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1)

沙漠 伊阪幸太郎 1641 字 1天前

在回公寓大樓的路上,西嶋隻要一看到停在路邊的車子,就會大聲念出來它的車型,然後偷偷回頭看看小南。“天際!”“朗程(天際,朗程都是日產汽車公司的產品。)!”西嶋的聲音在夜空中不斷地回蕩。“連小南本人都說辦不到了,你還是省省吧。”我勸著西嶋。可能小南這人脾氣實在是太好了,她不但一點生氣的樣子都沒有,而且隻要西嶋一喊她便按照他的指示停下來,仿佛仔細品味交響樂的演奏似的閉目冥想,默不做聲,但最後還是無奈地搖搖頭。“北村你信嗎?”鳥井怕了拍我的肩膀,“有不少家夥都嘲笑這個事情。”“這個事情是哪個事情?”“超自然現象啊,比如什麼超能力啊,不明飛行物什麼的。”“這種事情對我來說無所謂啦。”我實話實說道,“我不喜歡否定一切,但也不喜歡一問到底。”“看看,這才是真正的鳥瞰型啊。”“我要是有那種能力的話……”西嶋走了過來,靠在我的肩膀上。走在一邊的東堂問:“有的話你打算怎麼辦呢?”“有的話當然是‘燃燒’了啊。”西嶋立刻答道。“燃燒?”我鸚鵡學舌似的問道。“對,燃燒!把那些無能政治家的房子燒掉,把那些愚蠢學生的電腦燒掉。這樣一來,學生們或許就會全身心地投入到世界大事之中了。”對學生來說最重要的就是電腦和手機,西嶋斬釘截鐵地說道。回到公寓以後,我們本來已經沒有心情再玩麻將了,但卻抵不過西嶋的苦苦哀求:“再玩半莊,就半莊!”於是我們所有人重新分配點數,每人兩萬七千點,再次開始打牌。雖然才剛剛玩了幾盤,但我十分確定自己已經愛上了麻將:摸牌時的那種觸感、翻牌時的那種期待感、洗牌時發出的那種聲響、以及碼牌時的那種作業。不得不承認,像麻將這種斟酌總體戰略、確認戰局狀況、反複構築、毀壞牌型的遊戲確實十分適合我。在好一段時間裡,牌桌上隻有抓牌、換牌、出牌、湊牌型的聲音不斷地響著,什麼“吃”啊,“碰”啊的喊聲,完全消失殆儘。結果這一次,和我們吃晚飯前玩的那次一樣,還是小南名列第一,西嶋同學則始終牢牢地占據著最後一名的位置,直至終盤。“西嶋你就這麼喜歡朋克搖滾嗎?”東堂說道。這是南場的第二局,大家都一言不發,隻是默默地抓牌出牌。“喜歡啊。”西嶋漫不經心地說道,他好像恨不得咬上一口似的瞪著手中的牌。“朋克搖滾是什麼東西啊?”東堂問道。西嶋一邊撓著腦袋思索著,一邊伸手抓牌。隨後,他的臉上突然散發出萬丈光芒,大喊一聲“立直(當玩家手牌十三張不吃不碰,構成“門前清”時,可宣布立直。立直後不能吃碰,不能換牌,隻能靠手裡的十三張牌去和牌。立直時,玩家必須明確說“立直”,把打出的牌橫放,並且在桌上打出的牌旁邊放一根小條表示拿出一千點。)!”,然後把丟出的“二條”橫放在一邊。“立直了啊,好可怕啊。”小南用極小的聲音說了一句。“朋克搖滾的定義啊,說實話,其實是個無所謂的事情。”不知道是因為自己喊了“立直”而感到安心,還是因為怕自己要和的牌被大家猜出來而感到擔心,西嶋突然變得話多起來。“The Pretty Things(The Pretty Things,英國樂隊名。對上世紀六十年代搖滾樂的發展有一定的貢獻。)樂隊早期的時候,還有Dr.Feelgood(Dr.Fee lgood,英國樂隊名。)樂隊早期的時候都是朋克啊。”“什麼早期不早期的,真夠囉唆的。”鳥井開玩笑道。“不過我喜歡的還是The Csh和Ramones啊。”“咱們班聚會的時候你也說過吧。什麼Joe Strummer啊,什麼Joey Ramone啊。”我說道。“那些都是些什麼人啊?”東堂問道。“一個是TheCsh樂隊的主唱,一個是Ramones樂隊的主唱。”我對東堂解釋道。“不過要我說啊,他們音樂當中的那種簡單和荒謬才是朋克搖滾,不,是搖滾力量的體現。”西嶋對自己的話表示讚同似的點了點頭,隨後從牌山上抓了一張牌,說了句“還是不對,這張我不和”,然後打出一張“一餅”。“那個好嗎?”東堂說道。“‘一餅’嗎?那種牌對我沒用啊。”“沒說那張牌,我說那個叫Ramones的樂隊。”“就是他們的每首曲子聽起來都差不多。”我插嘴告訴他。“我說啊,那樂隊挺好的。他們不是一直堅持到底的嗎?真正重要的東西不管什麼時候都不會改變。你們知道Joey Ramone的那句名言吧?