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1)

沙漠 伊阪幸太郎 2702 字 1天前

“說來就快來吧,還怕你們不成。”“快快放馬過來吧。”我這時候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你有來言我有去語”了。最後他們決定用我們使用的這條球道來一決高下。“我說啊,咱們可是真的賭五十萬啊,一會兒輸了你們可彆給我裝傻充愣啊。”牛郎禮一俊朗無比的美男子臉蛋上浮現出了一絲微笑,一副完全沒有想過自己會輸的樣子。“你那麼缺錢啊?”鳥井回擊道。“我這個人啊,隻要見到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就會忍不住想去滅滅他們的威風。反正你們的錢也都是管老爸老媽要的吧?”說完他和牛郎阿純交換了一下眼神,點了點頭。他們說話的口氣當中隱藏著一種嗜虐成性的喜悅,這讓我感到多少有點毛骨悚然。這兩個麵容精致的男人,卻好像昆蟲、爬行動物一般的惡心,不禁讓人感到一絲寒意。“我啊,如果輸了的話,你就算說要砍掉我一條胳膊,我也絕對不會說上一個不字兒。”牛郎禮一的話聽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要賭就賭大一點嘛,要不多沒意思啊!”“喂,鳥井,真的要賭嗎?”我用手點了點鳥井的腰。“那還用說。難道你讓我就這麼逃走嗎?”“不過你不知道他們到底有多厲害啊!”我湊到鳥井耳邊說道。鳥井見狀輕輕拉了拉我的袖子,把我叫到左邊的球道那邊,背向著其他人。“其實啊,”他小聲地對我說道,“我剛才看到他們在彆的球道打了一會兒球。”“什麼?”“我去廁所的時候看到的。那兩個家夥裝模作樣地在那裡打球,我就想看看他們到底打得怎麼樣,結果我看到他們的得分了。”“然後呢?”“超級爛,爛到家了簡直。感覺連一百分都到不了吧。也就是說啊,他們也就是嘴上功夫而已。”鳥井暗自竊喜,他覺得自己窺見了敵人的弱點和底細。但我卻越來越覺得不放心。如果這是一場從一開始就計劃好了的陰謀的話,那麼讓鳥井在不經意間看到他們極低的分數這件事情,難道不也是在他們的計劃之中嗎?或許鳥井會笑著說“他們不會計劃得那麼周詳啦”,但是我一看到禮一他們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靜便意識到,他們的目標絕不是錢,他們隻是為了享受那種把獵物一點一點地逼入絕境、讓獵物自己掉進陷阱裡的*。但我卻沒有阻止鳥井。這可能是因為在我心裡的某個地方高高地懸掛著這麼一個念頭吧:“一定會有辦法的,事情不會發展到那個地步。”對決開始了。如果有人要問我“追悔莫及”、“世事艱險”以及“怕什麼來什麼”這幾個詞兒什麼意思,我肯定說,你看,就是這個意思。鳥井輸了。第十次投球,鳥井以一種絕望的姿勢將球投出,球好像瞄著對角線一樣直接掉進了球道左邊的溝裡。比賽毫無懸念地結束了。牛郎禮一一邊發出做作的笑聲,一邊說道:“看來根本不用玩到最後了嘛。”實際上,牛郎禮一最後得了一百七十分,鳥井則隻得到了不到一百三十分,不知道他剛才神勇的狀態到哪兒去了。鳥井狀態崩潰的原因十分明顯。首先是牛郎禮一比他想象中的要強上很多,這讓鳥井的心理起了波動,再加上賭著巨款的心理重壓,更加影響了他的發揮。而那些女孩子在身後不斷地大聲喊著“鳥井君,加油!