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4(1 / 1)

瓢蟲 伊阪幸太郎 3723 字 1天前

正當王子猶豫是不是該回座位時,聽到廁所門打開的聲音,木村出來了。他一臉氣悶。“幾號?”“你怎麼知道打開了?”“看你那張臉就知道了。”“你怎麼不吃驚也不高興?王子殿下的運氣真是太強大了。0600。”木村說,俯視旁邊的行李箱。“我暫時關起來了。”“那我們回去吧。”王子說道,折回他們的車廂。行李箱交給木村拿。要是在途中被物主發現,隻要把行李箱和責任全推到木村頭上就行了。兩人回座。王子讓木村坐在窗邊。現在是重要關鍵,王子繃緊神經。如果能夠在這時候再次拘束木村,就可以暫時放下心了。“叔叔,我要把你的手腳再綁起來。事關叔叔孩子的安危,我想叔叔是不會亂來,可是還是暫時先恢複剛才的狀態吧。”有沒有拘束你並不重要,對任何一方都無所謂哦——王子現在必須給對方這麼感覺。老實說,對方的手腳是不是自由,其實對狀況有著至關重大的影響。木村和自己有著體格上的差距。就算有小孩的性命做擔保,也難說木村不會突然間自暴自棄,也就是一股同歸於儘的念頭殺上來,那樣一來,靠自己的力量是抵擋不了的。遭到對方暴力相向的情況,有可能會發生預期之外的麻煩。為了確保安全,還是該像剛才那樣奪走木村的身體自由。不過不能讓對方看出自己的利益和企圖。王子很清楚,要站在優勢控製什麼人,這是必要的技巧之一。“現在是改變狀況的關鍵時刻”、“如果要扭轉局麵,就隻有現在了,應該全力對抗”,如果聽到彆人這麼說,或許每個人都會采取行動。隻要理解現在是唯一的機會,應該會拚上老命抵抗吧。所以反過來說,隻要不讓對方察覺這一點,就有勝算了。許多統治者都長於此道。他們隱藏自己的意圖,也就是不說出這輛列車的終點站是哪裡,極為自然地搬運乘客。其實乘客也可以在途中停靠的車站下車,但不讓他們發現這個事實。裝作自然地讓列車通過。當人們後悔“早知道那時候就下車了”的時候,都已經太遲了。無論是大屠殺還是戰爭,或是對自己毫無益處的條文修訂,幾乎都是“注意到時已經變成這樣了”、“早知道會變成這樣,我就反抗了”。所以當王子重新用布帶綁住木村的手腳時,心裡放下了一塊大石。木村甚至沒有發現抵抗的機會減少了。王子打開擺在腳邊的行李箱。他看到裡麵塞滿紙鈔,隻“哼”了一聲。“噯,裡麵裝的東西完全不脫預想和期待。用行李箱裝紙鈔,一點創意也沒有。可是裡麵還放著金融卡,倒是有點新意。”王子聽到木村這麼說,檢查裡麵,的確,箱蓋內側的收納口袋裡裝著五張金融卡。每一張都用麥克筆寫著四位數字。“可以用這些提錢是嗎?”“大概吧。現鈔和提款卡的兩段式攻擊呢。真是大費周章。”“可是如果用這些卡片提錢,所在位置就曝光了吧。”“又不是警察,查不到的啦。再說給卡片和收卡片的都不是乾什麼正經勾當的,彼此之間有默契啦。不能背叛的。”“是嗎?”王子把成疊的紙鈔翻起一兩張查看。“喂,叔叔,你抽走了)張對吧?”木村的臉僵住了。他表情扭曲,臉頰漲紅:“你什麼意思?”“總覺得要是看到這種東西,叔叔八成會這麼做。機會難得,所以你抽走個一兩張紙鈔,撕成碎片,衝進馬桶裡,對嗎?”木村的表情略沉,臉色愈變愈鐵青。好像猜中了。逗起來真沒勁。木村現在才開始掙動起手腳。但他早已被魔鬼氈拘束住了。既然要掙紮,應該在被綁起來之前掙紮才對啊。“我說,叔叔,你知道世界上什麼事是對的嗎?”王子脫掉鞋子,彎起膝蓋,用雙手抱住。他背靠在椅背上,用屁股維持平衡。“世上才沒有對的事。”“沒錯、沒錯,叔叔說得沒錯。”王子點頭。“世上是有被視為對的事,但沒有人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對。所以能夠讓人覺得‘這是對的’的人,才是最厲害的人。”“很難懂耶。請說老百姓的話好嗎?