他的名言。”“名言啊,我挺想聽聽的。”鳥井說道,他看起來挺高興。“他說什麼了啊?”我也興趣濃厚地問道。“這個嘛,Joey Ramone在接受記者采訪的時候,曾經被問道‘為什麼你們的樂隊維持了這麼久’,他用一個堪稱完美的回答答複了這個記者。”“他怎麼說的?”東堂手裡抓著牌,眼睛直愣愣地看著西。“他怎麼說的?”小南也十分好奇,笑嗬嗬地問道。“他怎麼說的啊?”我接著問道。我的話音未落,鳥井也趁機跟著問:“說什麼了?”“Joey Ramone當時是這麼說的。我們的樂隊之所以維持了這麼久,”西嶋在這裡突然一下子閉上嘴巴,一個接著一個地看了看我們,“‘是因為我們在舞台上不怎麼亂動。’”我和鳥井幾乎同時噴了出來,笑得前仰後合,一不小心差點把自己的牌碰倒。小南也眯起眼睛笑了起來。我十分在意地看了看東堂的表情,隻見她的表情也有所緩和,嘴角向上翹起。雖然她不像是要捧腹大笑吧,但看起來卻是一副強忍笑意的樣子。“你們這是怎麼了?為什麼都笑啊,我真是不明白。這不是什麼深奧的回答吧。”“確實不深奧!”鳥井說道。“不過,他已經死了吧?”小南換上了一副稍顯寂寞的表情,“明明一動都不動的。”過了大概三巡的時間,我突然聽到一個聲響。我向窗戶那邊看了看,隻見鳥井站在鳥籠子旁邊正在喂鳥。東堂和小南也紛紛扭頭朝鳥籠子看去,隻有西嶋仍然全神貫注地看著自己手裡的牌。鳥井“啊”地一聲,接著又是“哢嚓”地一下,隨後傳來的是仿佛輕輕鼓掌似的拍打翅膀的聲音。似乎是籠子沒有關好,文鳥趁機飛了出來,輕巧地飛到了房間的一個角落。“快點,北村,該你了。”這時還在專心打麻將的隻有西嶋一個人了,他雖然喊了“立直”,但似乎因為一直不上牌,顯得異常焦躁。我出了一張牌,東堂也出牌完畢,接著又輪到西嶋了。他剛把手伸向牌山抓牌,這時文鳥正好飛了過來,慢慢降落在我們四人圍坐的麻將桌上。仿佛一架聽從信號燈指揮而著陸的飛機一般,它拍打著翅膀,準確地降落在桌子的正中心。它東張西望地來回看著,可能是意識到了自己落在了一個受人矚目的地方。就在這時,西嶋大喊一聲“和了”。“和了!和了!和了!”“什麼?我和了嗎?”東堂一片茫然。“這隻鳥啊。這隻鳥不就是幺雞嘛。我正好和幺雞。”西唾沫星子橫飛。他推倒自己手裡的牌,手裡的牌是清一色漂亮的“條子牌”。“因為和的是幺雞,所以這牌就大了啊,這是一條龍(一條龍,日語寫作“一氣通貫”,指和牌時,同一牌種從一到九的牌都有。)哦。門清一,再加上一條龍,再加上寶牌一,這可是倍滿(倍滿,日本麻將裡八至十番叫做倍滿。)啊。莊家的倍滿。”西連珠炮似的滔滔不絕地說道。“你說鳥,就是這隻鳥是嗎?”小南呆然若失地指著文鳥問道。“當然啦,當然是這隻鳥啦。”西完全陶醉在勝利之中,一臉興奮的表情。看來西是要和“幺雞”這張牌,但是卻怎麼也摸不到,可能他覺得反正“幺雞”這張牌上麵刻著的也是一隻鳥,索性就用真正的鳥來和牌了。我們在一瞬之間全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但一會兒的工夫便都反應過來了。“你也太無聊了吧,完全無視規則啊。”我沉著臉說道。“這隻文鳥算誰出的牌呢?”小南指著小鳥問道。“我說啊,你這牌和得不是‘平和’吧。”東堂一針見血地指出。站在身後的鳥井見了,又“嘎哈哈”地笑了起來。“哎呀,我就喜歡這個。”“這個?你喜歡哪個?”我抬頭看了看鳥井。“生拉硬扯,牽強附會唄。居然用這隻文鳥代替幺雞來和牌。雖然又愚蠢又差勁吧,但這種牽強附會也就人類才做得出來。”鳥井接著說,“這真是個無聊透頂的牽強附會啊。比如什麼數字裡的‘四’,就被當做‘死’,誰都不喜歡。類似這種東西對於動物來說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不過對人類來說卻是意義重大吧。”“我倒是不這麼看。”我說道。“行了行了,不管怎麼說,趕緊把點棒交出來吧。”隻有西嶋泰然自若地,不,應該說是不知羞恥地繼續說道。“真是愚蠢得讓人精神煥發啊!”隻有鳥井一個人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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