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我對頭發一點興趣都沒有。”很久以前剃頭店老板曾這麼對我說,“不就是拿剪刀剪客人的頭發嗎?從早上開門到晚上關門,不停地喀嚓喀嚓。雖然看見客人的發型被自己打理得清爽整齊是蠻有成就感啦,但並不表示我就會喜歡頭發這玩意兒。”他在五天後就因被殺人狂刺中腹部而亡。當然,在說那番話的時候,根本不可能料到自己死期將近,所以他的聲音是快活的、充滿活力的。我問他:“那你為什麼會乾剃頭這行?”他苦笑著回答:“工作嘛。”這話還真合我意——誇張點說,這話真符合我的哲學。我對人類的死亡沒什麼興趣。不管是年輕總統在時速11英裡的遊行專用車上遭狙擊,或是哪裡的少年和愛犬一起凍死在魯本斯(Peter Paul Rubens(1577-1640),佛蘭德斯畫家,巴洛克畫派早期代表人物,主要作品有《豎起十字架》和《瑪麗·德·美第奇生平》等。)的畫前都跟我沒關係。我想起來了,剛才提到的那位剃頭店老板也曾經說過他“怕死”。我於是問他:“你記得出生之前的事情嗎?出生之前,你覺得恐怖嗎?感到痛苦嗎?”“沒。”然後我說,“所謂死亡,無非就是回到出生前的狀態而已,既不恐怖,也不痛苦。”人類的死亡毫無意義,分文不值。也就是說,反過來想所有人的死都是等值的。所以什麼人什麼時候死,對我而言都無所謂——話雖如此,我今天還是要為了確認人類的死亡而特地跑一趟。你問為什麼?工作嘛。就像剃頭店老板說的那樣。我站在一棟大樓前,這是某電機製造商的辦公樓,坐落在距離車站約百米的地方,20層樓高,一麵牆閃著光,映照出對麵的天橋及樓內的緊急通道。我站在正門外的拐角處,百無聊賴地甩著折起的傘。頭頂上的雲黑壓壓的,層層疊疊,讓人聯想起壯碩的肌肉。天空飄著雨,雨勢雖然不大,卻仿佛永遠不會停止般連綿不絕。我工作的時候天公總是不作美。原本我還以為,因為“處理死亡的工作”才必定伴隨壞天氣,但其他同事好像倒沒有這種情況,所以可能純屬巧合。我從來沒見過晴天,當我這麼說的時候,不要說是人類,就連同事都是―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可事實就是事實。看看手表,18點己經過了30分鐘。根據情報部發給的時間表,目標應該快出現了。才這麼想,就看見她從白動門裡出來了,我立刻跟上去。她撐著把透明的塑料傘,看上去並不怎麼醒目。她相當高,也不像囤積了過多脂肪的樣子,但值得讚美的也就這些了。她走路時背向前躬著,垂著頭,雙腿呈O型,比一般22歲的人要顯得老氣。烏黑的頭發在腦後紮成一束,給人鬱鬱寡歡的印象,更重要的是,一種可說是疲勞感、或說是悲壯感的、像是無精打采的影子一樣的東西貼住了她額頭到脖頸的部分。使她看起來像是包裹在一層陰暗的鉛灰色之中的原因,恐怕並不僅僅是這打濕地麵的雨。也不是說化了妝就會好一點,而是她似乎根本就沒有想要裝扮自己的想法,就連身上穿著的套裝也不是什麼有檔次的貨色。我邁著大步跟在她身後。給我的指示是這樣的:前方大約20米處有―個地鐵入口,在那裡接觸即可。快點解決就好了,我每次都會這麼想。該做的做,不該做的不做,這就是我的行事作風。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