王子殿下。”“喏,比方說,不是有部電影《原子咖啡廳》(一八九二年上映的電影,為有關核武的紀錄電影。原名為《The Atomic Cafe》。)嗎?很有名的電影。裡麵有利用核武進行的作戰訓練。訓練內容是引發核爆之後,士兵步行進攻。作戰前的說明中,類似領導的人在士兵麵前的黑板上邊寫字邊說:‘必須注意的隻有三點。爆炸、熱、輻射能’。然後他告訴士兵:‘這裡頭新的字眼隻有輻射能,不過這是最不重要的玩意兒。’”“最不重要?”“輻射能看不見,也聞不到。隻要照著命令做,也不會造成身體不適——士兵被這麼教導。然後核武爆炸,士兵朝著蕈狀雲才剛升起的地點步行前進——穿著平常的衣服。”“什麼跟什麼啊?原來輻射能沒什麼大不了的嗎?”“怎麼可能?所有的人都遭到輻射汙染,慘得要死。簡而言之,人這種生物,隻要聽到說明,就會想要去相信,隻要上頭的人自信十足地說‘沒什麼好擔心的’,就會某程度去信服。而上頭的人才不打算把真相全部說出來呢。在同一部電影裡,有兒童教育節目,卡通裡的烏龜說了:‘核子彈爆炸了!快點躲起來!’還說隻要躲到桌子底下就沒事了。”“怎麼可能?”“就我們來說是很荒唐,可是隻要政府冷靜、自信十足地這麼斷定,人民就不得不相信那是對的。不是嗎?事實上當時那樣就是對的。喏,現在因為會危害健康,被禁止使用的石棉,以前也是因為它具有優秀的耐火性、耐熱性,受到廣泛使用。以前也有過蓋房子就一定得用石棉的蒔代啊。”“聽聽你那口氣,你真的是國中生嗎?”太荒唐了,王子嗤之以鼻。到底什麼才叫做像國中生的口氣?讀了許多書,得到許多資訊,自然就會言之有物了。這跟年齡沒有關係。“而且石棉被證實對人體有害後,一直到禁止使用,中間耗了好幾十年呢。這段期間大家一定都是這麼想的:‘如果真的危險,應該會吵得更凶才對,法律也應該會禁止。既然沒有被禁止,就表示沒事吧。’現在石棉已經被其他材質取代了,不過也不曉得今後什麼時候會被證實那對人體一樣有害啊。像是公害、食物一汙染、藥害,誰也不曉得該相信什麼好。”“你是想說‘國家太過分了,真是可怕,政治家都是群廢物’嗎?真普通的意見。”“不是的。總之要讓人把‘根本不對的事’當成‘對’的,是很簡單的。而且國家和政治家當時或許也深信那樣就是‘對’的,沒打算騙人也說不定。”“所以怎麼樣?”“重要的是自己要站在‘讓人相信’的一邊。”王子說,心想就算跟木村解釋這些,他也一輩子無法理解吧。“況且操縱國家的不是政治家。是政治家以外的力量、官僚和企業代表等,是這些人的意誌在推動社會。不過這些人不會上電視。一般人隻會看到電視報紙上的政治家的臉孔和表現。這對躲在他們背後的人來說正方便。”“批判官僚也很普通啊。”“可是啊,就算大家覺得‘官僚不好’,卻也不是具體地了解那個官僚的事,所以無從對他提出不滿和憤怒。看不到臉孔,隻聽得到言論。相較之下,政治家是具體可見的。所以官僚就利用這一點。受到攻擊的是站在台前的政治家,自己則躲在後麵。如果有政治家礙事,就把對那個政治家不利的情報泄漏給媒體。”王子說著,發現自己說得太多了。他想或許是打開了行李箱,讓他有些興奮了。“結果擁有許多情報,能夠隨心所欲地提供情報的人,是最強大的。比方說,光是知道這個行李箱在哪裡,應該也可以控製彆人。”“你要把這些錢怎麼辦?”“不怎麼辦。不過是錢罷了。”“什麼不過是錢,當然是錢啦。”“叔叔也不想要吧?就算有再多錢,也救不了叔叔那個傻孩子嘛。”木村臉上的皺紋變深了。仿佛憎恨刻下了陰影般。真單純——王子心想。“說到底,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叔叔的問題太曖昧了。這種事是哪種事?行李箱的事?還是把叔叔綁起來,坐到盛岡去的事?”木村窮於回答。他果然連自己都不明白。連自己想問什麼都不清楚,隻是不得要領地脫口問“為什麼做這種事?”