沒關係沒關係”;他失誤的時候,她們便會喊“鳥井君沒關係,你一定能夠扳回來的”大聲激勵他,這讓鳥井變得過於興奮;當他沒有打出全中,而且第二投也沒有補中的時候,女孩子們又會“啊”地發出失望的聲音,這無疑讓鳥井越發焦躁不安。看來自稱隻要在異性麵前打球就會超水平發揮的鳥井也是有自己的極限的。“來吧,五十萬。”牛郎禮一一副檢票員的樣子伸出手來,“哎呀,我說鳥井小弟弟,你打得可真夠爛的啊。”我現在十分確信這一定是事前就精心計劃好了的陰謀。他們之所以盯上到處拈花惹草、調戲短大生和高中生的鳥井,大概是因為他布爾喬亞式的家庭背景吧。因此他們便想在他身上狠狠地宰上一刀,並且同時好好地羞辱他一番。一定是這樣的。鳥井臉色蒼白,無力地耷拉著肩膀。“你可以再加碼哦。”牛郎禮一說道,“如果你不同意的話,那我……”“再加碼?”我問道。“加倍加碼哦。你要想再賭一次的話,我就接受。但是作為交換條件,賭金必須加倍,也就是一百萬。”“好啊,加倍加碼,加倍加碼!”西嶋撅著嘴興奮地喊道。他之前一直隻是默不作聲地窺視著戰況,以他的脾氣,估計早就攢了一肚子的憤怒和不滿了吧。“咱們可不能就這麼輸了,鳥井,隻能上了!”“不要,鳥井,還是不要打了。”我這時候用手搭在鳥井的肩膀上。我覺得絕對不能再這樣被對方的花言巧語騙下去了。不管怎麼說,牛郎禮一的保齡球確實打得很好。但是鳥井卻完全不理會我的意願。“加碼!”他宣布道,“再來一次!”“這樣就好了嘛。”牛郎禮一嘿嘿一笑,那模樣仿佛是一位典雅大方、英俊瀟灑的演員一般,讓人覺得十分不快。“你要是就這樣輸了,可真是白癡到家了呢。”“少廢話給我!開始吧快點!”鳥井可能是想鼓舞一下自己的士氣,特地連用了兩個倒裝句來加強語氣。第二局對決立刻展開。這次是鳥井先投,牛郎禮一後投。在我們的矚目之下,比賽再次開始。結果我都不想說了,鳥井又輸了。這次的分差比上次小了一點,隻差了十分左右,鳥井投球時候一臉嚴肅認真,臉蒼白得跟個死人似的;相比之下,牛郎禮一的表情始終輕鬆自如,投球姿勢也極為瀟灑漂亮。他們兩人的實力差距應該說已經是一目了然了。至於那十分的分數差距,我很是懷疑那是不是他們為了陰謀的繼續實施而特地放下的誘餌。我頓時感到心裡掠過一絲不安。比賽結束之後我走到鳥井身邊,在他的耳邊輕聲勸道:“再這麼賭下去也不會有什麼起色。你就說以後會付錢給他們,今天我們先回去再說。”我想讓他冷靜冷靜,先行撤退,回去仔細研究一下下一步的對策。“或許在鳥瞰型的北村看來目前的情況是這樣的,但是我還是不能在這裡就這麼退縮回去。”強作歡笑的鳥井讓人看了十分心痛。“你已經知道長九-九-藏-書-網穀川她們和那些牛郎是一夥的了吧。這其實是個早就精心謀劃好的陰謀。現在你真的可以退出了。”我慢慢地開始——雖然這確實很少見吧——生氣了。這種情況太少見了,以至於我覺得我都可以在我的個人發展史上寫上這麼一筆了:“十八歲,五月,我生氣了。”“加倍加碼!”鳥井完全聽不進我的忠告,向禮一舉起手說道。“哦——”禮一應聲道,他對旁邊的牛郎阿純聳了聳肩膀,“很痛快嘛,鳥井小弟弟,不過這次可是二百萬的決鬥哦,你沒問題吧?”這時候的女孩子們,除了可能是因為內心感到歉疚而轉過身去的長穀川,其他三個人都已經完全進入到了看熱鬨的狀態當中,隻聽她們大聲喊著:“二百萬啊!簡直帥呆了!”“鳥井加油!”那些女孩大聲地拍手叫好,再一次將不負責任的表現發揮到了極致。我對此感到十分厭惡,而這時候鳥井的表情卻十分僵硬。雖然讓人感到有點意外——呃,雖然這麼說有點對不住鳥井——但第三局的比賽確實是一場不折不扣的針尖對麥芒的巔峰對決。