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天,我、鳥井還有西三個人又聚到一起了。當然了,我這麼一寫,有的人便會認為我的大學生活估計已經悲慘到了隻和這兩個人打交道的地步了。但是實際上,我的大學生活還包含了很多其他豐富多彩的內容。比如在自己的公寓裡看看電視啊,租點DVD碟來看看片兒啊,用立體聲音響聽聽音樂啊;或者是和來推銷報紙的推銷員鬥鬥法、砍砍價、但結果還是訂了報紙啊;再或者就是上街找找洗衣店啊,在教室裡記記筆記啊,提提問題啊,去書店買點德語字典啊,然後買回來再看一看、讀一讀啊……等等等等。我其實隻是把那些麻煩的和無聊的事情省略沒說而已,結果這麼一省略呢,就變成了現在這種以和鳥井他們有關的事情為核心的樣子,不過這也是事實嘛。下午三點多的時候,我下了政治學的那堂課,正要往存車處的方向走的時候,剛好被他們埋伏個正著。梳著一頭花斑釣魚郎發型的鳥井穿著一件淡粉色襯衫,以一種清爽的形象出現在我麵前。他舉起右手說道:“我們現在正好要去逛街,北村你也一起去吧。”我向他們提出一個建議,說:“比起在這種地方埋伏著等我,還是上課更有意義點兒吧。”但鳥井直接無視了我的提案,說道:“我們去買聯誼(在日本和港台地區,聯誼可以說是大學生認識新朋友(特彆是異性朋友)的流行聚會。)用的西服。”“聯誼?”“這周五我們要去聯誼啊,聯誼。”“那是什麼啊?”我本來想說“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嗎”?“你們兩個人去不就得了。”我說。“要四個人啊。對方好像要來四個女孩子,所以我們這邊也得四個人啊。”“要是這樣的話,你隨便找個人去不就得了,除了我你隨便找個人。比如莞爾啊,還有莞爾的那幫朋友,他們不是挺熱衷於這種事兒的嗎?”這個時侯,我的腦海裡條件反射似的想起了前天莞爾說的那句火藥味兒濃重的話。“有人嫉恨著鳥井。”“莞爾他們?哎呀,我挺煩他們的。那幫家夥,怎麼說呢,腦子裡裝的都是‘進了大學要好好泡妞啊’、‘要讓彆人覺得我是一個花花公子啊’這種想法,都泛濫成災了。他們總是這個德行,還特彆露骨。和那些家夥比起來,我真是個清爽純潔的好人啊。”“我真不覺得你純潔……對了,你剛才說的聯誼,來參加的女孩子是我們大學的女生嗎?”“不是不是,”不知道為什麼,鳥井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他擺了擺手說道,“是短期大學的女孩啊。”然後他說了一個我聽說過的市內某所短期大學的名字。“就是那所短大的一年級學生,我最近剛認識了一個那裡的女孩子,其他女孩都是她叫過來的。”“你在哪裡認識的啊?”“是她過來主動和我搭訕的啊。有天晚上我在街上走著的時候。”鳥井一臉的得意,臉上笑開了花兒。“啊?是女生主動和你搭訕的?”“是啊,長穀川美眉主動和我搭訕的。”“那女孩姓長穀川是嗎?”“是啊是啊,和那個姓長穀川的運動員一樣,姓長穀川。”“哦,雖然我不知道你說的是哪個姓長穀川的運動員吧。”我對鳥井說道。“北村你居然不知道?開玩笑吧?”鳥井感歎道,“那個著名的遊擊手長穀川啊,打擊技術好,防守技術也不錯的那個。”看來鳥井所說的那個姓長穀川的運動員,應該是鳥井偏愛的關東地區某支棒球隊遊擊手的名字。“我知道了,今後我多關注關注長穀川遊擊手就是了。”我明明沒有這個打算,但是嘴上卻說得跟真的一樣。“總而言之,我們就是為了買聯誼時候穿的衣服,現在才要上街的。所以,北村你也一起去吧。”“為什麼要特地去買衣服啊?”“我說啊,聯誼的時候是靠第一印象來一決勝負的。有句話你難道不知道嗎?對一個人的評價是靠最開始的兩秒來決定的。雖然穿著一身剛買的新衣服會讓人覺得挺傻的,但總比穿著一身土裡土氣的衣服強吧。”“所以我們才要去買衣服啊。”西嶋點點頭。我心想,他一定是被鳥井教唆的吧。果不其然,西嶋接著說道:“我讓鳥井這麼一說,才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雖然我沒有被他們的熱情勁兒所打動,但是反正我也找不到一個拒絕他們的理由,便同意和他們一起去了。