。這種人絕對無法修正自己的人生軌道,王子想。“為什麼要對小涉做那種事?”半晌後,木村這麼問了。他好像總算決定該問什麼了。“我說過很多次了,小涉是自己跑到屋頂上去找我們,自己掉下去的。他吵著‘大哥哥,陪我一起玩、陪我一起玩’。我提醒過他很多次,跟他說很危險,不可以過來。”木村的臉紫漲得幾乎全身噴煙,“噯,那件事就彆提了。”但他很快就壓下自己的怒意。“我不想聽你那種沒屁用的歪理。我問的是,你為什麼要盯上小涉?”“那當然是為了欺負叔叔。”王子說,故意玩笑地把手指豎在嘴巴前,呢喃道:“這是秘密喲。”“你……”此時木村突然開口了。瞬間,木村表情上的緊張瞬間消失,非常自然地放鬆下來,同時眼睛熠熠生輝。木村突然返老還童,一張臉好像變成了十來歲的少年,就像王子和王子同一所國中的同學一樣。王子突然有股旁邊的木村與自己平起平坐的錯覺。“難道……你是怕我嗎?”對王子來說,被看輕並不是什麼稀罕事。王子是國中生、外表不可怕、體格不壯碩,不少人因為這些理由,瞧不起王子、愚弄王子。王子總是享受著把這些對象的輕侮轉變成恐怖的過程。然而木村此時的話卻讓王子有些動搖了。他想起幾個月前的事。白天的公園,樹木叢生的小樹林,有些凹陷的土地上,王子正與同學進行醫療儀器的實驗。因為王子提議要電擊總是遲鈍、老扯人後腿的朋康。與其說是提議,更應該說是指示。新的儀器異於AED,如果在心臟跳動的狀態下使用,或許會鬨出人命來。王子明明知道,卻沒有說明。提供的資訊應該壓到最小限度。他也明白,萬一朋康的性命有了什麼萬一,到時候就是機會。因為陷入恐慌、混亂的他們,更是隻能仰賴自己了。朋康一直哭,哭鬨著懇求,所以改用他的狗當實驗品。這時王子的興趣已經從醫療儀器的效果轉移到其他地方了。把自己疼愛、長年以來共同生活的愛犬當成祭品獻出來的朋康,究竟處在怎樣的精神狀態?他對這件事產生興趣。朋康深愛著那隻狗。然而現在卻要淩辱愛犬。這自相矛盾的行動,他要怎麼正當化?他一定會拚命找借口,說服自己不是個壞人。想要控製朋友的話,動搖他們每個人的自尊心是最有效果的。要讓他們體悟到自己是多麼卑劣的人。要達到這個目的,最簡單的作法是利用性方麵的事。曝露他們的性欲,對他們施加屈辱。或是以某些形式秀出他們父母親的性行為,他們就會大受動搖,仿佛失去了依賴的支柱。人有性欲,這並非什麼值得驚訝的事,然而他們卻會為此感到自卑。真是單純,王子忍不住想。而第二有效的是讓他們背叛人。不管是父母、兄弟、朋友都好。重要的是讓他們拋棄珍愛的人,使自己的價值暴跌。所以淩辱朋康的狗也是其中的一環。然而就在按住狗,即將施加電擊的時候,木村跑來了。王子馬上就發現是那個曾在街頭百貨公司碰到的男子。帶個孩子,一副不良少年就這樣長成大人的德性,人品差,隻會直線思考,就是這種印象。那時木村好像也隻是單純想要救狗和朋康,“喂喂喂,怎麼可以欺負小狗呢?”他說。“少年啊,儘量煩惱吧。我正在妨礙你們的任務,不快點想法子,王子殿下就要生氣嘍。倒是王子人呢?”他那種笑讓王子不爽。王子說著“叔叔,你怎麼能那麼狂傲呢?”,撿起石頭扔去。木村顏麵吃了一記石頭,往後倒,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按住他好了。”王子靜靜地說,穿著學生服的同學聽從他的指示,迅速行動。木村兩旁各站了一個人,抓住他的手臂。“很痛耶,乾嘛啦?”木村吵鬨。王子站到他麵前:“叔叔,你這樣不行呀,得再多觀察一下周圍才行。”狗叫聲響起,王子往旁邊望去,是朋康跟狗。朋康好像趁著眾人的注意力被木村引去的時候爬起來了。他渾身發抖,杵在原地。狗也沒有逃跑,就像要保護飼主朋康似地發出勇猛的叫聲。或許還差一點——王子感到遺憾。要破壞狗和朋康的信賴關係,還差一點決定性的事物,比如說再多一點疼痛、再多一點孤獨、再多一點背叛。