儘管牛郎禮一球技出眾,但可能是二百萬賭金帶來的心理壓力過於沉重,也可能是他的胳膊不堪重負變得過於疲勞,雙方在第三局的比賽中從始至終咬得很緊,你來我往地僵持到了最後一格。這局是牛郎禮一先投。在雙方投完第九格的時候,牛郎禮一的得分是一百四十一分,後投的鳥井的得分是一百四十分。這個時候,鳥井小聲地說道:“這局有戲,這樣下去能贏。”西也興奮得大喊大叫:“絕對能贏!這局絕對能贏!”最終的較量開始了,西靜靜地觀看著戰況。我心想,這可真不像他啊,可能戰局的發展讓他太緊張了吧。“禮一,沒問題的!”牛郎阿純第一次不安地說道。“嗯。”牛郎禮一似乎也感到了危機感,臉上的表情變化十分奇妙。最後一格的比賽終於開始了。牛郎禮一站在球道前麵,回過頭來看了看身後的我們。女孩子們一個個都沉默不語,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正要投球的禮一。我終於明白了,她們確實是真心實意地到這裡來為比賽的人加油的,隻不過,她們都是敵方的拉拉隊。牛郎禮一慢慢晃動身體,他伸出持球的右手,邁出右腳,當踏至第四步的時候,十分流暢地將球扔出。我在心裡默念著“打偏吧!打偏吧!”西則真槍實彈地念叨著:“偏吧!偏吧!”隻見保齡球離開牛郎禮一的手,落到地板上,在球道上劃出了一條優雅的弧線。球瓶像突然帶上了磁似的,分毫不差地將球吸了過去。我們眼見著禮一的球衝著黃金入球點衝了過去,不禁“啊啊——”地大聲叫了起來。最終保齡球以一種最完美的方式完成了擊球,而我們則相應地迎來了最糟糕的結局。十個球瓶被一掃而光。牛郎禮一做出了一個小小的勝利手勢,以一個展示自己肱二頭肌的動作彎著胳膊走了回來。隻不過打了一個全中而已,我這樣對自己說。事實上這局比賽最終花落誰家還是個未知數。如果牛郎禮一在這之後連續投出三次全中的話,他就能確保最終的勝利。沒想到牛郎禮一最終真在第十格的較量中連續三次投出全中,從而結束了比賽。真是令人難以置信,你相信會發生這種事情嗎?反正我是不相信。雖然我承認這是牛郎禮一精湛的球技和集中的精神帶來的結果,但是我更願意相信,在他的身後有著一種惡魔般的運氣,我更願意相信在他的身後,附體著一位嗜虐成性的神明。“鳥井小弟弟,真是可惜啊。”牛郎禮一顯露出對自己成績的興奮之情,儘管如此,他還是忘不了挖苦上鳥井幾句。鳥井的臉色蒼白如紙,雖然他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但是卻站在球的麵前一動也不動。鳥井的最後一絲希望也徹底破滅了,就算他打出和牛郎禮一一樣的連續三次全中,最後的得分也還是一百七十一比一百七十。天空是蔚藍的,大海是寬廣的(“天空是蔚藍的,大海是寬廣的”,這是之前打麻將章節裡出現的“西嶋名言”。當時鳥井挖苦西嶋時候,西嶋曾經這麼回應過。),鳥井是輸球的。“我說,鳥井小弟弟啊,二百萬啊。”牛郎純一伸出兩根手指,對我們指了指,“啊,對了,你的聯絡地址記得告訴我們啊,到時候你要是逃了我們可就虧大了,你有沒有駕駛執照什麼的啊?”他隨即對長穀川她們張開雙臂,說道:“對了,我請你們去玩吧,拿著二百萬找個地方玩玩去。”那些女孩這時候連裝也不再裝一下了,立刻暴露出她們的本性,興高采烈地大聲拍手喝彩道:“太好了!”她們的這種嘴臉氣得我直想罵她們:“原來你們都是敵人一夥兒的啊!”“等一會兒!”鳥井突然說道,“我的投球還沒有結束呢!”“你自己不會算算得分啊。就算你全部投出全中,最後贏的還是我吧。”鳥井這時候結巴了一下,再次大聲地問道:“再給我一次機會!如果我連續三次擊出全中的話,能不能這局算我贏?”“你說什麼呢!”