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10(1 / 1)

瓢蟲 伊阪幸太郎 2022 字 1天前

檸檬一直沒跟上來,蜜柑感到介意,但九車前側的門打開,踏進通道的瞬間,蜜柑看到戴眼鏡的男子癱坐在地上,頓時把檸檬的事拋到腦後了。列車進入隧道,震動聲變了。周圍突然暗下來。宛如潛入水中的壓迫感籠罩整輛車。七尾在出入口附近,逆著行進方向,背貼著牆壁弓起膝蓋坐著。一開始蜜柑以為他昏倒了。因為他眼睛雖然睜開,看起來卻意識不清。蜜柑就要把手伸進外套內袋掏槍,卻看見七尾不知何時已經舉起槍來。“不要動。”七尾說。他坐著,槍口文風不動地對準蜜柑。“我會開槍。”新乾線穿出隧道。從車門的窗戶瞄向外麵,是一片等待收割的水稻田。列車馬上又鑽進了隧道。蜜柑微微舉起雙手。“最好彆動歪腦筋。我累了,隨時都會開槍。”七尾瞄準蜜柑。“我直接說結論,我找到殺害峰岸兒子的凶手了。虎頭蜂……”蜜柑的視野角落捕捉到裡麵的車門附近的列車販售推車。沒看到販售小姐。“輕取嗎?在哪兒?”“放在那間多功能室裡。險勝。”七尾說。“這下子就不必收拾我了吧?這樣你們就沒有特意和我對乾的好處了。”“是嗎?”蜜柑目不轉睛地觀察七尾的動作。感覺有機可趁。順利的話,或許可以掏槍——他在腦中預演動作。“我剛才也說過了,我想我們隻能團結合作了。在這裡互射實在也不是辦法,隻會順了彆人的意。”“誰的意?”“不曉得,總之是其他人。”蜜柑麵對七尾,半晌間一動也不動地思考。“好吧。”一會兒後他點頭。“把槍收起來吧。暫時休兵。”“我連什麼時候開戰的都不曉得。”七尾慢慢地立起膝蓋,手扶在牆上站起來。他把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重複像是深呼吸的動作。或許是與女人的對決讓他疲倦。他戰戰兢兢地確認自己的身體是否平安無事。工作褲也破了。地板上掉了一個玩具針筒般的東西。蜜柑看去,七尾連忙把它撿起,丟進垃圾桶。槍收進背上的腰帶。“你是被下藥了嗎?”“對方也是職業的,我想她應該預備了解毒劑。我都一腳踏進棺材了。我期待要是她自己被刺了,可能會拿出解藥來,完全是賭注。”“不懂你的意思。”“總之我人還活著就是了。”七尾說道,手掌一開一合地確認著。接著他稍微彎下身體,把玩破掉的褲子布。蜜柑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他立刻取出來確認液晶畫麵,心情頓時變得沉重。“我們跟你的老大打電話來了。”“峰岸打來的?”七尾睜大了眼睛。他原本逐漸恢複了生氣,然而一說出這個名字,麵色再次變得慘白。“就快到仙台了。是最後確認吧。”“確認什麼?”“不給我老實招,我真的要生氣了,這樣好嗎?——這樣的確認。”“怎麼可能好?”“電話給你,你自己跟他說。”蜜柑接了電話。“我有問題。”峰岸也不報上名字,徑自說了起來。“是。”“我兒子沒事吧?”這開門見山的問題,讓蜜柑一瞬間差點語塞。“稍早我接到聯絡。”峰岸說。“對方說,看到新乾線裡我兒子的模樣不太對勁。還說‘令公子的樣子有點古怪,你最好關心一下’。所以我對他說了:‘我兒子不是一個人在新乾線上。我委托了兩個我信賴的人陪著他。不必擔心。’結果對方又說了:‘你最好懷疑一下。陪著是陪著,但陪的是在呼吸的令公子,還是一動也不動的令公子,那就不曉得了。’”蜜柑苦笑:“峰岸先生的部下誤會了。他會不會是把睡著的令公子看成呼吸停止了?”他說,然後想到萬一峰岸指示“那麼現在叫我兒子聽電話”,該怎麼辦?他不禁毛骨悚然。