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噯,我有件事想問你,希望能借由你的智慧來解開我心中的疑惑。”“嗯?”佳代子眨了眨圓滾滾的大眼睛,噘起唇,頭微微偏向一邊,帶著可愛又充滿自信的笑容說:“儘量問吧,我什麼都回答你。”但我連一個問題都還沒問出口,她已經滔滔不絕地自顧自答了起來:“A型、C罩杯、天秤座、醬菜、偷腥、查理·多明戈、絞殺。”我反射性地想像起對應這些答案的問題。前麵六項應該分彆是“什麼血型?罩杯尺寸?什麼星座?喜歡的東西是什麼?討厭的東西是什麼?喜歡的運動員是誰?”但最後一項“絞殺”到底是什麼問題的答案?我心裡直發毛,不敢進一步確認。該不會是“拿手的殺人方法是什麼”吧?更可怕的是,我相信我猜對的可能性還不低。佳代子忽然起身朝廚房走去,一會兒之後拿著罐裝啤酒回來。我向她道謝,才發現她手上隻有一罐啤酒,我隻好站起來走去冰箱前,自己拿了一罐。“其實啊,我們剛剛看的電影,故事中好像存在一些暗示。”我站在廚房朝著客廳沙發方向喊道。接著我打開了啤酒罐,碳酸噴出的聲響傳入耳中,我想起了工藤曾說,汽車也好,交友網站也罷,基本的形狀或結構不管經過多少年都不會有太大的改變。的確,像這類罐裝飲料的蓋子恐怕一、兩百年後仍然是這副模樣吧。“我那個作家朋友井阪好太郎,你還記得吧?”“那個怪人嗎?他哪是家?隻是個自稱家的自戀狂吧。”她隻見過井阪好太郎一、兩次,對他的評價卻是一針見血。“那家夥寫了一部新,裡頭提到我們剛剛看過的兩部電影。正確來說,他總共提到了三部。我在猜,他可能想透過電影內容傳達某種訊息。”“啊?他寫這種像猜謎的乾什麼?果然是個怪人。”接著她兀自嘟囔著:“那哪叫,應該叫做猜謎吧。”“正如你所說,但是那家夥有些苦衷,沒辦法在裡把話講白。”“所以你想問我從剛剛的電影看出了什麼,要我給你提示嗎?這就叫做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這句成語用得真好。”我是真心這麼認為。記得這句成語來自下棋的經驗法則,對於棋局,旁觀者往往比實際下棋的人看得更清楚。同樣的道理也能應用在各種運動競賽上,甚至是人生上頭。“我還知道一個例子哦,去年職棒巨人隊的總教練不是受不了觀眾的噓聲,拿起麥克風對內野觀眾席大喊‘你們厲害,總教練你們來當’嗎?那句話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意思吧?”“呃,我想那個有點不一樣。”“是嗎。”佳代子對我這個回答似乎有些不開心,接著她攤開掌心招了招說:“拿來吧。”“什麼東西?”“那個無聊透頂又浪費資源的該死原稿,拿來我看看。”佳代子還沒看就把那部批評得體無完膚,我忍不住對井阪好太郎起了一絲同情。“其實我也還沒看完。”“沒關係,我幫你看。”“不是誰幫誰看的問題啊。”搶走彆人看到一半的書很失禮吧。“你放心,交給我吧。”她露出自信滿滿的笑容,不由得我說不。於是我走向門口,拿起一直擱在那兒的公事包,取出那份以長尾夾固定的厚厚原稿。02佳代子一頁一頁地翻著那個無聊透頂又浪費資源的該死,我無事可做,於是決定下載中提到的第三部電影來看。“等等,那部電影也是裡出現過的吧?我沒跟你一起看,不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佳代子抗議著,但我沒理會她。我知道她這個人總是三分鐘熱度,做任何事情都是做沒多久就嫌煩而扔到一旁去。我相信等她看完原稿,一定會說出“麻煩死了,那部電影彆看了吧”之類的,那我還不如趁現在這段空檔把電影看一看。“不要自己一個人先看啦。”佳代子嘴上喊著,視線依然沒離開原九九藏書網稿。我操作電視按鍵,開始下載電影檔案。《絕命淩晨兩點》是前障子相當紅的一部電影,但我沒看過,當時我正為了工作忙得焦頭爛額。