牛郎阿純笑道,“就算再怎麼天真也得有個限度吧。”“要在這種情況下擊出全中其實是很困難的。我們再拿這個第十格再賭一回吧,好不好,拜托了!”鳥井十分不像樣子地懇求道。“我不乾。”牛郎禮一好像接客似的擺了擺手。“我不會讓你白賭的。”“哦?再加倍嗎?還要加倍加碼嗎?”牛郎阿純探出身子,立刻說道,“不過那還是不合算啊,禮一可是連贏了三局了,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加倍加碼!四百萬!”鳥井伸出四根手指。“喂,鳥井!”我有點害怕了。“我再加上一條。”鳥井接著說道,“如果我再輸的話,我就退學不上了。”牛郎禮一聽到這話,瞬間愣了一下。他和牛郎阿純互相看了看,臉上立刻顯現出幸福的表情:“很有趣嘛!”“鳥井你……”我輕輕地呼喚他的名字,這時我已經超出了驚訝的範疇,變得不知所措了。我覺得他一定是在開玩笑,但他的表情卻十分嚴肅認真。我不禁在心裡苦笑,居然連退學都拿來賭,這是什麼道理啊。事到如今,與其說他想破釜沉舟一拚到底,不如說隻是自尊心在作祟吧。不過即便如此,我依然沒有拚命地去阻止他,可能我的心裡仍然在期待著一個“如果要是贏了的話”的結果吧。如果鳥井能夠擊出全中呢?太天真了吧,我心想。這個時候我又突然想到,像我現在這樣連一個胡來亂來的朋友都阻止不了,那麼這世界上自然也就沒有人阻止得了往中東派兵的美國以及日本自衛隊了。鳥井投出的球十分完美。不過他今天已經投了四局,步伐上多少已經有些搖搖晃晃了。但是儘管這樣,球還是以一個無可挑剔的角度強有力地投了出去。球從中間偏右的地方,朝著一號瓶、二號瓶之間的黃金入球點斜插了過去。球衝進球瓶當中,將球瓶撞得四散飛出。我確信這一定會是一記全中,便忍不住攥緊了右手,大聲喊道:“太好了!”“太好了”的“太”字剛從嗓子眼兒裡飛出來的時候,鳥井也相信自己打出了全中,握住了拳頭。但是他最後並沒有打出全中。提出要連續擊出三記全中的鳥井這時已經一敗塗地了。“啊——”麵對如此殘酷的結局,我和西一時陷入了茫然。球道上剩下兩個球瓶,們之間隔著一定的距離,形單影隻地站在那裡。一個球瓶是最靠右邊的一個,另外一個是從左邊數起的第二個。這便是那種象征著絕望的“分瓶”(此種情況在英語裡被稱為“Split”,意為“很難打到的球”,又稱“技術球”。)。牛郎禮一與牛郎阿純頓時開心地笑了起來,女孩兒們也都一個個歡呼雀躍,分享著勝利的喜悅。真不知道她們到底有沒有一丁點兒的同情心。待她們稍微控製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後,便用充滿了好奇心的目光看著鳥井。“喂喂,鳥井啊,你真的要退學嗎?”我頓時感到渾身乏力,突然之間好像與世隔絕了似的,聽不到周遭的任何聲音。蜷縮在一邊的鳥井看上去是那麼的渺小,我不禁緊張了起來,他當真要掏出四百萬給他們嗎?西的臉由於窩囊和憤怒變成了窒息一般的顏色,而山田卻依然不省人事地睡著,還差一點從椅子上滑落下來。就在這絕望的時候,一個清脆的聲音劃破了球館內的空氣,我驚得頓時挺直了身子。“追加!”發生了什麼事?有人大步流星衝進了我們所在的球場,隻見她高高舉起手臂,發出極具張力的聲音。“我們要追加!”來人正是東堂!在她的身邊還站著一個女孩子,是小南!隻聽東堂說道:“給我加倍加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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