站在前麵的七尾也一臉不安地看著他。“剛才說著說著,我想到了。兒子也叫‘息子’,而‘息子’這個詞裡有‘息’這個字,有氣息,才能叫息子嘛。”峰岸沒搭理蜜柑的話。或許他向來隻會發出委托和指示,從來不會去理會彆人的建議或辯解。他需要接收的,隻有報告而已。“所以了,”峰岸接著說。“為了慎重起見,我要在仙台站檢查。”果然——蜜柑繃緊神經。“就算要檢查,新乾線也不會等人啊。”“下車就行了。你們帶著我兒子跟行李箱一起在仙台下車。我派了幾名部下到月台,也雇了你們的同行。”“那麼多好青年擠在月台上,會把車站的人嚇到的。”通知下一站即將抵達的音樂響起。輕快的旋律天真地響著,蜜柑不禁苦笑。“當然,如果你們能照預定過來,那再好不過,但逼不得已的情況,也計較不了那麼多了。而且……我再問一次,我兒子沒事吧?還有行李箱。”“那當然了。”蜜柑回答。“那麼檢查一下子就結束了。讓我的部下看看行李箱和我兒子,再立刻上車就行了。”“有氣息的‘息子’是吧。”自動廣播後,疑似列車長的男子開始用麥克風廣播,通知即將抵達仙台站。“怎麼不說話了?”電話另一頭的峰岸問。“到站的列車廣播很吵。好像就快到仙台了。”“你們坐的是三車吧?我叫部下在三車附近等著。聽好了,一到仙台就馬上下車。”“啊,令公子正好去廁所了。”蜜柑脫口而出後,才在內心咒罵自己。這什麼牽強的理由,你應該沒笨到這種地步吧?他簡直要憐憫起自己來了。“我再一次交代你們該做的事。從三車下車,讓我的部下看到行李箱跟我兒子。就這樣。”“其實我們跟列車長起了一點糾紛,”蜜柑拚命說。“我們移動到九車了。現在要趕回三車也來不及。”“那麼就六車吧。三車跟九車中間。那裡總趕得過去吧?我叫部下在六車外麵等,我等一下就指示。你們也從六車下月台,帶我兒子過去。”“我隻是問一下,”蜜柑佯裝平靜地對著手機說。“如果您在仙台的部下判斷我們可疑,會怎麼樣?不會突然開槍吧?”“我兒子跟行李箱平安無事吧?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可是峰岸先生的部下可能會判斷錯誤。萬一到時候在月台引發什麼騷動,不是很為難嗎?”“誰會為難?”蜜柑一時答不上話。“無辜的一般市民”這個詞實在太空泛,他覺得成不了借口。“車廂裡有許多乘客。如果開槍,會引起恐慌的。”“乘客應該沒多少,”峰岸斷定說。“不,客滿耶?”蜜柑毫不猶豫地撒謊。因為他認為峰岸不可能了解車上的座位狀況。然而謊言被戳破了。“不可能客滿。大部分的指定席都被我買下了。”“被你買下?”“知道你們要帶我兒子搭新乾線後,我就把所有的空位買下了。”“把所有的空位買下了?”這意外的事實,讓蜜柑也不禁大叫出聲。雖然他覺得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卻疑惑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嗎?“是為了儘量減少風險。新乾線裡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乘客愈少,你們也愈好保護我兒子。不是嗎?”什麼好保護,你兒子兩三下就掛了——蜜柑有股想要說出口的衝動。而且為數不多的乘客裡還混進了好幾個業者,峰岸的獨占計劃實在看不出效果。“到底花了多少錢?”“沒多少。就算一節車廂有一百個空位,也隻有一千張票錢。”蜜柑板起臉。峰岸的金錢觀瘋狂,這他並不感到驚訝,因為委托他們工作的人,絕大部分都有著瘋狂的金錢觀,但就算是這樣,峰岸用錢的方法、用錢的優先順序也太詭異了。