我還記得,那時有個總是偷懶不做事的同事對我說:“渡邊,那部電影很好看呢。”我冷冷地回答:“我沒時間。”沒想到那位同事竟大言不慚地說道:“時間是控製在自己手上,可見得你沒掌握到工作要領。”我一聽,憤怒頓時飆升至另一個層級,甚至想上前給他一個大擁抱。這是一部懸疑片,由中國某年輕導演執導。主角是個機器人,由工廠量產出身的它,有著一副老氣的外觀。它對於統管及製造自己的程式係統有所質疑,於是為了掙脫束縛,獲得自我,它展開了行動。劇情相常老套。想來大概是參考了日本某部著名漫畫的點子,但畫麵拍攝得很嚴謹,觀賞起來還是頗有意思。“到了淩晨兩點,我的電力就會用儘,再也動彈不得。”機器人對著少年說:“但是我還沒放棄,我會奮戰到最後一刻的。”看到這,我差點流下眼淚,但是最後機器人的努力終究是付諸流水,它被貼上“不良品”的標簽,運往機器人廢棄場。與少年離彆之際,有著冰冷外表,宛如包著一層鋁片的機器人對少年說:“不必悲傷。不過就是這麼回事。”這句平淡的台詞深深觸動了我的心。雖然我不知道機器人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說出這句話,也搞不好它什麼都沒想,但我心裡卻感到隱隱疼痛及苦澀,彷佛有把銼刀正磨著我心中的銳角。這不是同情,而是更深刻的哀傷。之後少年獨自進行調查,發現過去也有許多機器人做出了相同的反動行為,它們試圖“違逆程式係統的命令”,最終都落得被送往機器人廢棄場的下場。換句話說,同樣的事情不斷在重複。“不過就是這麼回事。”短短一句話,除了感受得到任憑巨大“命運”擺布的無奈,還隱隱透出一股淡淡的自我放逐思想。我總覺得最近好像聽誰說過類似的話,到底是誰呢?我略一思索,想起來了,是井阪好太郎。而此時,坐在廚房餐桌旁讀著原稿的佳代子突然高喊:“有了,有了。”我轉頭望去,她正揮著右手叫我,“老公,我知道了啦,不費吹灰之力嘛,這個猜謎太小兒科了。”“你看出什麼了?”我關掉電視,朝餐桌走去。“我知道寫這的家夥想傳達什麼了。不過話說回來,這麼明顯的暗示,真的有人看不出來嗎?”“那個人就在你眼前。”我苦笑著搔了搔頭。“那是因為你太單純了。”佳代子的口氣不像在取笑我,反而像是在稱讚我的優點,我想起在盛岡遇到的愛原綺羅莉也對我做過類似的評價。“這個故事裡不是有個私家偵探草莓嗎?姑且不論草莓這個名字有多惡心,總之,有個男人委托他調查事情,對吧?”“間壁敏朗。”“對、對,就是那個間壁哥。間壁哥親眼目睹警察開槍射殺一個在逃的男人,恐懼不已。雖然開槍的警察對他說‘這個人是犯罪者’,但是被開槍打死的男人身上也有警察手冊。”“後來開槍警察威脅間壁先生不準把這件事說出去。”我昨天才在新乾線上讀過,印象很清晰。“那就對啦,這劇情不就跟剛剛的電影一模一樣嗎?”“哪一部?”“兩部都是啊。好比《驛馬車》那個爛結局,所有人圍剿阿帕契族人還開心得不得了,真是太過分了。”“你剛剛說,搞不好阿帕契族才是正義的一方。”“沒錯,簡單講就是‘事情的看法並非隻有一個角度’。”“事情的看法並非隻有一個角度?”“一旦改變看事情的角度,就很難斷定誰對誰錯了,對吧?《驛馬車》最後那場槍戰是這樣,這個裡的開槍警察也是這樣,搞不好他是個大壞蛋,被開槍打死的男人才是正義的警察呢。所以是善是惡,端看觀者以什麼樣的角度看待,以及如何描述。”03我由衷佩服。經她這麼一點,井阪的這道謎題,的確不難。“你說的對,這部與電影確實有相通之處。”“這隻要稍微動一下腦筋就想得出答案的吧?”“另一部《烏鴉》和的共通點也很簡單。你聽好了,兩者的共同主題就是……”“是什麼?”“封口。”“封口?”“我們剛剛不是在網路上查到,主演那部電影的李國豪死於意外嗎?但其實他是被謀殺的,隻是現場被布置成意外事故的樣子吧?”“那隻是你的臆測。”“我的臆測很準的。這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的視線不禁釘在佳代子那性感的雙唇上。