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1 / 1)

為了讓丈夫的超能力覺醒,妻子故意把丈夫逼上絕路。天底下有這種事嗎?她們說,一旦被逼得走投無路,超能力就會覺醒,我的腦中瞬間浮現了佳代子的身影,而且久久不散。“不會吧……”我喃喃自語。“你想到了自己可能有什麼特殊能力嗎?”安藤詩織嘟著嘴,張大了雙眼,這個表情讓她看起來更像小雞了。“哎喲,一定是想到老婆了吧?”愛原綺羅莉拿起桌上的煎餅啃了起來,淡淡地說道。“你怎麼知道?”“猜對了?”愛原綺羅莉一邊以手掌將掉在桌上的煎餅碎屑掃在一起,“我亂猜的。通常已婚男人會露出‘大事不妙’的表情,十之八九都跟妻子有關。”“可是,為什麼超能力會讓你聯想到尊夫人呢?”手塚聰問道。他年紀比我大,對我講話卻客客氣氣,給人感覺很舒服,與井阪好太郎有著天壤之彆。“因為我妻子是個很可怕的人。”我以手撐著膝蓋,微低著頭,宛如在告白自己的可恥性癖好,“我懷疑她的可怕會讓我產生超能力。”坐在對麵的三人一同哈哈大笑,愛原綺羅莉甚至將口中的煎餅噴出了一些。接著他們開始取笑我。“自己老婆能可怕到哪裡去?”“照你這麼說,全天下的丈夫都有超能力了。”“到底老婆要多可怕才能讓丈夫產生超能力呢?”我吞吞吐吐地應道:“唔,話是這麼說沒錯啦。”心裡卻在大喊“你們根本不懂!”我妻子的恐怖,遠遠超越一般人對怕老婆定義的認知。那些喜歡拿怕老婆或疼老婆來吹噓的人,在我看來根本不值一哂。如果怕老婆大丈夫有專業和業餘之分,那些人隻算是業餘中的業餘,我可是數度被妻子逼到走投無路,所以我才會不由得懷疑妻子可能成為她們所說的契機。我會因妻子的可怕而產生特殊能力嗎?不,應故說我懷疑的是,妻子是不是為了讓我湧現特殊能力,才那樣對我?但這樣的揣測實在太過異想天開,我自己也不禁麵紅耳赤,低下了頭。愛原綺羅莉看我這副模樣。笑道:“你乾嘛臉紅?是不是想到了和老婆做過的什麼害臊事情?”“不是的,我隻是在想,我妻子是不是知道我有特殊能力的資質,所以為了引出我的特殊能力,才故意對我做出那些可怕的舉動……”我愈說愈覺得丟臉,“……呃,不可能吧。是我想太多了喔。”但突然間,安藤詩織與愛原綺羅莉一聲不吭,兩人默默地相覷。我原本以為她們會哄堂大笑罵我是笨蛋,看到這樣的反應,反而讓我有些意外。“也不是不可能哦。”愛原綺羅莉緩緩開口說道,連啃煎餅的方式似乎也穩重了些,“對特殊短力感興趣的人不少,也一直有人在做這方麵的研究。”“真有這種人嗎?”“有啊。以前有,現在也有。”愛原綺羅莉語氣堅定地說道,感覺她似乎親眼見過那樣的人物。“以前曾經有人想研究潤也的超能力。”安藤詩織說道。“真的嗎?”我腦中反射性地浮現一群身穿白袍、專門研究超能力的醫生。“我們會把孩子送到外地去,這也是原因之一。”她淡淡地說道,但我不敢繼續追問關於他們孩子的事。“對了,手塚先生的漫畫中所描寫的是什麼樣的超能力呢?”我指著手塚聰手上的漫畫原稿問道。“漫畫主角其實是潤也的哥哥。”安藤詩織說明道:“有一天,大哥突然產生了類似腹語術的特殊能力。”“腹語術?你指的是腹語師操縱人偶的嘴巴一開一闔。在暗地幫人偶配音的技術嗎?”“是啊,隻不過大哥操縱的對象不是人偶,而是活生生的人,他能夠讓他心中默念的話透過彆人的口說出來。”“什麼意思?自己心中的話由彆人講出口?”“就像這樣。”手塚聰從牛皮信封袋中取出漫畫原稿,攤在我麵前。他的畫風正統卻不失個性,而且相當具有震撼力。故事描述一個老先生被一群年輕人包圍,老先生怕得直發抖,根本不敢反抗,但是突然間,老人以從容不迫的語氣說道:“你們知道我是誰嗎?如果你們敢對我怎麼樣,一定會後悔的,等我的部下趕來,他們會把你們抓起來好好教訓一頓,讓你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們想讓這種事發生嗎?”