商定好了一會兒集合的地點之後,我便騎車離開了。我們約好的集合地點在一個大時鐘前麵。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路上車多堵車的緣故,我左等右等也不見鳥井他們現身。不過我們集合的這個地方有一個十分著名的大時鐘,儘管是工作日的白天,但還是有很多人站在這裡,隻是看看他們就覺得格外地有趣。我身邊有穿著西裝繃著臉的中年男子,還有穿著短得要命的裙子的長腿女孩,一旁還有兩三個看上去比我歲數大點的學生模樣的男子正聚集在一起。我還看見有幾個舉著旗子,到處請人募捐的中年男子。我看到他們的宣傳材料上寫著“孤兒”的字樣,但是卻不知道是哪裡的“孤兒”。他們把募捐箱掛在脖子上,向路過的人搭話請人募捐。我想起以前在新聞裡看見過,據說有些騙子會裝成募捐善款的樣子騙錢。可能我記憶中的那則新聞是最近播出的吧,路上幾乎沒有什麼人響應他們的要求。要是捐款的錢最後落到了壞人手裡,確實會讓人覺得不爽,有種被愚弄的感覺。我自己根本不打算掏錢出來去響應他們的募捐。鳥井他們終於來了,遲到了足足十五分鐘。這是一座外形帥氣、玻璃幕牆的大樓。樓內似乎有很多時尚品牌進駐,每層樓裡都有一大群年輕人在轉來轉去。“我是第一次來哦。”邁步進入大樓一層的我老老實實地交待道。“我覺得也是,出生在盛岡的北村估計也隻知道牧場什麼的吧。”鳥井笑道。我憤怒地回擊道:“對你這種侮辱而感到憤怒的全體盛岡人民,一定正沿著四號國道南下而來!”鳥井聽了卻毫無畏懼地笑道:“喲,還國道呢,怎麼不上高速公路啊?上高速啊。”我們幾個從在一層角落的扶梯上樓。我站上扶梯之後,回頭問站在我下麵一級台階上的西嶋:“這種地方賣的衣服都特貴吧?”自從見過鳥井的那個公寓之後我就知道鳥井那家夥肯定不會缺錢,但是對於西嶋我還是有些擔心。“錢這玩意兒,隻要工作就有辦法賺到啊。”西嶋意氣飛揚地回答。“西嶋你難道在打工嗎?”站在上麵一階台階的鳥井回頭往下看了看西嶋。“大廈的保安。”西嶋當即答道。“保安?負責安全保衛工作的那種?”“我上的是夜班,就是在樓裡來回轉轉,然後再打掃一下衛生什麼的。”西嶋曖昧地說道,總而言之,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自己乾的那份工作的工作內容是什麼。“那種活兒,學生也能兼職嗎?”雖然是保安的工作吧,但再怎麼說也得找個認真負責、有責任心的人來做吧。“我隻是碰巧才乾的。”西嶋的聲音充滿了熱情,“這陣子有一個和我一起在麻將館打麻將的老大爺在那個寫字樓裡工作。於是我就試著去問了一下,結果他們就雇用我了,這就叫問得早不如問得巧。”“有意思的是,他上班的那座寫字樓,就在我住的那個公寓的對麵。”鳥井的聲音從上麵傳了過來,“那是一座八層左右高的大樓,是座老樓,沒準兒我還能看見西嶋呢。”“今天鳥井先替我把錢墊上,等我拿到工資就還他。”西嶋挺著胸脯說道,“隻要我開始打工當保安了,錢就不是什麼問題了。”我在西嶋的身上感到了一股過度的自信,他似乎覺得隻要自己開始打工當保安了就能買得起所有的東西,就能一輩子都不缺錢了似的。但我自己沒乾過保安,所以也不好說他。大樓的五層全部都是麵向年輕男士的男裝精品店。我們下了扶梯,按照順時針的方向轉了一圈。第二個店看起來十分高級,鳥井進去在裡麵買了一件夾克,然後好像買到了防盜用品一樣,說了句“這下我就安全了”。但西嶋卻仍然沒有找到一件喜歡的衣服。於是我們又到第六家店去逛。我們在這層轉了一圈以後正好看到這家店。店裡的牆壁刷得很白,整個店裡的基調比起其他店來說要整潔利落得多。進到店裡的我們按照各自的喜好開始挑衣服。沒過多久的工夫,我身邊走過來一個穿著黑色套裝的女服務員。她纖細苗條,一頭齊肩長的頭發明顯地燙過。可能是她的五官都生得圓乎乎的吧,臉蛋顯得稚氣十足。我看了一眼戴在她左胸上的名牌,隻見上麵寫著“鳩麥”兩個字。這個姓氏真少見啊,我心想。“我的姓氏挺奇怪的吧。”她率先猜出我心裡想的東西,微笑地說道,“您今天想買件什麼樣的衣服呢?”