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1 / 1)

“潤也君很會玩猜拳喲。”社區女管理員說道。突然聽到這麼孩子氣的一句話,我一時反應不過來。“你說的猜拳,就是剪刀石頭布那個嗎?”“他猜拳從沒輸過。”“從來沒有?”“對潤也君來說,十分之一左右的機率就等於百分之百。”如今應該已超過七十歲的安藤潤也,竟然被她叫成“潤也君”。“十分之一怎麼會等於百分之百?聽起來很不可思議。”“是真的,對他而言,十分之一就等於百分之百。”她的褐色頭發不曉得是天生還是染的,但皮膚自得很自然,應該沒化妝。當然,臃腫的身材與過多的贅肉都訴說著她的年華老去,但不知為何,她整個人散發出一股年輕的朝氣。她自稱從前是明星,以玩笑話來說,這實在一點也不好笑,但我並不打算求證這句話的真實性。不知不覺間,我隨著她走進了她家,也就是後方那棟木造小屋。屋內充滿木頭的暖意,牆壁也是由光澤鮮豔的茶褐色木頭堆量而成,整棟平房隻隔成兩間寬敞的大房間,北邊是水槽等廚房設備,屋內深處還有一座不算小的壁爐,煙囪鑽入牆壁之中。房間正中央有座相當大的下嵌式桌爐,我在桌邊坐了下來。九*九*藏*書*網“這裡是社區的集會所,所以有張下嵌式桌爐比較方便。”她端了茶水過來。窗戶很大,從我所坐的角度看得見外頭岩手山的連綿山巒籠罩在冰冷空氣中,這景色依舊讓我聯想到色彩淡雅的日本水墨畫。這裡的天空比剛剛在市區裡看見的要清澈得多,此時我才察覺雨停了,霧消雲散,露出了藍色天空。“人家說山上的天氣說變就變,原來是真的。”她突然說道。“咦?”我吃了一驚。因為這正是我想說出口的話。她若有深意地朝我微微一笑。我和她四目相交,霎時覺得渾身不對勁,連忙拿起她端來的茶喝了一口,綠茶的甜香在我口中擴散。“你知道安藤潤也的財產有多少嗎?”她說。“我隻聽說多得嚇人,不是成千上萬而是成億上兆。”她沒承認也沒否認,接著又問:“你知道他的錢是怎麼賺到的嗎?”如果直接坦白說不知道,實在有些沒麵子,於是我說:“是不是炒股票?”女管理員搖了搖頭。雖然是中年婦女,動作卻像個少女,“猜錯了。我剛剛不是給過你提示了嗎?不,那幾乎已經是答案了。”“你指的是十分之一等於百分之百那件事?”“就是那個。”“什麼意思?”我才問出口,腦中頓時浮現了井阪好太郎說過的話,“該不會是靠賭馬和賭自行車賽賺來的?”“正確答案。為了獎勵你,和我上床吧。”女管理員妖嬈地扭動著身子。“獎勵卻用命令口吻,會不會有點奇怪?”她哈哈大笑,開心地拍著手。我有種受到戲弄的感覺。“可是賭馬和賭自行車賽,真的賺得了錢嗎?”“隻要是機率大於十分之一的賭注,潤也君一定會贏。換句話說,不超過十匹馬的賭馬隻要押單勝,他就不會輸。”“可是押單勝的話,賠率有時還不到兩倍,這樣賺不到多少錢吧?”“這就叫做積沙成塔、濫竽充數、雙拳難敵四手。”我很想告訴她這三句諺語的意思都不一樣,但我忍了下來,默默地喝著綠茶。“舉個例子來說好了。我問你,如果把一張報紙對折二十五次,會變成多厚?”她突然出了道數學題。這個伯母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的個性讓我有些招架不住,但我一樣忍耐著,在心中想像將紙對折二十五衣的景象,回道:“大概五公分吧?”“錯,答案是比富士山還高。”“什麼?”我先是一陣錯愕,但馬上想起小學時也有同學考過我這個問題,“是真的嗎?”“假設報紙的厚度是零點一公厘,連續二十五次乘以兩倍,你不妨算算看,結果大概是三千公尺左右。”她笑著說道:“同樣道理,就算賭的是單勝的賭馬,多玩幾次,賺的金額同樣很可觀。”