年輕人見老先生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又聽了這番話,全都嚇壞了,而這番話其實是男主角躲在不遠處以腹語術的超能力讓老先生說出來的。“這樣的超能力對抗得了敵人嗎?”我不禁為漫畫中的主角擔心了起來。像腹語術這麼平凡的超能力,能做什麼呢?“還有,這個男主角就是安藤潤也先生的哥哥?”“大哥很年輕就過世了,而且走得非常突然。”安藤詩織語帶感歎地蹙起眉頭。“是因為生病嗎?”“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腦溢血,而且是在政治家犬養舜二的演講會場上突然昏倒。”“犬養?”我不禁拉高了嗓門。“你也聽過這個人嗎?他在我們年輕時可是風靡一時呢。”安藤詩織平靜地說道:“當時犬養舜二還沒當上首相,就已經相當受到矚目,大哥去聽他的演講,沒想到竟然死在會場上。”“是因為太感動嗎?”“這個嘛,誰知道呢。”安藤詩織笑著說:“大哥死得太突然,我和潤也都嚇得慌了手腳。潤也還抱怨說,大哥怎麼要死也不先跟他說一聲。”“我認識的潤也君向來是老神在在,很難想像他慌了手腳的樣子呢。”愛原綺羅莉說道。以年齡推算,當時的她應該還是個嬰兒吧,不大可能認得安藤潤也夫婦。“潤也很黏大哥,所以大哥剛死的時候,潤也難過得幾乎連走路也走不直,後來才慢慢振作起來。之後過了大約十年,有一天我突然做了個怪夢。在夢中,大哥施展奇妙的超能力,對抗那個犬養首相,卻丟了性命。”“真是奇妙的夢。”“那個夢境好真實,簡直像是看著拍攝下來的畫麵,就連大哥心中的想法,我也感受得到。”“所以那個夢也解釋了他的死因?”“嗯……”安藤詩織沉吟片刻,搔了搔太陽穴,“夢裡確實提到了這一點,我剛剛也說過,犬養先生在當時非常受歡迎,或可說是具有領袖魅力吧,他講話條理分明,而且充滿了使命感與責任感。”安藤詩織此時的態度似乎又將犬養舜二當成了老朋友,我想起前幾天在街上遇到那名發傳單的年輕人,就連與犬養活在不同時代的年輕人都會熱血澎湃地引用犬養的話,更何況是當年的民眾了。“有人說他就像希特勒哦,”愛原綺羅莉點頭說道。“大哥說比起希特勒,犬養先生更像墨索裡尼。”“墨索裡尼?”我隻知道這是某個獨裁者的名字,除此之外一無所知。我心想,等等上網搜尋看看吧。想到這,我又不禁露出苦笑。人一旦遇到不懂的事情,第一個反應果然是上網搜尋。“是啊。就像那個墨索裡尼一樣,犬養先生的周圍也聚集了各式各樣的人,有人認同他的政策,有人想和用他,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比較偏激的人。”“好比親衛隊之類的?”我插口問道。她點點頭,“是啊,而這些人之中,也有一個人擁有超能力,大哥就是被那個人打倒的。”她說完之後,發出了嗬嗬的可愛笑聲。“超能力者還真多啊,簡直就是漫畫情節嘛。”我不禁愕然。安藤詩織笑嘻嘻地晃了晃食指,“是呀,所以我才請手塚畫成漫畫嘍。”“是啊,所以我才把這個故事畫成漫畫。”手塚聰也點著頭,“開始我是抱著報恩的心情來的,很感謝安藤夫婦邀我來這裡住,還提供房子給我。但我愈畫愈起勁,簡直是欲罷不能。”“為了這唯一的讀者,是嗎?”“以前我從來不曉得,原來隻要有一個理解自己的讀者就足夠了。我想,創作者同時擁有自我表現欲及創作欲,但隻要舍棄其中的自我表現欲,那麼即使讀者隻有一個人也無所謂了。”他的語氣與態度非常自然,我知道他並沒有故作清高,而是真心地這麼認為。“原來如此。”我應道。他和那個滿腦子隻想當暢銷作家,隻要能受到稱讚、即使沒人真正理解自己也無所謂的井阪好太郎完全不同,我不禁深感佩服。而同時。我又想起另一件井阪好太郎提過的事。“對了,我聽說潤也先生曾在東海發生的事件當時與犬養先生合作?”光是“東海發生的事件”這個說法便頗曖昧,我自己也覺得這起傳聞毫無根據,聲音不由得愈來愈小。