買下新乾線的空位,這算是什麼事?要是那樣做,列車長難道不會覺得奇怪嗎?明明應該坐滿的車廂卻到處是空座,不會感到可疑嗎?電話另一頭傳來年幼的女孩吵鬨的聲音。是峰岸的女兒、他跟情婦生的女兒嗎?那令人莞爾的父女關係,與現在新乾線裡正發生的殺伐局麵落差實在太大,教人困惑。峰岸這個人擔心著親生兒子的安危,又怎麼能和女兒度過安詳的時光?這在在教人感覺峰岸的精神構造實在扭曲,無法以一般標準去衡量。“總之,你說列車裡客滿是假的。我說得沒錯吧?根本沒客滿。你最好彆撒謊、說大話。馬上就會露出馬腳的。露出馬腳很讓人尷尬對吧?而且你可以放心。隻要你們在仙台乖乖照我的話做,就不會碰上什麼危險。”電話掛斷了。新乾線的速度開始變慢。車體畫出平緩的曲線,逐漸傾斜。沒時間思考了。蜜柑穿過九車,進入八車。“現在是什麼狀況?”七尾手足無措地跟上來,蜜柑沒理他。他踏穩腳步,像要安撫搖晃的車體般前進。偶爾抓住座位的靠背維持平衡。可能是要在仙台站下車,幾名乘客正從行李架上取下行李。對麵車門有小孩走進來,往這邊靠近。蜜柑覺得礙事,想要從旁邊繞過去,結果少年開口了:“啊,你是蜜柑哥哥對吧?檸檬哥哥正在找你。”對了,都忘了檸檬了。但已經沒時間煩惱了。“檸檬人呢?”“他說他有事,去後麵了。”蜜柑重新打量少年。烏溜溜的黑發沒有分邊,眼睛像貓一樣渾圓,鼻梁高挺,一看就像是上流人家的大少爺。沒時間理他。蜜柑走出車廂。感覺得出新乾線開始煞車了。“你到底要怎麼做?你要去哪兒?要做什麼?”七尾煩死人了。幾名乘客聚在車廂外準備下車。他們朝慌張前進的蜜柑等人投以詫異的眼神。蜜柑在行李放置處找到一個行李箱,毫不猶豫地拉出來。那是一隻國外旅行用的大皮箱,比蜜柑他們搬運的大上許多,也相當堅固。“你拿那個皮箱做什麼?”七尾問。“沒時間了,拿這個頂替。”蜜柑抬起手裡的行李箱,往七車走去。行李箱雖然看起來堅固,但不沉重。蜜柑避開人群在七車前進。他等於是與起身往出口去的乘客逆向而行,惹來露骨的嫌惡視線。再次走出車廂。眾人為了下車,已經排起隊。蜜柑來到六車與七車之間的下車口。他在通道正中央一帶站住。七尾也停下腳步。少年也跟了上來。“聽好了,到了仙台,我得先從這道車門下月台。”蜜柑匆匆對七尾說明。“峰岸這麼交代嗎?”“峰岸的部下在等。我得拿著行李箱,跟峰岸的兒子一起下月台。然後部下會確認。”“不是那個行李箱。”七尾指著蜜柑手中的行李箱說。“沒錯。而你也不是峰岸的兒子。”“咦?”“既然到了這步田地,也隻能瞞天過海了。行李箱跟峰岸的兒子兩邊都是假的。知道了嗎?你什麼都彆說,站在旁邊發呆就是了。”七尾不曉得是不是沒聽懂蜜柑的意思,愣了一秒:“你說我嗎?”新乾線往前栽似地放慢速度,接著很快往後一搖。蜜柑腳踏不住,手扶住牆壁支撐身體。“你要冒充峰岸的兒子。”新乾線的速度漸漸變慢,已經進入仙台站月台了。“怎麼可能?”七尾的眼神開始在半空中遊移。“我要怎麼……”“彆管那麼多了,跟上來。”此時少年插嘴了:“乾脆彆理他們怎麼樣?如果不下車,部下也不知道該怎麼判斷吧?我想他們不會搞不清楚狀況就亂來。或許可以就這樣假裝不知情,搭著新乾線繼續前進。”真不像個小孩——蜜柑不爽少年說的話。儘管少年說得有道理,但蜜柑也不打算改變方針。“如果我們不下車,就會有一大批人殺進新乾線裡。到時候一樣麻煩。”車門打開了。排隊的旅客開始魚貫前進。“走了。”蜜柑對七尾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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