“這就是安藤潤也賺錢的手法?”“由於賽馬的參賽馬匹常會超過十匹,那種狀況他不一定猜得中;再者一次下注太多錢的話,又會影響賠率,所以當初他好像花了不少時間在等待少於十匹馬的場次。”“不過,如果是自行車賽,參賽選手不是最多九名嗎?賭自行車賽不是省事得多?”“就是說啊。”女管理員連連拍手,看來我這話說到了她的心坎裡,“他們喜歡馬,所以滿腦子隻想到賭馬,過了很久才發現賭自行車賽省事得多,後來他們也開始賭自行車賽了。”“他椚?”“潤也君和詩織那對夫妻。他們還有一個小孩,但那孩子很久以前就離開了東北地方,至今音訊全無。”女管理員邊說邊點頭,“我是安藤潤也的堂妹,就是他爸爸的弟弟的女兒。不過我爸晚婚,所以我和潤也君年紀有段差距。”我伸出食指張開口,聲音卻出不來,內心激動不已,一句“其實我好像也是安藤潤也的遠親”卡在喉嚨,就是說不出口。“對了,我還沒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叫愛原綺羅莉。我不姓安藤,是因為我婚後冠了夫姓。”“啊!”我不禁喊了出來。這不是剛剛才在原稿上看到的名字嗎?私家偵探草莓在彆墅區遇到的管理員就叫愛原綺羅莉。“怎麼又是直接拿來用啊……”我喃喃說道。看來井阪好太郎在此處也加入了現實元素,故事中的管理員姓名正是取自眼前這位木屋村女管理員的名字。“怎麼?想和我上床了?”愛原綺羅莉突然說道。我不禁覺得她的身體似乎瞬間膨脹了數倍。話說回來,井阪好太郎在故事中對愛原籍羅莉的描述是“二十二歲,一頭染成茶色的過肩長發、雙眼皮的大眼睛、細長的脖子,包覆在米黃色連身洋裝下的豐滿胸部及小蠻腰部是她的特征”。然而我眼前的正牌愛原綺羅莉,卻是個年過五十的中年婦人,豐滿的並不是胸部而是整個軀體,至於小蠻腰那種東西,就算以尋找戰爭罪證的最高標準來細細觀察,在她身上恐怕也找不到半點蛛絲馬跡。真是可惜。要是現實中的愛原綺羅莉真如作品中所描述,這趟無聊的盛岡之旅應該多少會變得有趣一些。“你偷腥了吧?”我耳畔彷佛響起妻子佳代子的聲音,嚇得我倏地打直了腰杆。沒錯,這絕對不是什麼可惜的事;相反地,我應該慶幸愛原綺羅莉不是個身材姣好、魅力十足的女性。佳代子精明得很,搞不好她正躲在某個角落監視著我。現在的狀況,可說是求之不得。“你的表情怎麼好像見到鬼一樣?沒事吧?”愛原綺羅莉皺著眉頭問道。她的態度流露著一股少女的清純,宛如擔心大人身體健康的小女孩,“你應該有很多話想問我吧?”“呃,對。你怎麼知道?”她自顧自地笑了,“儘管問吧,除了三圍跟體重,我有問必答。”我露出苦笑說道:“其實,我好像也是安藤潤也的遠親。”說實在的,除了外婆的舊姓是安藤。根本毫無證據能證明我是安藤潤也的親戚,這個推測幾乎是我單方麵的妄想,但我總覺得這麼說了,或許能製造一點親近感。“咦?真的嗎?”愛原綺羅莉朝著我上下打量,“什麼樣的遠親?”“我外婆的舊姓是安藤,似乎和安藤潤也有親戚關係。”“她叫什麼名字?”我覺得自己好像正在接受訊問,不禁有些膽怯。思索了一會兒之後,我想起了外婆的名字。沒想到愛原綺羅莉聽到我說出口的名字,立刻喊道:“啊,我知道,我見過。”我嚇了一大跳。“咦?真的嗎?”“我騙你做什麼?她是潤也君的堂姊,年紀大我很多。你外婆是潤也君的父親的哥哥的女兒,我是潤也君的父親的弟弟的女兒,大家都是堂兄弟姊妹的關係。”愛原綺羅莉說得口沫橫飛,在我聽來簡直像是一長串咒語。她接著又說:“我想起來了,你外婆還說過我的壞話呢。她說模特兒這種工作隻有年輕的時候才能做,罵我真是不長進。對、對,我想起來了。啊啊,真是氣死我了。”