“我今天是陪朋友過來的。”我轉過身來對她說道。這時鳥井不知道什麼時候靠了過來:“是啊。今天是來看看有沒有適合我們兩個人穿的衣服的。”“聯誼時候穿的那種。”我追加補充了一句。“這樣啊。”鳩麥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剛才一直目不轉睛盯著牆角模特衣架看的西嶋也走了過來,在鳩麥的麵前停了下來,說道:“那個模特穿的那件,你覺得我穿上怎麼樣?”可能是他的說法很奇特吧,鳩麥在一瞬間居然沒有理解他所表達的意思,但隨後立即說道:“您可以試穿啊。就上身穿的那件夾克嗎?”“全套我都要。”西麵不改色,一如平時那種一臉不高興的表情。“有什麼奇怪的嗎?”他問道,“像這樣買走一個模特身上穿的所有衣服,難道是件丟人的事情嗎?”我看了一眼那個模特,那套組合的上身是一件藏青色的夾克,下身搭配著一條白色的西褲,裡麵是一件淡咖啡色的襯衫。雖然這身衣服看上去不算花哨奪目,但是搭配得還不錯。“當然沒有了,當然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兒啦。”鳩麥十分自然地微笑道,“而且你穿著這身衣服出去,彆人也看不出來你穿的是模特身上穿的那一身。而且相反地,一般來說,如果客人照著模特身上穿的衣服買的話,麵對服務員的時候反而會覺得不好意思吧。”她最後笑了出來。“一般來說都會覺得不好意思的。”鳥井也表示同意。“像您這樣,要買全套模特穿的衣服,還大大方方地問‘這樣丟人不丟人’的客人我真是頭一回見到。”“這正是西嶋同學的偉大之處啊。”我說道。西走進試衣間,鳩麥眯起眼睛對我們說:“你們那個朋友可真有意思,堂堂正正的。”我覺得她的評價正好說到了西的本質上。“雖然他那樣子很糗吧,但是卻很堂堂正正。”鳥井十分自豪地說道,“雖然挺難看的,但是卻不丟人。隻要一看到西嶋的樣子,我就覺得一切困難都是可以克服的。”“‘西之上無邊際’。就是那種感覺吧。”我隨口說了一句。鳩麥聽了“啊”地一聲露出了牙齒:“阪口安吾曾經寫過這麼一句呢——‘櫻花樹下無邊際’。”“服裝店的服務員也讀阪口安吾的書啊?”我這話沒過腦子就說了出來,聽起來好像成心挑釁似的。“大學生也讀那東西嗎?”鳩麥一臉諷刺的表情,回答道。雖然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爭吵,但是從這之後鳩麥就好像打開了心扉似的,說話用詞上也變得直率起來,後來我們便又聊了一會兒。我一問她,才知道其實她比我們要年長一歲,算是個自由打工族。“與其說我看起來顯得年輕,不如說我長得比較幼稚吧。哎呀,真是挺傷腦筋的。”她那種說話毫無顧忌的個性,讓人心情暢快,那張給人一種安心感的、圓乎乎的臉蛋看上去十分可愛。雖說這和一見鐘情多少有些不同,但我漸漸地有一種感覺——我不知道這種感覺到底是自負還是妄想——我覺得從此以後我一定會不斷地到這家店來,一點一點地縮短我和她之間的距離;雖說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成功,但是我覺得總有一天我和她會開始交往的。換而言之,我十分地確信,從現在開始,我擁有了一種可以稱之為戀愛的開端或者萌芽的東西……有才怪呢。我們等了一會兒,西嶋終於從試衣間裡出來了。我和鳥井一起“哇——”地一聲,西嶋從剛才的牛仔褲水平的打扮,一下子換成了頗具成年人風格的裝束。雖然有幾件衣服看上去有點瘦,不過也挺酷的。“挺好,挺合適的。”鳩麥拍了拍手,稱讚道。“挺不錯的,就是它了。”我也聲援道。鳥井偷偷摸摸看了看夾克上的價簽。“我看起來帥吧?”西嶋毫不羞恥地挺起了胸脯,問道。“不,一點也不帥。”我和鳥井異口同聲地說道。“這樣一來,我的聯誼就沒問題了。”西深情地斷言道。我和鳥井,再加上鳩麥,我們三個人雖然是各抒己見,但想表達的意思卻基本相同:“這個可真說不好。”西嶋一臉地不快,我們三個卻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