“王子殿下,你像這樣拖著同伴跑,很好玩嗎?”即使隻是國中生,三個人一起聯手壓製,木村也無法自由行動。一個人從背後架住,兩個人從旁邊各抓一手。“無視於自己置身的立場,像那樣逞強,不但很窩囊,也很沒意義哦。”王子說。“告訴你,人的立場是會依自己的行動不斷改變的。”儘管雙臂的自由被奪走,木村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態度,滿不在乎。“有人要揍這個叔叔的肚子嗎?”王子望向其他同學。冷不防一陣風刮過,落在地上的樹葉沙沙滾動。他們突然接到命令,赫然一驚,麵麵相覷,接著爭先恐後地搶到木村身前,勤奮地揮起拳頭。木村被毆打肚子,“嗚嗯”地痛苦喘息,然而接著發出的聲音卻從容自在:“灌太多酒,好惡心。快吐了。我說你們啊,就算是被王子殿下命令,也沒必要那麼拚命地聽從吧?”“那,叔叔你要當實驗品嗎?”王子望向地上的醫療儀器。“那好像是電擊器哦。”“好哇。”木村不在乎地說。“我一直很憧憬犧牲自己的身體研究不懈的居禮夫人,求之不得。”“就算逞強也沒好處。”真是愚蠢,王子心想。這個人過去的人生一直都是如此吧。從來不曉得什麼叫努力和忍耐,肯定總是隨心所欲、自私自利地行動。“是啊,那我就彆再逞強好了。好可怕哦,好可怕哦,王子殿下!”木村裝哭說。“救命呀,救救我呀,王子殿下,吻我!快吻我!”王子不覺得生氣,也不覺得好笑。他反倒是不可思議這樣一個人怎麼能平安無事活到今天?“那就來試試吧。”王子望向同學。他們雖然依照指示打了木村,卻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行動,呆在原地。聽到王子的話,幾個人動了起來,搬來醫療儀器,靠近木村。必須把儀器上的電線拉過來,將前端的兩個電極貼片貼到上半身才行。拿儀器的一個人蹲下來,掀起木村的襯衫,想要在他的皮膚貼上貼片。此時木村開口:“喂,你乾嘛那麼毫無防備地蹲在我前麵?小心我踢飛你!我的腳可是自由自在。喂,王子殿下,你最好叫人把我的腳也綁起來。”王子不曉得他是裝作泰然自若,還是自暴自棄了。不過他聽從木村的建議,指示另一個人按住木村的雙腳。“我說啊,你們同伴裡麵都沒有女生嗎?就算被男生這樣摟抱,我也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你們每一個都渾身精子臭。”王子不理會木村的話,吩咐貼上貼片。如果木村死在這裡的話——王子盤算。若是那樣,就跟警方說“這個陌生的叔叔不曉得從哪裡搬來醫療儀器,貼在自己身上玩起來。他好像喝醉了”。如果死的是一個酗酒的危險家夥,世人應該也不會大驚小怪地追究。“那就來試試吧。”王子站到木村麵前。木村現在被四個學生服的國中生抓住,看起來也像是在十字架上被奪去自由的耶穌基督。“啊,等一下。”此時木村忽然說了。“我發現一件不太妙的事。”他發出一種虛脫的聲音,接著轉向旁邊,望向站在那裡,也就是抓著他的左臂的國中生說。“欸,我的嘴巴旁邊冒了一顆痘子耶,你看得到嗎?”“咦?”負責抓左臂的學生眨了眨眼,把臉湊過來。瞬間,木村的嘴裡噴出東西。他把積在嘴裡的口水用力啐出去了。負責抓左臂的學生一下就被猛然噴上臉來的口水嚇得亂了陣腳。他放開手,就要擦自己的臉。木村毫不猶豫地揮舞自由的左臂。拳頭惡狠狠地砸向屈身抱住他的腳的學生腦門,也就是頭頂。挨揍的學生雙眼翻白,抱住自己的頭。木村的雙腳被解放了。木村彎膝,朝站在後麵的學生的小腿踹去。最後再用頭槌衝撞抓右臂的人。一眨眼就製造出四個痛得哀哀叫的國中生。“鏘鏘~。好了,王子殿下,看到了嗎?不管來上幾個國中生,我都不癢不痛。接下來該懲罰的就是你啦。”木村拍著手,朝王子走近。“大家,快點,製住這個人。”王子命令同學。“就算弄傷他也無所謂。”除了呻吟的四個人以外,在場還有三個王子的同學。