悚的影像,為什麼她的思緒會轉到完全不相乾的方麵去?“喂,薛克頓該不是外國女人的名字吧?再不然是某個酒店小姐的花名?”“絕對沒有那種事。”我直視她的眼睛,斬釘截鐵地說道。不管內心再怎麼覺得可笑,這種時候也絕對不可隨口敷衍,否則將有性命之憂。04“渡邊,把薛克頓找出來。”岡本猛的聲音將我與佳代子的注意力再度拉回畫麵上,“還有你那個朋友。”“井阪?”我不禁說出友人的名字,“他跟薛克頓有什麼關係?”這時我察覺,自己從盛岡回來後還沒聯絡井阪好太郎,他該不會也出了什麼事吧?以岡本猛的遭遇來看,這並不是杞人憂天,我得趕緊聯絡上井阪好太郎才是。“你給我老實說,薛克頓小姐是你的偷腥對象吧?”佳代子頗激動,逐漸失去了理性,她不停搖晃我的身子,我有預感她隨時會伸手勒住我的脖子。此時岡本猛努了努下巴,宛如指著熒幕這一頭的我,“啊,對了,你老婆在旁邊嗎?”“啊,我在呀!你好嗎你好嗎?”佳代子對著熒幕開心地揮手說道。但我不管怎麼想,岡本猛的狀況實在不會多“好”。“如果她在旁邊,我得幫你說句話。渡邊太人,薛克頓是個探險家,不是你老公的偷腥對象。”岡本猛竟然早已預料到佳代子看了這段影像會產生誤解,真是神機妙算,我不禁大為佩服,感謝之情油然而生。“啊,是這樣嗎?”佳代子很直率地相信了。“渡邊,你得找出薛克頓跟那個油嘴滑舌的家,還有……”“還有?”我喃喃說道。“我。”岡本猛笑了,“把我找出來。”“什麼意思?”我不禁縮起肩膀。這時兔子男很唐突地站了起來,一拳又一拳打在岡本猛身上,彷佛突如其來的暴怒讓他控製不了自己,一副歇斯底裡的模樣,把岡本猛打得摔倒在地之後又是一陣亂踹。“發生什麼事了?他在乾什麼?”我大吃一驚問道。佳代子聳聳肩說:“大概是受不了了吧。不管怎麼折磨,小哥都是老神在在的模樣,兔子先生心裡一定很害怕。”“會這樣嗎?”“這場耐力賽,是兔子先生輸了。”佳代子說道。她的語氣像是在旁觀一場小孩子的吵架。“岡本猛會被怎麼處置?”“折磨戲碼的最後一幕都一樣,小哥心裡應該也很清楚。”她輕描淡寫地說了這句令我毛骨悚然的話,接著攬住我的脖子說道:“老公,我不想看了。”我以堅定的語氣回答:“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我們去現場吧。”“現在?”佳代子顯得有些不悅,乾脆地說道:“去了也沒用,小哥早就死了。”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