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村-8(1 / 1)

瓢蟲 伊阪幸太郎 1198 字 1天前

木村茂在壁櫃裡翻了一陣子後,回望身後的妻子說:“你收到其他地方了是吧?”“咦,你不是要午睡嗎?”晃子啃著點心說。“你不是要搬棉被哦?”“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現在才不是悠哉睡午覺的時候。”“明明還不曉得出了什麼事呀。”晃子嫌麻煩地說,抱起擱在起居室的小凳子,走近壁櫃。“讓開一下。”她把木村茂趕開後,放下椅子站上去。她伸直身體,打開壁櫃上麵的天花板收納櫃。“收在那邊啊?”“都是你不好好收拾。”晃子說,從裡麵拉出包袱。“你是在找這個吧?”木村茂接下包袱,擱到榻榻米上。“你是認真的?”晃子下了椅子,頂出下唇問。“我放心不下。”“放心不下什麼東西?”“好久沒聞到這麼臭的味道了。”木村茂板起臉說。“什麼東西臭掉了嗎?”晃子回望廚房,呢喃:“今天又沒煮什麼怪東西。”“我是說惡意的臭味。明明隔著電話,卻臭不可聞。”“真懷念。你以前老是這麼說呢,說什麼惡意的味道臭死了。你是被惡意精給附身了嗎?”晃子直挺挺地跪坐下來,凝視著包袱裡的東西。“你知道我不再乾那一行的理由嗎?”“因為維一出生了吧?你不是這麼說的嗎?說‘我想要活著看到兒子長大,所以咱們換工作吧’。那時剛好我也想洗手不乾了,正好。”“還有其他理由。三十年前,我實在受夠了。周圍的每個家夥都臭得不得了。”“你說惡意精嗎?”“想要淩虐他人、侮辱他人,無論如何樣就是要踩在彆人頭上的那些人,真的是臭死了。”“那些我才不曉得呢。”“周圍滿是惡意的臭味,我厭倦了,所以我換了工作。超市的工作很辛苦,但值得慶幸的是,跟惡意的臭味完全無緣。”雖然沒想到自己的兒子竟然會進入自己金盆洗手後的業界工作——木村茂不禁苦笑。從朋友那裡得知兒子在從事危險工作時,木村茂因為過度擔心,還曾想過要偷偷去查看他的工作情況。“那怎麼了嗎?”“我是在說,剛才打電話來的那家夥臭得要命。啊,對了,新乾線你查了嗎?”跟兒子雄一講電話時,雄一說“我現在在新乾線裡”,木村茂感到可疑,當然,當時他的根據隻有自己的直覺,從電話的聲音裡飄來的也隻有一絲惡臭而已,但他還是向晃子指示:“雄一說他再二十分鐘就會到仙台了。你查一下真的有那班下行新乾線嗎?”晃子雖然苦笑著問“查那乾嘛”,但還是立刻從電視機旁邊的架上取出時刻表翻查。“啊,有了。十一點整正好到仙台的班次。十一點二十五分到一之關,十一點三十五分到水澤江刺。欸,你知道嗎?聽說最近就算不用翻這麼厚的時刻表,也可以在網路什麼的一下子查到。以前跟你搭檔工作的時候,我不是查遍了時刻表,還抄了一堆電話,寫了這麼厚的備忘錄給你嗎?”晃子用手指比畫著厚度。“現在的話,就不必那麼麻煩了吧。”木村茂望向掛在牆上的老時鐘。就要過十一點五分了。“現在出發,絕對趕得上水澤江刺吧。”“你要搭新乾線嗎?你是認真的?”木村才剛拿社區聯絡簿去給鄰居回來,穿的不是睡衣,而是換上了淡褐色的長褲和深綠色襯衫,隨時都可以出門。正好——他呢喃。“你也要去吧?”“我才不去呢。”“既然我要去,你當然也要去了。”“我也要去嗎?”“以前你不也都跟我形影不離的嗎?”“是啊。很多次都是因為有我,你才撿回一條命呢。你遺記得嗎?你有跟我道過謝嗎?都三十年前的事了呢。”晃子爬起身,然後撫摸自己的腳呢喃:“看,肌肉都沒了,膝蓋也疼得要命呢。”“就跟騎腳踏車一樣,以前的記憶滲透在身體裡,不會忘記的。”“我覺得跟騎腳踏車絕對不一樣。這得繃緊全副神經才行嘛。而我們的神經,看,彆說是繃緊了,早就變得像綿花一樣鬆鬆軟軟了。”木村茂踩上凳子,查看天花板收納櫃,拉出卷起來收納的防護衣,扔到下麵。“這防護衣也好懷念呢。這麼說來,現在好像不叫防護衣,改叫防彈背心了。”晃子說完後,穿上其中一件背心。“這件是你的。”她把另一件交給木村茂。“要是坦克背心也能像把坦克穿在身上就好了。”妻子的玩笑讓木村茂啼笑皆非,他先脫下外套,穿上那件皮革製背心,再披上外套。“現在去搭新乾線,然後你打算怎麼做?”“確認雄一的狀況。他說他要坐到盛岡。”“反正一定是在胡鬨吧。”“那個國中生——雖然我不曉得實際上是不是真的國中生,不過那家夥很可疑。”“就算是這樣,有必要這般全副武裝嗎?”晃子摸摸自己身上的背心,拿起攤開在榻榻米上的包袱中的工作道具檢視。“我的直覺在拉警報。準備是必要的。幸好新乾線跟飛機不一樣,不會檢查乘客的行李。喂,這個,這邊的擊錘出問題了。”木村茂觸摸擊錘。“老伴,你不用左輪的吧?你不喜歡留下彈殼,而且你從以前就動不動愛開槍,沒有安全裝置太危險了。”晃子拿起包袱巾上的一把自動小槍,舍起彈匣,插進握柄裡。“喀嚓”一聲。晃子迅速地將滑套往後拉。“這個還能用呢。用這個比較好。”“我都有定期維修嘛。”木村茂把晃子遞給他的自動手槍插進背心的套袋裡。背心左右各可以收納兩把槍。“就算槍可以正常動作,也已經三十年沒用過了。老伴,你身手沒問題嗎?”“你這話是在對誰說?”“小涉不要緊嗎?我倒是比較擔心小涉。”“他人在醫院,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吧。再說,我想不到會有什麼理由讓小涉陷入危險。對吧?”“會不會是以前吃過我們虧的人,為了報仇而對小涉做什麼?”木村茂暫時停止動作,直盯著妻子:“我完全沒想到。”“都過了三十年,我們都變成這樣的老頭子老太婆了,或許他們覺得就算以前可怕,現在也應該不足為懼了。”“簡直把人給瞧扁了,居然忘了我們的恐怖。”木村茂說。“噯,這幾年的確是疼孫子疼得都忘了威嚴。”“就是啊。”晃子開始把玩起其他自動手槍。就像看到懷念的玩具,興頭上來,想起以前的感覺,欲罷不能似的。妻子晃子一直以來對槍械便十分神經質,而且射擊的準確度也很高。木村茂把選好的槍插進背心,然後扣上外套鈕扣。他走近電話,把剛打來的電話號碼抄在便條紙上。為了慎重起見,他把醫院的號碼也記下來。“你記得阿繁的電話嗎?東京的朋友大概也隻有阿繁了。”“阿繁不曉得過得好嗎?老伴,那咱們走吧。不快點動身,新乾線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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