可能是因為才剛目睹木村的動作,他們顯然怕得猶豫了。“要是不乖乖聽話,到時候就要挨罰了。你們的父母兄弟姐妹也一樣要挨罰,無所謂嗎?”王子一說,同學便爭先恐後一擁而上。光是暗示要對他們施加電擊,就競相遵從指示的他們,完全就是機器人。然而木村一眨眼就擺平所有人了。他接連揍倒手持刀刃的國中生。抓住他們的衣領,撕開他們的衣服,抓著袖子甩,施加暴行。沒有節度,也毫不留情。倒下的人都吐血了,他卻仍一次又一次甩手肘或手掌跟手腕之間的堅硬部位繼續毆打。還故意折斷一兩個人的指骨。不曉得是酒精作用還是疲倦使然,木村的腳底搖晃不穩,卻讓他的模樣看起來更像個異常者。“喂喂喂,王子殿下,怎麼樣?不管你再怎麼神氣,也連我都阻止不了,不是嗎?”木村以半恍惚的表情說道,一副幾乎要口角流涎的樣子。該怎麼回答?王子動腦,卻一時想不出話來。就在這當中,木村已經站到王子身前,雙手粗魯地一揮。王子一時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自己的學生服被猛力左右扯開了。鈕扣被扯掉飛走,響起布料破裂的聲音。然後木村不知道什麼時候抱著醫療儀器,就要把貼片貼到王子身上。王子甩開它。“你是不是怕我?”新乾線座位上的木村有些得意洋洋地說。“所以你才想要報複我。想要當作沒有怕過我那回事,想要抹消那段過去,對吧?”王子瞬間就要回答“才沒那回事”,但他把話吞了回去。變得情緒化的話,等於是輸了。我怕木村嗎?王子自問。在公園裡,麵對行動不受拘束、即使血花四濺也不以為意地發泄暴力的木村,王子確實是感到自卑。木村的肉體的確充滿力量,有著不受知識與常識束縛的奔放。對於以頭腦來彌補社會經驗不足的王子來說,等於是不容分說地目睹了自己的缺陷,不由得感到衝擊。也就是說,他感覺到被披露出在眼前毆打同學的木村才是原本的人類,而自己是虛假的,隻是片單薄的背景罷了。所以那一瞬間,王子決定逃離公園。他趁著朋康和狗跑出去,裝出追上去的模樣,離開了公園。當然,王子很快就恢複冷靜了。他也明白了木村不過是個人生的落後者,他能夠那麼天真無邪地施加暴力,也隻是顧前不顧後罷了。不過即使隻有短短一瞬間,木村確實讓自己陷入狼狽,王子對他的恨是與日俱增。他非得讓木村陷入恐懼,向自己屈膝求饒,否則不能甘心。連木村都控製不了的話,自己的力量也可想而知。王子理解到這等於是在參加一場實力測驗,以確認自己的力量。“我才不怕叔叔呢。”王子回答。“叔叔的小孩就等於是一場實力測驗。該說是謎題還是……”木村似乎一頭霧水,怔在那裡,但他似乎察覺命在垂危的孩子被拿來輕浮地調侃,漲紅了臉,剛才應該還掛在臉上的從容神色眨眼間消失無蹤。這樣就好,王子想。王子把行李箱拿到自己腳下,確認數字鎖來到0600,打開。“想要錢了是嗎?就算是王子殿下,壓歲錢也領不到多少嘛。”他不理會木村的貧嘴,取出裡麵的金融卡,塞進屁股口袋。然後關上行李箱,抓住提把。“你要乾嘛?”“拿去還給主人。”“什麼意思?”“就字麵上的意思。我要把行李箱放回原來的地點,垃圾桶的位置。啊,或許不要放回去,擺到容易發現的地方,像是隨手擱在行李放置處比較好呢。”“你想做什麼?”“我已經知道裡麵是什麼了,老實說,我有點覺得無所謂了。接下來觀賞哪些人會來搶這個行李箱比較有趣。裡麵的卡片我也拿走了,一定會有人傷透腦筋吧。”木村板起臉,目不轉睛地盯著王子。他不懂王子的想法、王子的行動原理,正在為此困惑。不是為了錢或名聲,而是為了其他的、想要觀察人類行為的欲望,對木村來說或許很稀奇。“我去去就來。”王子起身,拖著行李箱開始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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