“是啊,那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安藤詩織張大了雙眼,露出微笑,宛如緬懷著往事。“聽說犬養先生和潤也先生合力調停了美中之間的摩擦,是真的嗎?”“當時的情況恐怕比摩擦還嚴重一些。嗯。潤也平常就習慣四處搜集許多情報。”“情報?”“他有個以金錢建立起來的人脈與情報網,聽起來很炫吧。”安藤詩織說:“潤也透過那個情報網,確定了中國真的在東海設置了奇怪的機器。”“那個機器的用途是什麼呢?”我問道。以“東海油氣田事件”為題材的電視節目和書籍相當多,真相卻始終如同一團迷霧。有人說中國設置的是核子武器,但沒人能證實。“潤也沒有告訴我詳情,我隻知道個大概。那好像是一台能夠製造地震的機器,反正是某種特殊裝置吧。”“製造地震?”“那不是核子武器或化學武器,而是地震武器。大地震確實能夠輕易毀掉一個城市,而且,一旦國內到處發生大地震,那個國家的經濟也就完蛋了。要是明著發射飛彈,一定會引起國際反彈,但如果偷偷製造地震,搞不好可以乾得神不知鬼不覺。中國不愧是大國,手段遠遠超乎我們的想像哦。”“是真的嗎?”我詫異不已,轉頭探看愛原綺羅莉和手塚聰的神情,但他們隻是聳了聳肩。“至少潤也是這麼相信的。中國雖然曾經蕭條了一陣子,如今又慢慢崛起,不是嗎?十多億人民的力量畢竟不能小觀,他們連失業者之類的統計數字都是以億來計算,規模跟我們完全不同。光是喜馬拉雅山的雪水,就是難以想像的龐大資源,日本所擁有的資源根本比下過人家。”安藤詩織的聲音甜美,很難相信她是個年事已高的老婆婆,我忍不住頻頻偷窺她的麵容再三確認。“所以潤也就去找了他認識的政治家,商量這事該怎麼處理。”他要怎麼開口?難道是直接問“有沒有辦法拿我的龐大財富去解決這個危機”?我不禁懷疑,天底下真的有如此瘋狂又積極的政治家願意協助安藤潤也嗎?但答案很明顯,這個瘋狂又積極的政治家,正是犬養舜二。“於是潤也先生就和殺死哥哥的仇人犬養舜二攜手合作了?”“犬養先生殺死大哥,隻是我夢裡的情節啦。”安藤詩織邊說邊拿起一片煎餅,折成兩半。我忍不住也跟著拿起一片煎餅,同樣折成兩半,碎屑卻飛濺開來,我慌忙將碎屑一一撿起。“那時候犬養先生已經不是議員了,但人麵還是很廣,權力比普通政治家還大得多。憑那個人的魅力,這並不難想像吧。潤也和他談過之後,他對潤也的資產及想法很有興趣。”“之後他就拿了這筆錢讓中國妥協?”“詳細情形潤也沒有告訴我,但至少能確定的是,並沒有發生奇怪的大地震吧。”安藤詩織的態度依然從容優雅,“或許是受到大哥的影響,潤也起初也以為犬養先生是個像墨索裡尼一樣的獨裁者,而我也是。”“起初?後來改變了嗎?”“兒過犬養先生之後,潤也說,‘其實犬養也不是壞人。’”“他們成了朋友?”“我剛剛提到電影《大獨裁者》,最後的演講當中,卓彆林說過這樣一段話:‘我們不可以絕望。無論是貪欲所帶來的荒廢,還是憎恨人類發展的心,都會隨著獨裁者的死而消失。’”安藤詩織說得流暢自然,似乎已把這台詞背得滾瓜爛熟。“好犀利的一番話。”“這大概是卓彆林的心願吧。彆被獨裁者騙了,彆隨之起舞,隻要獨裁者一死,世界就會恢複和平。但是呢,潤也的看法不同。”“他怎麼說?”“‘獨裁者並不存在。’”“咦?”“現今世上根本沒有所謂的獨裁者,事情並不會因任何一個特定的人消失而有所改善。”“意思是世上沒有壞人嗎?”“不,我想他的意思是,善惡之分並沒有那麼單純。這個世界的荒廢、貧困與憎恨並無法完全歸咎於某個人或某個團體;世上沒有百分之百的壞人,任何一個壞人其實都隻是某個巨大係統的一部分,犬養先生也不例外。事實上,犬養先生自己也曾親口感歎道:‘說穿了,我也不過是係統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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