無論是表情變化或舉止,佳代子都散發著一股誘人魅力。“這個裡麵的委托人也是被封了口。所以說,跟電影都隱隱提到了‘封口’這個要素。”我不禁發出歎息,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經過她這番解說,我腦袋裡的一片片拚圖逐一拚湊起來了。這兩部電影所要傳達的訊息就是“事情會因觀察的角度而改變”以及“封口”,她說的一點也沒錯。此外,井阪好太郎曾自負地對我說他這部的目的是為了揭穿“播磨崎中學事件”的真相,因此他以事件受害者間壁敏朗的名字來為故事中的角色命名,顯然是為了讓讀者察覺“這個故事乃是影射當年那起事件”。再者,我又想起了從前的設計師喬治·亞曼尼的那句名言:“我討厭假貨,我對虛偽的外表沒有興趣。”綜合這些要素,答案便呼之欲出,而且再簡單不過——播磨崎中學事件的內情會因觀察的角度而改變。如今世人所熟知的公開真相或許隻是捏造出來的真相,而知道真正內情的人,都被封了口。井阪好太郎想傳達的,就是這件事吧。回頭想想,確實是很簡單的暗示。我一方麵感慨終於理解了井阪好太郎的想法,一方麵有些失望。我周遭的人都因為在網路上搜尋“播磨崎中學”等關鍵字而遭遇橫禍,如今再解謎得出井阪好太郎一句“播磨崎中學事件還有內情”,我的感想也隻有“這還用得著你說嗎?”“老公,我不想玩猜謎了,我們這麼久沒見麵,還是趕快進房間吧。”佳代子語氣強硬地說道。我心想,還好剛剛先把第三部電影看完了。說真的,才從盛岡回來,實在有些疲憊,除了麵對素昧平生的人所產生的精神疲累,來回奔波也帶來肉體上的疲勞。所以一想到等等還得脫光衣服和佳代子在床上溫存,實在有些提不起勁。但不知為何,我的心跳開始加速,情緒逐漸亢奮,真是不可思議,佳代子一貼到我身上撒嬌九_九_藏_書_網,我就會湧起一股想和她躺在柔軟的被窩裡緊緊相擁的衝動。04我滿身大汗地躺在床上,享受著宛如剛參加完一場運動比賽的舒暢感,佳代子突然湊了過來呢喃道:“其實呢……”我心裡一驚,害怕她會說出“其實呢,我並沒有原諒你的偷腥行為哦”或是“其實呢,你那個偷腥對象被我絞死了哦”之類的,但她接下來說的卻是另一回事。“其實呢,我一直相信你擁有特殊的能力。”這又是另一個強烈衝擊,我猛地翻過身麵對她問道:“特殊的能力?”她出乎意料之外的一句話,同時戳中了我的煩惱,我隻差點沒大喊出“我就知道!”“所以你……想讓我……”我小心翼翼思考著用詞,想問個水落石出,但她緊接著說了一句“我告訴你啊”,我立刻閉上嘴,心想,這一刻終於來了,她終於要和我攤牌了。“我告訴你啊,和你結婚前,我調查過你的事情哦。”“我的事情?”“你的雙親在你上高中前因為火災過世,是吧?”“是啊,你是什麼時候調查的?”“後來你被親戚領養長大成人。”“沒錯,你是什麼時候調查的?”“這一路過來你都活得很獨立。”“我說,你是什麼時候調查的?”她將鼻子貼上我的鼻子,說道:“能夠一個人堅強活著,是非常了不起的一件事,所以我相信你一定擁有特殊的能力。”話題終於進入核心,加上妻子的臉龐近在眼前,我說起話來不禁吞吞吐吐,“什……什麼樣的能力?”“誰知道呢。”佳代子說道。“所以你想喚醒我的能力?”我終於將這陣子一直壓在心上的疑問說了出口。我敢直接這麼問,是因為此時的對話氣氛不過是被窩裡的甜言蜜語。但問了之後,我又不敢聽到回答,忍不住拉起腳邊的棉被想蓋住耳朵。“喚醒?”妻子的話語鑽入我耳中,“不知道耶,我隻是深信你有特殊的能力。”我猶豫著該不該繼續追問。妻子突然輕輕“啊”了一聲坐起上半身,一絲不掛的她對我說:“對了,那部電影,《折磨岡本猛的過程》,我們還沒看呢。”“你剛剛不是說不想看嗎?”再說,那算是電影嗎?“我才不管我說過什麼話呢。”“我建議你還是管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