沒想到我真的是安藤潤也的親戚,我難掩訝異之餘,另一方麵,外婆當年的口無遮攔,卻要由如今的我來承擔,也讓我有些無奈。“這下子我明白了。”她說道:“呃,你也姓安藤嗎?”“不,我姓渡邊。所以我是一直到最近才發現自己可能和安藤潤也有親戚關係。”“渡邊君啊,你有什麼能力?”“咦?”我抬頭望向愛原綺羅莉,發現她的表情不太一樣了。雖然態度還是個和善的中年婦人,但眼神銳利了些,宛如正在質問學生為什麼偷東西的女老師。“我有什麼能力?呃,該怎麼說呢……。我的職業是係統工程師,所以我會設計軟體和撰寫程式。喔,還有,我在念書時打過網球。”說完這句話,我不禁對自己的平庸有些自卑,本來想自暴自棄地補上一句“還會搞婚外情”,卻聽見愛原綺羅莉先開口說道:“還會搞婚外情。”我一驚,愕然望著她。總覺得這不太像是偶然,於是我半猜測半開玩笑地問道:“難不成你會讀心術?”但一問出口便後悔了,自己怎麼會問出這麼荒謬的問題,我對自己失望不已。“我不會讀心術。”愛原綺羅莉慢條斯理地回答,果然像個正在教導學生的老師,“隻不過,我有時會猜到彆人下一句要說的話。……該說是猜到嗎?或是知道呢?總之那句話會很突兀地浮現腦中。太久之後的我猜不到,隻猜得到數秒或數十秒之後要說的話。”“怎麼辦到的?”這意料之外的話題彷佛將我抽離現實,我的腦袋像是覆上了一層薄膜,雖然還是能夠思考,但此時的思考和自我意識似乎是分開的。“算是一種特技吧。”“預測的特技?”“我也不知道怎麼解釋,再說這個特技毫無用處。我老公常嘲笑我是‘一句話預言家’,還說這種超能力根本賺不了錢嘛。”聽到“超能力”,我隻覺得,如果是愛看漫畫的小孩也就罷了,身為堂堂的大人,不管再怎麼愛看漫畫,也不可以這麼認真地說出這三個字呀。“我不是說過,安藤潤也也有超能力嗎?”“你是說把十分之一變成百分之百的那個特技?”“他靠那個能力在賭馬和賭自行車賽上賺了大把鈔票,可能的話,我也想擁有他那樣的能力。”愛原綺羅莉語帶自嘲,接著她凝視著我說:“所以渡邊君,我想你應該也具備某種特殊能力哦。”“我嗎?”我下意識地往自己的胸口一帶掏摸起來,宛如在尋找錢包。一邊摸,一邊心想:“我有超能力?在哪裡?”你們都聽過《幻魔大戰》吧?不知為何,我突然想起過世的加藤課長的這句話。我帶著苦笑在心中想像著,搞不好我被逼上絕路之後,真的會產生什麼特殊的能力。“彆傻了。”我自言自語。為了讓胡思亂想的腦袋冷靜下來,我試著轉移話題,於是指著後方牆上的一張陳舊海報問道:“請問那是誰呢?”事實上我從剛剛就注意到那張海報了,上頭是個年輕少女,穿著看起來比什麼都沒穿還猥褻的大膽泳裝,站在夏天的海灘上。少女的眼睛又大又漂亮,仿佛看一眼就會被吸進去,加上滑嫩的肌膚與魔鬼般的身材,令人心跳加速。“那還用問嗎?當然是我呀。”愛原綺羅莉若無其事地說道:“那是三十多年前的照片了,看起來比現在年輕一點點吧?不過,基本待征應該都沒變啦。”“基本特征?”我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她說的基本特征,指的是“都是人類”和“都是女性”嗎?但是海報中的女子和她完全看不出來是同一人,我忽地察覺,井阪好太郎很可能是在看了這張海報之後太過震驚,再加上“怎麼不是遇到海報中這個美女”的沮喪心情,才寫出中那般設定的愛原綺羅莉。“這個巨大變化搞不好才是真正的超能力。”我不斷交替望著海報中的美女與眼前的愛原綺羅莉,低聲嘟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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